气温适宜,阳光透过树木的罅隙,在林间落下梦幻的光斑,随着微风而晃动。

    出来的匆忙,连那惯常用的药丸也未曾带,玉扶光按住心口稍稍施力。静候在一旁,吐息片刻,竟然也有所缓解。

    他摘了斗笠,坐在山坡上静静享受淡淡的风和这朦胧的光影,看着不远处乔芰荷上蹿下跳的叉鱼,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松快。

    没有功课的考校,也没有时时放在心里的争得头筹,仿若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慢了下来。

    不多时,一张俏丽的脸庞自远处而来,尖尖的下巴,一双眸子透亮的如同这山涧的清泉。粉红的唇瓣上还有一点浅色的痣,平添了几分楚楚之意,叫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乔芰荷一手提着鞋袜,另一只手举着空枝回到玉扶光的身旁,“真没劲,没捉到!”她唉声叹气,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失落,但却没有丝毫失意的难堪。

    根本用不着玉扶光开口安慰,她自顾又道,“这里的鱼太狡猾,本姑娘改日再战!”

    在她这里,夸下的海口并未实现,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说完,把手里的树枝一扔便在玉扶光左侧躺了下来。

    玉扶光转头看她,低笑出声,目光落在那沾了溪水的衣裙之上,他又腾然生出了些忸怩,清了清嗓子道,“看你捉鱼很有趣。”说完伸手压上了唇角,浅浅的咳了一声。

    她的罗裙裙角被撩起系在膝弯,里裤半折,露出嫩白的半截小腿,还沾着水汽。

    玉扶光撇开了眼,不敢再看。

    她自小长于江湖,跟着父亲小叔辗转各地,又因年纪小,并没有一般女孩的娇羞,在男子面前袒露肌肤也不觉有甚不妥。

    “你得自己下去捉才有趣,光看有什么意思!”少女倾身过来,似乎想到了他先前苍白的脸色,转而问询道“你好些了吗?刚才见你似乎有点不舒服?”

    “不碍事。”玉扶光躲开了一些,不敢与她对视,压下心绪的翻涌,慢慢回道。

    他这么说,乔芰荷也没多想,又躺了回去,“真舒服呀。”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乔芰荷在整理衣衫,玉扶光的耳尖愈发红了。“什么时候回去?”他直直望着远处的溪流,问道。

    快到午膳的时间了,他们并未携带干粮,想来乔芰荷也没规划那么多,必是要回去用餐的。

    “你很赶时间?还是回去躲在屋子里看书?”

    玉扶光对这样的反问并不作答,“你带干粮了吗?”说话间,他微微侧身抬眸朝乔芰荷望了望,眼眸如湖水流丽,纤长的睫毛如小翅般闪了闪,迅疾在眼底留下淡淡的阴影,盖住了那难以言说的情绪。

    眼前乔芰荷已经穿好了鞋袜,黑色的秀发却还湿着。听了玉扶光的话,这才抿了抿嘴,哀嚎道。“啊,对哦!我也饿了!”

    她起身拍拍衣衫上的尘土,转而道“那我们回去吧!”

    说罢,四处找寻原本被拴在溪边树上的枣红马。又哪里还有马匹的踪迹,她吞了吞口水,一时还不敢相信马丢了。

    直到玉扶光觉察她的窘迫,问道“怎么了?”继而也一并转头向那处望去,心下了然。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你的马不是很听话吗?”

    乔芰荷听出了话里的揶揄,脸皮烧红,从鼻子里挤出一句“你靠那么近,你怎么都没发现?”

    “我又不像你,武艺高强,寻常声响我怎么能觉察。”他一手撑在地上,慢慢起身站了起来,倒是显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似乎逗弄乔芰荷远比找到马匹更为重要有趣。

    他见乔芰荷脸上微红,不禁莞尔一笑,低声又道“只好走回去了。”

    乔芰荷绷着脸不说话,羞恼的情绪上涌。顾及玉扶光心疾,又为难他没有体力支撑。还未想到好办法,便惊觉树丛里传来不寻常的响动。

    “别说话!”她开口便带了点严肃,机警的四处观察起来。

    他们的对话大概惊扰到了一头成年雄性山猪,此刻从林间茂密的树丛里窜了出来。见到晃动的人影便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自山坡向下俯冲,攻击傻站在此处的两人。

    乔芰荷哪里肯吃这样的亏,她不待玉扶光反应,便扯着他的胳膊狂奔起来,“快跑,你傻站在那干嘛!等它来顶你吗!”

    他们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间,不断呼啸而过的树叶枝杈扫过玉扶光的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直到被奋力的拉扯着跑到另一个山坡上时,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他只感觉到前面始终紧紧拉着他的少女终于慢了下来,乔芰荷松开了他的手,一跃登上了面前的一棵大树,她焦灼的回首望向他,“你快点呀!爬上来!”

    山风拂过他的手,让指尖的温度渐渐消弭,她逆着光,让他有一瞬的恍然。

    从未有过这样新奇的体验,似乎根本不惧怕后面追来的山猪,稍稍抚住乱跳的心口,大口呼吸,竟然开始无端的咳喘起来,可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他只想即刻躺下肆意欢笑一场。

    “喂!你爬上来呀!山猪来了!”

    耳边仍有少女急切的呼喊声,而他似乎在此刻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脆弱的心脏在胸腔里混乱的跳动,大有就此停歇的趋势。

    剧烈奔跑后,眼前开始阵阵发黑,短暂的失去视物的能力,不规则的跳动声几乎充斥着整个耳朵。

    而后在乔芰荷一声惊呼下,他尚且来不及告知一声,便真的晕倒在地了。

    “天啊!你怎么能柔弱成这样!”乔芰荷看着不远处已经追赶上来的山猪,又见树下玉扶光已然昏厥,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到底还是年少,做事并未考虑后果,也没料到玉扶光荏弱到如此地步,只是奔跑一段竟然就晕了过去。

    少女稍显嫌弃,又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只得又跳下树来,随手捡拾了根三指粗的树枝作为武器。而后蹲在玉扶光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这一低头,打眼瞧见他面色惨白,薄唇颜色趋近乌紫,顿时慌了心神。

    “小哥!玉扶光!喂!你醒醒啊!”

    她只晓得这人弱症,平日里沉默寡言,只会躲在书房里看书习字,甚是无趣,哪里会料到这么严重。

    如今又遭遇此种险情,山猪仍在虎视眈眈对峙,嘴里发出野兽的低低呜鸣,甚是可怖,玉扶光又晕厥人事不知,乔芰荷此刻当真是欲哭无泪。

    心中悔恨今日心血来潮,玩心肆起,又惧怕玉扶光真的死了,自己会被父亲小叔打得皮开肉绽。种种情绪交错,倒是惹得她乱了阵脚。

    山猪似乎也窥探到了她的无措,根本不把她手中的武器放在眼里,踱着步子向他们靠近。

    她又拼命晃动玉扶光,企图唤醒他,哭喊声中已然夹带着绝望,奈何那人现在连呼吸都开始不畅,绀紫的薄唇微张,口鼻并用费力喘息。

    山猪獠牙巨长,她心中闪过一瞬,要不自己逃跑吧。而后低头瞥见这人月白锦衣因为跌落而沾染了泥土灰尘,又滕然升起谴责之心。

    说到底还是自己顽劣,玉扶光也是倒霉,被自己哄骗拉上这司虎山,不仅丢了坐骑,还被山猪攻击,现在还惹得他犯了病症。

    山猪靠的更近了,她咬牙护住玉扶光,挥动树枝嘶吼一声“滚开!”,然而那畜生似乎彻底被树枝激怒了,呜鸣声更甚。

    电光火石间,山猪低头向前一步猛冲,乔芰荷深吸一口气,摸出靴筒里的匕首瞄准弱处,使出全力扎了下去。

    一声哀鸣响彻山林,山猪被扎中了眼睛,吃痛后调转方向奔离开来。

    手中沾染了兽类温热的血,黏腻的触感实在不是个美好的体验,惊慌失措中她把匕首扔了老远。直到山猪跑远了,哀鸣和灌木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渐行渐远。乔芰荷才发现自己恢复了呼吸的能力,屏息后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浑身瘫软,一身冷汗被山中野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深呼吸几次,这才低头查看晕倒在地的玉扶光,心疾发作,似乎难以忍受绞痛,人已弓背微微蜷缩。

    再一看,月白锦衣衣摆一滩血迹触目惊心,她慌忙膝行过去检查,掀开衣摆,发现玉扶光右腿上血迹斑斑,就连裤腿布料都已洞穿了。

    她随即瘫坐在地上,坏了,玉扶光叫猪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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