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7
33.
“刚刚你和夜蛾都聊了些什么？”
五条悟在解决完他手头的麻烦后，第一件事就是回来寻你，但他向你发问的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
你怀中还抱着夜蛾校长赠予五条光的兔子咒骸，在他开口的同时，还回头望了一眼校长室紧闭的障子门。这样的动作让五条悟更是疑心你们方才的谈话内容——与你并肩的他低下头，一张俊美的脸向你贴近了些，明明没有其他隐藏的意味，却平添了不少的压迫感。
“没什么。我只是向夜蛾校长了解了一些高专的事。”
你回答得很是自然，连视线都没有偏移半分。只是你脚下不着痕迹地向一旁退去一步，高跟鞋发出短暂的一声响，你已经与五条悟拉开了距离，自是摆脱了这份压迫感为你带来的困扰。
“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硝子，我就拜托她先把小光带到她那里去，让她帮忙照看一阵。”
五条悟装作没有注意到你的微动作，一只手伸过来虚虚地扶住你的肩膀，因为没有造成直接的身体接触，所以你并没有拒绝，只是抱着怀中的咒骸往台阶下走。
也是，小光是该适应一下接下来他所要长久居住的新环境，与你之间的交集是不该如往日一般紧密了。
你虽这样想着，心头占据主流的即将分离的悲哀思绪却不那么深重了，这都要多亏了夜蛾。他在五条悟前来接走你之前，为你注射了一针十足的强心剂——
“请您放心，这是我们理应做到的事情。”
既然有咒术高专东京校的校长如此许诺，你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况且尽管背后没有高专的助推，仅仅只有五条家本身，五条悟也能够有许许多多的办法，让五条光在他那里汲取到比在你这里更多的咒力与关怀作为营养。
他本来就是应该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孩子，原本应该遵循的成长路线就该仿照年少时的五条悟，被众人簇拥宠爱，快快乐乐地长大，今后成为能出五条悟其右的咒术师。
“这咒骸是夜蛾送给你的？”
“是送给小光的。”
对于五条悟的新问题，你心不在焉地回答，指腹反复摩挲着兔子咒骸所拥抱在胸前的小巧八音盒。
你知道以你作为普通人的体质，是怎么都不可能让这八音盒再度转动且发出声音来的，但五条悟仿佛能够读心一般，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仅是礼节性地触碰了你的指缘，兔子咒骸就配合地挥舞着小胖爪，为八音盒吱扭吱扭上了几圈发条，令其释出轻快动听的旋律。
“小光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你听来仿佛情人间的耳语。
你看不到被五条悟加于你指尖的流动的咒力，作为即将失去孩子的母亲，更无心去感受你们之间流转着的暧昧的空气。只是你不得不为自己脑内的第一反应而投降——你居然会第一时间惊觉，他的手竟如此冰凉。
“那就等到他的视力恢复了，再将夜蛾校长的这份礼物送给他吧。”
于是你抱着让自己彻底断了念想的决心如此开口了。
你们在说话间，走路的速度是极慢的，可尽管是这样，尚未走完的台阶也已所剩无几。你干脆狠下心来，不顾五条悟虚搭在你肩膀处的手与他骤然抿起的唇，快步走了下去。
家入硝子所在的医务室离校长室有些远，为了迁就刚出院的你，你们走了足有十五分钟才抵达——你虽是出了院不假，可这也只能证明在你身体表面的皮外伤已然愈合，内里还是因前段时间的缺血而多有亏空，导致你的脚步看起来格外飘浮，这让五条悟总想伸手扶住你。
不论你看起来有多么像包裹着一层尖锐荆棘的玫瑰，他都会想要伸出被伤得鲜血淋漓的手，为你挡去诸多风雨。
“你们来了啊。这小家伙在我这儿可安静了，不哭也不闹……真难想象他竟然是五条悟的儿子。”
医务室的主人一见你们敲开了门，就站起身迎了上来。她身后是正坐在办公桌前的小光，他手中捻着一根红绳，这根寻常到在寺庙内几乎随处可见的红绳正在咒力的驱使下卷曲又伸直——他正在做最基础的咒力训练。你不知道的是，这个方法是五条悟为了让他在家入硝子这里安静听话些，而特意教给他的。
“谢谢家入小姐，我们小光一直都很让人省心的。真是辛苦你了。”
你们二人之间是你先开了口。
听到你的声音，五条光立即放下手中的绳结，跳下椅子摸到你身边。尚且年幼的他甚至还没有医务室的办公桌高，为了着急寻你，手背甚至还被桌边的棱角狠狠磕了一下，没过多久就青紫了起来。
“妈妈！”
将一切都收于眼底的你立即蹲下身来，让小雪团似的儿子扑入自己的怀中。但你没说话。你甚至都不忍回答他。
“好啦，你们快把孩子带出去散散步吧。我这边刚才接到好几个电话，怕不是一会儿就要忙起来了，可不好让孩子继续在我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
一直都表现出一副慵懒模样的高专女校医今日看上去格外高兴，她连话都说得愉悦，又从口袋中摸出根棒棒糖来塞入五条光的外套口袋，将他正式归还给了你们二人。
她一眼就看出你们两个之间的微妙气氛，自从知道五条光的存在以来，她就已经根据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于心中拼凑出了所谓的真相，只是这种事，外人怎么出主意表看法都没有用，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们两个都需要自己慢慢消化才能痊愈。
你连维持表面上的客套都很艰难，当然没有顾及到身旁二人的神色，在向家入硝子道谢后，就牵着五条光的手走了出去。
医务室并非高专内的其他普通建筑，它深居地下二层，光是站在走廊里就令你感到一阵寒凉，但在看到五条光仰着脸微笑的模样后，你也跟着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粉嫩的面颊。
“妈妈，爸爸答应我明天带我去游乐园玩，我要和妈妈一起坐旋转木马。”
黏人的雪团子又贴了上来，依恋地抱紧你的腿，小声传达自己的诉求。
你是个开明的家长，对于自家儿子这种并不过分的需求自会应下，只是你很难不去考虑与他分离后究竟要忍受何种痛苦的戒断反应，这导致你的回答比起从前平添几分迟疑：“好，只要小光想去妈妈都陪着。”
“唔……要妈妈，也要爸爸。”
五条光向一旁伸出手去，五条悟立刻配合地将自己的手掌递入他细腻白净的掌心。
这两父子相处虽不多，默契程度倒是很高，在相视之时尽管有一方处于什么都看不见的境地，他们两个也能双双笑出声来。你不好拂儿子的兴，便道：“宝贝开心就好。”
做家长的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孩子永远开心快乐便好了。
34.
-Day 3-
“妈妈，今天天气好热，可以少穿一些吗？”
五条光连闹钟都不用，一大早就醒了过来，主动在打开的行李箱里翻来覆去地寻找他所喜爱的秋装。刚洗漱完毕的你仍觉困倦，靠着门框好一会儿才道：“这话你应该等一会儿问问你爸爸。”
能够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是好事，但今后他该学着事事先告知五条悟知道才行。你不知道五条悟的育儿理念，可你说的终归没错就是了。
在简单地化了个淡妆后，你换了颇为休闲的一套便服，为五条光穿起鞋袜。
昨晚你们留宿在高专的教师宿舍，准确来说是五条悟自己的房间，而它原本的主人则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暂居，只是在离开之前叫你们安心住着，你便也没有多问。
你现在和五条悟像极了冰冷的合作关系，虽说这只是你自己单方面的想法。
在你的人生中缺席了数年的五条光的父亲在这个清晨依旧姗姗来迟，他携着一阵冷风进入屋内时，仅穿着件里衣的你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望向他戴着墨镜、精神抖擞的一张脸——好吧，你一眼就看出来他昨晚必然是没有好好休息，尽管他拥有反转术式，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能够认出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是由那所谓的反转术式硬撑起来的。
“这样出去没关系吗？”
这句话完全是出自你的下意识，五条悟的眼睛却一下子亮起来，尽管被咒力所浸润的两颗蓝宝石被藏匿在深色的墨镜镜片后，依然能被你清楚地看到。你选择沉默地回避他的视线，转向刚为自己套上鞋子的五条光：“可以出发了吗？”
“嗯！想要爸爸抱。”
听了这话，你心头集结起了小小的失落。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劝慰自己，孩子黏刚相认没多久的父亲也是正常的，你重新整理了心情，跟在已经紧紧黏在一起的父子俩身后出了门。
你都不知道五条悟什么时候许诺了五条光带他去游乐园玩，作为这次愉快旅途的参与者之一，你甚至连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都不知道，只是满头雾水地跟着兴致勃勃的父子俩前进，一直到坐上车都是迷茫的。
不过你迟钝的感知在上车的那一刻就复又变得灵敏起来。
前来延山麓接你们去往目的地的加长轿车很显然不会是高专的手笔，后座精心准备的儿童座椅与驾驶位上低眉敛目的司机更是进一步地证明了它们都出自五条家——从某种角度而言，你对五条悟的本家又爱又恨，现在以这样的方式和本家内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心情更是复杂。
在你尚且还将五条光带在身边时，他们就已然有取你性命之意，不过这下你将五条光还给了他们，他们还会对你有灭口之心吗？
又或许，五条悟会出面解决吧。不解决也没关系，如果“意外”偏要再次发生的话，你就只当这是命该如此了。
你亲眼监督抱着五条光的五条悟将你们的儿子在儿童座椅上安顿好——他微蹙眉头摆弄安全带盘扣的样子证明了他是个纯度百分百的新手奶爸，好在最后他将安全带处理得完美无缺，令你怎么看都挑不出问题。但你正想跟着坐在五条光身边时，五条悟却迅速绕过来另为你开了门，略显强硬地令你同他坐了并排。
“你不去看着点小光吗？”
“刚才你不是也看见了，我已经确认好他的安全带没问题的吗？”
又来了，又是这副模样——这副与他年少时相差无几的、令你怀念却又神伤的模样。
“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小光交给你？”
于心下烦闷焦急的时刻，你难免把话说重了些。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你又何尝不是犯了和当年相同的毛病？你独自养育五条光这些年是不假，可五条悟难道真就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父亲的身份吗？
若真要把当年你错误的决定当作一场角逐，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你们都在为年少时的冲动莽撞而付出代价。
这一番心理建设做下来，你实在是理亏，更不想当着人的面拂他的面子，只好顺了他的意，弯腰坐了进去，五条悟紧随其后。
“有我的无限在，尽管是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你们也谁都不会出事的。”
他在落座后无比郑重地说出了这番话。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先是看了眼五条光，见自家儿子依旧板着小脸闷闷不乐，安慰似的许诺了后半句：“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所以能不能不要说出把小光交给他的这种话呢？
被他隐藏起来的这最后一句话，尽管是最强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虽不至于到热气烘脸的地步，但尽管是脱掉大衣与长外套，也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冷。然而常年开着无限的五条悟对此却不赞同。
你的直觉没有错，昨晚他的确是忙碌了个通宵，答应陪伴五条光的后果便是需要他来解决的任务都只能堆叠到夜间。他也不是个会压榨下属的，直接给伊地知另开了五倍工资，后者知道他的特殊情况，自是更加勤勤恳恳地接送他在任务地点之间往返。
想到这里，他冰冷的手指再度交握，努力找回一些从前与你牵手时独有的、滚热的温度。
自出生后的二十七年来，他身体不适的时间少之又少，唯独将脆弱都留给了和你共处的时间。
那还是在他硬要住在你公寓的十九岁时，他多半是因为踢被子发了烧，一觉醒来喉咙肿痛到连咽口水都疼，就更别提说话了，无法在你面前甜言蜜语，使得他的精神一下子便萎靡下去。
你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药也喂了退热贴也贴了，酒精棉球更是几乎二十四小时不断擦拭他的掌心——为了照顾他你几乎一夜没睡，这多半是紧张所致。
那时候的温度若要分些来到现在就好了。他这样想。
被五条悟吩咐特地开来的五条家的加长轿车一路平稳驶去距离高专路线最短的游乐园。这是五条光的意思。原本五条悟还想带他去迪士尼或者环球影城那种更大更好玩的，但顾及到那些地方除了有特定的ip且观赏性较强，对于一个在视力上有障碍的孩子和普通游乐园没什么区别，也就尽数遵从他的心愿。
且对于今日即是他们所约定的第三日这件事，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只将你独自一人蒙在鼓中。
五条光似是对于旋转木马有种执念，今日难得没有裹得像只小熊的他坐在五条悟的肩膀上，频频催促着五条悟带自己去坐旋转木马。
他那耳根子软的父亲自然是事事都忙不迭地应下，在你拿着手持地图看清究竟应该去到哪个区域后，你们便一路前进，不消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妈妈和我一起坐，爸爸在外面给我们拍照，等我们坐完一轮，妈妈给我和爸爸拍。”
五条光像个小大人似的，将你们两个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五条悟听这做派只觉得熟悉，仿佛他往日里安排伊地知也是差不多的语气与形式，这个认知让他别过头笑出了声，在察觉到你们两个表现出来的些微疑惑后，为表诚心，主动接下了你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好啊，那我可要努力了——真可惜旋转木马只能让小孩子和体重较轻的女士坐呢，我是和它没缘分咯。”
“这可不能怪木马，都怪爸爸太重啦！“
五条光咯咯笑着，被你牵起手来向场内走去了。
旋转木马处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小光是位特殊的小朋友，她向你们提供了格外细心的服务，这令你向她回报以感激的笑意。毕竟从前的五条光从未提出过前往娱乐场所的要求。他在这方面太过早熟，尽管是个无比省心的孩子，但你也总怕会刺激到他，故而他不主动提你也不会谈及。
有这样的经历自是好的，希望他在恢复视力后，能够更喜欢这个地方。
“很抱歉我们的旋转木马不能两人同坐，如果您担心小朋友害怕的话，可以在一开始牵住小朋友的手，让他慢慢适应喔。”
工作人员的提醒很适时，你立刻牵住了坐在内圈木马上的五条光的手。他因你的动作而微微笑了，在旋转木马逐渐启动的片刻，像是真的能够看到一般，向你投来了他的“目光”。
“妈妈……永远都不要放开我哦。”
不知为何，明明是稚嫩的童音，他却将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斩钉截铁的味道。
“刚刚你和夜蛾都聊了些什么？”
五条悟在解决完他手头的麻烦后，第一件事就是回来寻你，但他向你发问的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
你怀中还抱着夜蛾校长赠予五条光的兔子咒骸，在他开口的同时，还回头望了一眼校长室紧闭的障子门。这样的动作让五条悟更是疑心你们方才的谈话内容——与你并肩的他低下头，一张俊美的脸向你贴近了些，明明没有其他隐藏的意味，却平添了不少的压迫感。
“没什么。我只是向夜蛾校长了解了一些高专的事。”
你回答得很是自然，连视线都没有偏移半分。只是你脚下不着痕迹地向一旁退去一步，高跟鞋发出短暂的一声响，你已经与五条悟拉开了距离，自是摆脱了这份压迫感为你带来的困扰。
“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硝子，我就拜托她先把小光带到她那里去，让她帮忙照看一阵。”
五条悟装作没有注意到你的微动作，一只手伸过来虚虚地扶住你的肩膀，因为没有造成直接的身体接触，所以你并没有拒绝，只是抱着怀中的咒骸往台阶下走。
也是，小光是该适应一下接下来他所要长久居住的新环境，与你之间的交集是不该如往日一般紧密了。
你虽这样想着，心头占据主流的即将分离的悲哀思绪却不那么深重了，这都要多亏了夜蛾。他在五条悟前来接走你之前，为你注射了一针十足的强心剂——
“请您放心，这是我们理应做到的事情。”
既然有咒术高专东京校的校长如此许诺，你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况且尽管背后没有高专的助推，仅仅只有五条家本身，五条悟也能够有许许多多的办法，让五条光在他那里汲取到比在你这里更多的咒力与关怀作为营养。
他本来就是应该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孩子，原本应该遵循的成长路线就该仿照年少时的五条悟，被众人簇拥宠爱，快快乐乐地长大，今后成为能出五条悟其右的咒术师。
“这咒骸是夜蛾送给你的？”
“是送给小光的。”
对于五条悟的新问题，你心不在焉地回答，指腹反复摩挲着兔子咒骸所拥抱在胸前的小巧八音盒。
你知道以你作为普通人的体质，是怎么都不可能让这八音盒再度转动且发出声音来的，但五条悟仿佛能够读心一般，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仅是礼节性地触碰了你的指缘，兔子咒骸就配合地挥舞着小胖爪，为八音盒吱扭吱扭上了几圈发条，令其释出轻快动听的旋律。
“小光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你听来仿佛情人间的耳语。
你看不到被五条悟加于你指尖的流动的咒力，作为即将失去孩子的母亲，更无心去感受你们之间流转着的暧昧的空气。只是你不得不为自己脑内的第一反应而投降——你居然会第一时间惊觉，他的手竟如此冰凉。
“那就等到他的视力恢复了，再将夜蛾校长的这份礼物送给他吧。”
于是你抱着让自己彻底断了念想的决心如此开口了。
你们在说话间，走路的速度是极慢的，可尽管是这样，尚未走完的台阶也已所剩无几。你干脆狠下心来，不顾五条悟虚搭在你肩膀处的手与他骤然抿起的唇，快步走了下去。
家入硝子所在的医务室离校长室有些远，为了迁就刚出院的你，你们走了足有十五分钟才抵达——你虽是出了院不假，可这也只能证明在你身体表面的皮外伤已然愈合，内里还是因前段时间的缺血而多有亏空，导致你的脚步看起来格外飘浮，这让五条悟总想伸手扶住你。
不论你看起来有多么像包裹着一层尖锐荆棘的玫瑰，他都会想要伸出被伤得鲜血淋漓的手，为你挡去诸多风雨。
“你们来了啊。这小家伙在我这儿可安静了，不哭也不闹……真难想象他竟然是五条悟的儿子。”
医务室的主人一见你们敲开了门，就站起身迎了上来。她身后是正坐在办公桌前的小光，他手中捻着一根红绳，这根寻常到在寺庙内几乎随处可见的红绳正在咒力的驱使下卷曲又伸直——他正在做最基础的咒力训练。你不知道的是，这个方法是五条悟为了让他在家入硝子这里安静听话些，而特意教给他的。
“谢谢家入小姐，我们小光一直都很让人省心的。真是辛苦你了。”
你们二人之间是你先开了口。
听到你的声音，五条光立即放下手中的绳结，跳下椅子摸到你身边。尚且年幼的他甚至还没有医务室的办公桌高，为了着急寻你，手背甚至还被桌边的棱角狠狠磕了一下，没过多久就青紫了起来。
“妈妈！”
将一切都收于眼底的你立即蹲下身来，让小雪团似的儿子扑入自己的怀中。但你没说话。你甚至都不忍回答他。
“好啦，你们快把孩子带出去散散步吧。我这边刚才接到好几个电话，怕不是一会儿就要忙起来了，可不好让孩子继续在我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
一直都表现出一副慵懒模样的高专女校医今日看上去格外高兴，她连话都说得愉悦，又从口袋中摸出根棒棒糖来塞入五条光的外套口袋，将他正式归还给了你们二人。
她一眼就看出你们两个之间的微妙气氛，自从知道五条光的存在以来，她就已经根据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于心中拼凑出了所谓的真相，只是这种事，外人怎么出主意表看法都没有用，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们两个都需要自己慢慢消化才能痊愈。
你连维持表面上的客套都很艰难，当然没有顾及到身旁二人的神色，在向家入硝子道谢后，就牵着五条光的手走了出去。
医务室并非高专内的其他普通建筑，它深居地下二层，光是站在走廊里就令你感到一阵寒凉，但在看到五条光仰着脸微笑的模样后，你也跟着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粉嫩的面颊。
“妈妈，爸爸答应我明天带我去游乐园玩，我要和妈妈一起坐旋转木马。”
黏人的雪团子又贴了上来，依恋地抱紧你的腿，小声传达自己的诉求。
你是个开明的家长，对于自家儿子这种并不过分的需求自会应下，只是你很难不去考虑与他分离后究竟要忍受何种痛苦的戒断反应，这导致你的回答比起从前平添几分迟疑：“好，只要小光想去妈妈都陪着。”
“唔……要妈妈，也要爸爸。”
五条光向一旁伸出手去，五条悟立刻配合地将自己的手掌递入他细腻白净的掌心。
这两父子相处虽不多，默契程度倒是很高，在相视之时尽管有一方处于什么都看不见的境地，他们两个也能双双笑出声来。你不好拂儿子的兴，便道：“宝贝开心就好。”
做家长的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孩子永远开心快乐便好了。
34.
-Day 3-
“妈妈，今天天气好热，可以少穿一些吗？”
五条光连闹钟都不用，一大早就醒了过来，主动在打开的行李箱里翻来覆去地寻找他所喜爱的秋装。刚洗漱完毕的你仍觉困倦，靠着门框好一会儿才道：“这话你应该等一会儿问问你爸爸。”
能够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是好事，但今后他该学着事事先告知五条悟知道才行。你不知道五条悟的育儿理念，可你说的终归没错就是了。
在简单地化了个淡妆后，你换了颇为休闲的一套便服，为五条光穿起鞋袜。
昨晚你们留宿在高专的教师宿舍，准确来说是五条悟自己的房间，而它原本的主人则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暂居，只是在离开之前叫你们安心住着，你便也没有多问。
你现在和五条悟像极了冰冷的合作关系，虽说这只是你自己单方面的想法。
在你的人生中缺席了数年的五条光的父亲在这个清晨依旧姗姗来迟，他携着一阵冷风进入屋内时，仅穿着件里衣的你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望向他戴着墨镜、精神抖擞的一张脸——好吧，你一眼就看出来他昨晚必然是没有好好休息，尽管他拥有反转术式，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能够认出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是由那所谓的反转术式硬撑起来的。
“这样出去没关系吗？”
这句话完全是出自你的下意识，五条悟的眼睛却一下子亮起来，尽管被咒力所浸润的两颗蓝宝石被藏匿在深色的墨镜镜片后，依然能被你清楚地看到。你选择沉默地回避他的视线，转向刚为自己套上鞋子的五条光：“可以出发了吗？”
“嗯！想要爸爸抱。”
听了这话，你心头集结起了小小的失落。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劝慰自己，孩子黏刚相认没多久的父亲也是正常的，你重新整理了心情，跟在已经紧紧黏在一起的父子俩身后出了门。
你都不知道五条悟什么时候许诺了五条光带他去游乐园玩，作为这次愉快旅途的参与者之一，你甚至连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都不知道，只是满头雾水地跟着兴致勃勃的父子俩前进，一直到坐上车都是迷茫的。
不过你迟钝的感知在上车的那一刻就复又变得灵敏起来。
前来延山麓接你们去往目的地的加长轿车很显然不会是高专的手笔，后座精心准备的儿童座椅与驾驶位上低眉敛目的司机更是进一步地证明了它们都出自五条家——从某种角度而言，你对五条悟的本家又爱又恨，现在以这样的方式和本家内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心情更是复杂。
在你尚且还将五条光带在身边时，他们就已然有取你性命之意，不过这下你将五条光还给了他们，他们还会对你有灭口之心吗？
又或许，五条悟会出面解决吧。不解决也没关系，如果“意外”偏要再次发生的话，你就只当这是命该如此了。
你亲眼监督抱着五条光的五条悟将你们的儿子在儿童座椅上安顿好——他微蹙眉头摆弄安全带盘扣的样子证明了他是个纯度百分百的新手奶爸，好在最后他将安全带处理得完美无缺，令你怎么看都挑不出问题。但你正想跟着坐在五条光身边时，五条悟却迅速绕过来另为你开了门，略显强硬地令你同他坐了并排。
“你不去看着点小光吗？”
“刚才你不是也看见了，我已经确认好他的安全带没问题的吗？”
又来了，又是这副模样——这副与他年少时相差无几的、令你怀念却又神伤的模样。
“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小光交给你？”
于心下烦闷焦急的时刻，你难免把话说重了些。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你又何尝不是犯了和当年相同的毛病？你独自养育五条光这些年是不假，可五条悟难道真就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父亲的身份吗？
若真要把当年你错误的决定当作一场角逐，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你们都在为年少时的冲动莽撞而付出代价。
这一番心理建设做下来，你实在是理亏，更不想当着人的面拂他的面子，只好顺了他的意，弯腰坐了进去，五条悟紧随其后。
“有我的无限在，尽管是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你们也谁都不会出事的。”
他在落座后无比郑重地说出了这番话。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先是看了眼五条光，见自家儿子依旧板着小脸闷闷不乐，安慰似的许诺了后半句：“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所以能不能不要说出把小光交给他的这种话呢？
被他隐藏起来的这最后一句话，尽管是最强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虽不至于到热气烘脸的地步，但尽管是脱掉大衣与长外套，也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冷。然而常年开着无限的五条悟对此却不赞同。
你的直觉没有错，昨晚他的确是忙碌了个通宵，答应陪伴五条光的后果便是需要他来解决的任务都只能堆叠到夜间。他也不是个会压榨下属的，直接给伊地知另开了五倍工资，后者知道他的特殊情况，自是更加勤勤恳恳地接送他在任务地点之间往返。
想到这里，他冰冷的手指再度交握，努力找回一些从前与你牵手时独有的、滚热的温度。
自出生后的二十七年来，他身体不适的时间少之又少，唯独将脆弱都留给了和你共处的时间。
那还是在他硬要住在你公寓的十九岁时，他多半是因为踢被子发了烧，一觉醒来喉咙肿痛到连咽口水都疼，就更别提说话了，无法在你面前甜言蜜语，使得他的精神一下子便萎靡下去。
你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药也喂了退热贴也贴了，酒精棉球更是几乎二十四小时不断擦拭他的掌心——为了照顾他你几乎一夜没睡，这多半是紧张所致。
那时候的温度若要分些来到现在就好了。他这样想。
被五条悟吩咐特地开来的五条家的加长轿车一路平稳驶去距离高专路线最短的游乐园。这是五条光的意思。原本五条悟还想带他去迪士尼或者环球影城那种更大更好玩的，但顾及到那些地方除了有特定的ip且观赏性较强，对于一个在视力上有障碍的孩子和普通游乐园没什么区别，也就尽数遵从他的心愿。
且对于今日即是他们所约定的第三日这件事，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只将你独自一人蒙在鼓中。
五条光似是对于旋转木马有种执念，今日难得没有裹得像只小熊的他坐在五条悟的肩膀上，频频催促着五条悟带自己去坐旋转木马。
他那耳根子软的父亲自然是事事都忙不迭地应下，在你拿着手持地图看清究竟应该去到哪个区域后，你们便一路前进，不消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妈妈和我一起坐，爸爸在外面给我们拍照，等我们坐完一轮，妈妈给我和爸爸拍。”
五条光像个小大人似的，将你们两个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五条悟听这做派只觉得熟悉，仿佛他往日里安排伊地知也是差不多的语气与形式，这个认知让他别过头笑出了声，在察觉到你们两个表现出来的些微疑惑后，为表诚心，主动接下了你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好啊，那我可要努力了——真可惜旋转木马只能让小孩子和体重较轻的女士坐呢，我是和它没缘分咯。”
“这可不能怪木马，都怪爸爸太重啦！“
五条光咯咯笑着，被你牵起手来向场内走去了。
旋转木马处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小光是位特殊的小朋友，她向你们提供了格外细心的服务，这令你向她回报以感激的笑意。毕竟从前的五条光从未提出过前往娱乐场所的要求。他在这方面太过早熟，尽管是个无比省心的孩子，但你也总怕会刺激到他，故而他不主动提你也不会谈及。
有这样的经历自是好的，希望他在恢复视力后，能够更喜欢这个地方。
“很抱歉我们的旋转木马不能两人同坐，如果您担心小朋友害怕的话，可以在一开始牵住小朋友的手，让他慢慢适应喔。”
工作人员的提醒很适时，你立刻牵住了坐在内圈木马上的五条光的手。他因你的动作而微微笑了，在旋转木马逐渐启动的片刻，像是真的能够看到一般，向你投来了他的“目光”。
“妈妈……永远都不要放开我哦。”
不知为何，明明是稚嫩的童音，他却将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斩钉截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