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25号下机了,你去擦一下。”

    穿围裙的老杨踢了踢祁宇的凳子,端着两盘炒饭三杯奶茶走向包房区。祁宇站起来看了看,那个画浓妆的女人还在收拾东西,便等到了自己选人,才锁了豹女,起身走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25号桌上一片狼藉。零食袋和瓶子扔在地上,吃剩的盘子里还杵了几个浸水的烟蒂。大厅是不给抽烟,但这几年网咖的生意不好做,能来人就不错了,谁还管客人抽不抽烟。老杨分析了下常来的客人的信息,以其中一个中央空调为中心,成本里抠出钱用隔音玻璃围了个20台机子的无烟区。

    祁宇就坐在无烟区视野最好的一台机子那,他讨厌别人抽烟,更讨厌收拾吸烟区的桌子。每次都要用热毛巾擦两遍再消毒一遍,一点懒都偷不得,否则烟油混合汗渍黏在鼠标键盘上,下一个客人再来玩个通宵就包浆了,再想擦干净可不容易。

    祁宇脑子里记挂着排位赛,以几乎挑战人体极限的速度收拾干净了25号桌,冲回了电脑前,正好能赶上。祁宇拿了自己家蓝,再绕过河道眼位,偷了凯隐的红,在草里守株待兔。天真的凯隐毫无防备,直接被拿了一血。祁宇顺便收了石头人,去上路吓唬了下对面的上单鳄鱼,三角草回城。看了眼下路,不出所料,呆头呆脑的寒冰被对面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还好这次是个软辅,尽力在保她,没有蹲在草里扣字哔哔赖赖。

    为什么非要玩个AD呢?祁宇买好装备往自家红赶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玩个辅助,大把玩得比她好的男人愿意带她。被人骂还有人帮她骂回去,这可不比灰头土脸的当小兵屠杀者攒出三件套爽多了?习惯性的瞟了眼中路,是回推兵线,对面中单不知所踪。

    他记得对面小鱼是优势来的,祁宇长了个心眼,先丢了个Q探草,果然扎到了人。这凯隐,打不过他就叫人。祁宇躲了两个技能,打得凯隐剩空血穿墙而逃,正好被赶来的维克托捡了人头。璐璐也来支援,一个变羊让祁宇丝血反杀了小鱼人。

    爽。祁宇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无伤把对面收割的感觉……语音突然报了一个队友阵亡,寒冰?祁宇切到下路,对面趁璐璐来红buff支援,强杀了寒冰。

    真是……惨啊。

    惨得有些好笑,上野区是空的,凯隐受了气,刷完下野区野肯定还要来下路找她,注定提款机了。他是不可能去下路的,要赢游戏,总有些人不得不牺牲,可不能感情用事。

    重整装备后,祁宇往上路去了,既然对面鳄鱼喜欢压线,就让他用命来压。闪现两段E也没用,一个长标收掉人头,在去把先锋打了,下一轮把上一塔拿了……嗯,寒冰又死了。璐璐不到一百血半蓝逃到塔下,正好一拨线进塔,对面的血不算多,等级也不高,放了璐璐一条生路,只有寒冰受伤的世界达成。走位没有,塔刀靠运气,前期对拼不会控血,不会进草卡视野,其他诸如计算伤害和技能冷却时间就更不能指望了。

    想到这里,祁宇甚至有些佩服她,能在什么都不会的情况下坚持玩AD,连败心态都不受影响,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个强人了。他申请好友前看过她的战绩,是转区过来的号,一两个月以前单排还在打辅助,不知怎的就扎进AD这个坑里,不回头了。

    游戏依然在按祁宇的脑内剧本进行,上路推了一塔,己方上单单带,他去帮中路建立优势,打残对面中单后再去拿小龙。而对面的凯隐在下路尝到了甜头,一直去下,收割人头,对面AD仅是补刀领先,竟然和寒冰同等级,优势还没有拉开。

    用己方最弱的人拖住了敌方三个人,这样的置换,很,很……祁宇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只记得是一个成语,很久以前学过一篇课文里有,但他不记得了。也正常,他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那种普通人能拥有的平顺人生,从他记事起就知道全是奢望,能拥有一星半点的回忆,就已经很幸运了。

    祁宇抬头往外看了一眼,那个25号的浓妆女人正在前台跟菲姐理论,菲姐温柔劝说似乎没纾解她的怒火,仍在急切争辩着什么,一连串标记地图的声音把祁宇唤回游戏。

    寒冰又死了。

    看得出维克托对被小鱼人在中路套大招击杀很不满,阴阳怪气的发了一句:“小鱼人的E都没交,你放什么大,给地图开视野?”

    刚复活的寒冰站在基地上愣了十几秒,祁宇还以为她在编辑什么惊天暴论,结果她发了一句“对不起,我没玩过小鱼人。”

    有趣。

    维克托显然也没遇到过这样菜且真诚的队友,一时也无话可说。祁宇怕战局拖长了,对面AD掏出三件套,团战难打,便加快了游戏的推进速度。队友们早就认清了谁是大腿,也顾不上骂寒冰了,祁宇让往东他们绝不往西。大龙后一拨推了上中两路高地,己方状态不好,祁宇正想着如何能声东击西引诱对面去大龙他去偷家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杨哥,怎么了?”祁宇取下耳机。

    “你刚才收拾25号机有没有看见一个戒指?”

    “戒指?”祁宇皱眉,“没见过。”那桌子脏得像猪拱过一样,他只想早点收拾干净回来打游戏,哪会去在意什么戒指。

    “好。”老杨拍拍他的肩,向前台走去,那个浓妆女人夹着烟,面色不善的坐在沙发上,大厅好些客人都摘下耳机,悄悄关注那边的动向,她丢了戒指?祁宇想出去看看,但游戏快赢了,他不想挂机,便还是戴上耳机,一心只想早点结束游戏。

    寒冰又死了,维克托开始发疯,问候起了寒冰家户口本上女性亲属。

    很烦。

    “你有完没完。”祁宇几乎不打字骂人,尤其是在帮老板上分的时候。26杀0死,他的数据完美得无懈可击,维克托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帮寒冰说话,心里那口气无论如何吞不下去,恨恨骂了一句:“又是一个上分婊。”

    祁宇脑海里闪现过成套的国骂脏话,因为用的是老板的号不能乱骂人,又按捺下去,正准备发送那句“不想打就去挂机”,就看见寒冰发话了。

    “又?看来您被上分婊欺负过,深受其害呐!”寒冰发了一个提莫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被欺负呢?是因为您的水平没法带她上分,她离您而去了吗?”

    “还是带她的哥哥太厉害把您按在地上打了?”卡莎托腮表情。

    “是不是她的哥哥把您打得剩一丝血了,还要小猫咪下来拿个人头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我看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原来,她是会骂人的啊,祁宇失笑。

    维克托夹杂着星号的国骂不断刷屏,祁宇抓紧时间抓死了对面AD和辅助,带着自家的上单和辅助把对面高地推了,抢下了游戏的胜利。

    “有空来骂我,怎么不想想,您能排到我,不就是因为您跟我水平差不多吗?”

    画面切换之前,寒冰还不忘说了这一句,一开出计分板就秒回小队界面,一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那个维克托,祁宇想了想,举报维克托侮辱性言语和消极游戏,才回到小队界面,一进来就看见寒冰发了一句话:“对不起。”

    祁宇不知道哪里值得她说这句对不起,正想如何安抚她的情绪,就见前台似乎拉扯了起来,只能匆匆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打开门向前台走去。

    “美女,我们真的没有看见你的戒指,你去别的地方找找……”菲姐急得快哭了。

    “找什么!我昨天一晚上都在你们网吧,我告诉你们,休想赖,我那个是蒂芙尼的戒指,好几万呢,你们不赔我今天这个事儿没完!”女人叉着腰,两条穿皮裤的细腿,支棱着穿棕色摇粒绒的上半身,仿佛一只被剃了腿毛的泰迪在朝人乱吠。

    “真的没有……小宇!”菲姐见祁宇走过来,仿佛看见了救星,“25号是你收拾的,你说,是不是没看见戒指,她走了之后都没客人坐那台机子……”

    “哟!是你打扫的是吧?”女人揪住祁宇的T恤,“快把我的戒指交出来,你藏哪去了?”

    祁宇甩了一下,没甩开女人的手,面色不善道:“我没看见什么戒指……”

    “你说没看见就没看见啊!”女人的声音越来越高,“谁偷了戒指会说自己看见了啊?小偷会承认自己是小偷吗?!”

    “你再说一遍?”祁宇冷冷地看着女人,猛地捏住她的手腕,吓得她惊叫一声,放开了拽祁宇衣服的手,紧接着像个水烧开的壶一样尖叫起来:“黑店黑店!偷了戒指还要打人!”

    祁宇一言不发,往后门走去,那里有个大垃圾桶,桌子上的秽物把小垃圾桶装满后,都会被扔到这里,他记得收拾25号机的时候,垃圾桶已经快满了,套的是个红色的垃圾袋。掀开垃圾桶的盖子,正在觅食的苍蝇一哄而散。祁宇解开3个红垃圾袋,才找到他收拾25号桌的那个,他把那袋垃圾提出来,想了想,还是绕了一圈,从大门进去。

    那女人还叼着烟在前台那儿耍赖,祁宇进门就把垃圾扔到她面前的地上,女人尖叫着往后退了一步,祁宇蹲下来打开垃圾袋,从里面分拣出25号桌上的垃圾。

    “25号机的桌上有13个餐巾纸团、17个烟头和一盘剩了5块胡萝卜的咖喱饭空盘,”祁宇抬头看愣在原地的女人,一边捏纸团一边道,“纸团和你拿在手上的纸是一样的印花,只能是你的,烟头也和你手里拿的那根一样,是细烟,只能是你抽的。”

    女人捏紧手里的纸巾团,揣进兜里,猛吸了一口烟。

    “你亲眼看见我捏了,里面没有一个包着硬的东西,我打扫完25号机就去无烟区了,你怀疑戒指在我身上,我可以……”

    “祁宇!”老杨从厨房走出来,喊住准备脱衣服的祁宇,“你做什么?”

    “我……”祁宇有些委屈,低下了头,“杨哥,她说我偷她戒指。”

    老杨把客人点的两杯奶茶送到桌上,走回前台,从围裙的口袋里摸出支烟,点燃。

    “美女,你丢的戒指是什么牌子来着?”

    “蒂芙尼!好几万的蒂芙尼!”女人咬牙切齿的看着祁宇道。

    “哦,”老杨拿出手机,“具体是几万?”

    “三万!”女人不甘示弱。

    “什么时候买的?”

    “上个星期。”

    “好,”老杨叼着烟,划了几下屏幕,“蒂芙尼官网上在售的3万以上的戒指一共有37款,你的戒指是什么款式,说说。”

    “……玫瑰金的,嗯……”

    “嗯,玫瑰金的还剩16款,继续说。”老杨淡定地掸了掸烟灰。

    “……不不,不是玫瑰金的。”女人有些慌张。

    “不是玫瑰金的有21款,”老杨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来,“你进门的时候戒指戴在哪只手上,哪根手指?要不过来,跟我一起看看监控?”

    女人捋了捋头发,清了清嗓子,来回走了几步,没有回话。

    “怎么?”老杨笑,“美女,不想找了?”

    “可,可能是我记错了。”女人丢下这句话,似乎怕人来抓她似的,也顾不上踩到门口的垃圾了,落荒而逃。祁宇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杵着干嘛?”老杨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憨包儿,还不把门口扫干净。”

    祁宇忙拿起扫帚把垃圾都扫到垃圾袋里,放到门边,又拿来拖把拖一遍,再提起垃圾袋从前门出去,绕到后门丢,正看见老杨脱了围裙,站在后门等他。

    “我又没叫你过来,你凑什么热闹?”

    “我……”祁宇把垃圾丢进去,有些泄气,“我看菲姐快被她说哭了,想过去帮忙。”

    “帮忙?帮倒忙?”老杨又点了一根烟,“菲菲22岁的人了,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不锻炼下,难道每次轮到她夜班我就要熬更守夜的在这给她收拾烂摊子?”

    “菲姐又……没错。”见老杨脸色不善,祁宇理直气壮的语气也蔫了下来。

    “呵,没错?人家是来跟你们论对错的吗?人家是讹钱来了,看不出来?她说丢在网吧了,你就要去翻垃圾桶,她要是说你把戒指吞下去了,你难道还要剖腹自证?”

    祁宇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还想顶嘴,”老杨咬牙,“我是叫你长点脑子,你倒好,全长脾气了!”

    “……没有。”

    “还不服气?”老杨作势要打。

    “没有,真没有!”祁宇躲开,“我只是想说也不用剖腹,可以照X光的。”

    “……这时候你想起来找老子的漏洞了!”老杨踹了祁宇一脚,把钥匙丢给他,“去家里洗个澡,带件衣服去换了,臭死人。”

    祁宇接过钥匙,拿了件干净的衣服上楼,才想起来让寒冰等自己会儿的事,沐浴露都没冲干净就穿上裤子,拿着衣服往外走。

    “裸男!裸男!”祁宇被吓了一跳,正见茜茜一只手假装捂眼,另一手指着他大叫。

    “什么裸男,”祁宇套上T恤,摸了摸茜茜的头,“茜茜乖,哥哥穿着衣服呢。”

    “嘿嘿~”茜茜扬了扬手上的电话手表,“小宇哥哥有6块腹肌,爸爸只有4块。”

    “……”这小孩儿真的只有5岁吗?祁宇有点头痛,蹲下来耐心跟茜茜商量,“茜茜,听哥哥说,把照片删掉好不好?”

    “不好。”茜茜摇头。

    “……为什么?”

    “因为爸爸说,有男人在茜茜面前不穿衣服就要拍下来。”

    “……你爸爸有没有说不包括他自己?”

    “说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拍?”

    “茜茜喜欢。”

    “……”祁宇衡量了一下,如果从茜茜手里抢过电话手表删照片,她必嚎啕大哭,杨哥冲上楼自己百分百要挨顿揍。如果放任茜茜保存自己的半裸照……他果断选择了后者。管她什么影响,好歹从照片就能看出他是被偷拍,他是受害者,占领了道德制高点。

    祁宇回到网咖无烟区,寒冰居然还在小队里。

    “不好意思,久等了。”没有回应。

    “还在吗?” 没有回应。

    “还排吗?”依然没有回应。

    祁宇点开小队语音,见寒冰还在,便打开麦喂了两声。

    “回来啦?”小队页面终于有了回音,既然已经开了麦,祁宇也不好意思再接着打字。

    “嗯……”他从来不主动和女孩搭话,有些害羞,“你还玩吗?”

    “玩啊,刚拉黑了那个智障,正吃饭看视频呢。”

    “……智障?”

    “对的,那个维克托,居然来加我好友。”

    “这样啊,”祁宇笑,“不会是想带你上分吧。”

    “呸呸呸!”他几乎能想象出对面听见这句话满脸晦气的表情。

    “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他就是想加我好友跟我Solo满足他的自尊心罢了。”

    “谁知道呢,打游戏能骂成这样的人,都不大正常。”

    “啧,这种不正常的人我打几场就会遇到一个,习惯了。”

    “那你还和他吵。”祁宇顺口回道,那边很久都没回应,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他说的话太过分了。”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生打游戏,他怎么可以这么乱贴标签呢?”

    祁宇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就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况且,你也没带我上什么分啊。”

    ……

    “呵,”祁宇挑眉,“你是不信我带得动你?”

    “没有没有。”

    “你还是很厉害的。”

    “是我太菜了,你不一定带得动。”

    这是人说的话吗?祁宇翻开自己的战绩,完美,无懈可击。再看寒冰的数据……算了,不忍直视。就这样,就这样她居然还大言不惭说他带不动她?

    “赶紧选位置,开了,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实力,”祁宇成功被这几句话激起了好胜心,“不带你上个大段,你还觉得这两把赢得是意外了。啊,对了,怎么称呼你?”

    “……啊?”

    “我都开麦了,总不能寒冰寒冰的叫你吧,多奇怪。”

    “都行。”

    “好的,小蛋糕。”祁宇取了她游戏名的最后两个字,“什么芝士蛋糕”还挺可爱的。

    “……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叫我姐。”

    “想得美。”祁宇轻轻勾唇,笑了。

    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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