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舟凤眸淡淡扫了一眼榕溪,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站定,语调显得漫不经心,“人云亦云罢了。”

    “不过进出毓山确实需要毓郡王府手谕,但被人恶意传播成禁地,崔启明之前就曾派人前往毓山,却无一人生还,颇为蹊跷,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总归与幕后之人脱不了干系,正好我也未曾去过毓山,不如一起?”

    榕溪闻言心中暗喜,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听凭郡王定夺。”

    “呵呵……”萧轻舟见状,冷冷一笑,微敛着神色往里间走,刚绕过屏风,便见到林原端着一碗汤迎面而来。

    一时之间空气弥漫着浓郁的涩香味,混着一丝苦,有种苦尽甘来之感。

    “主……郡王好。”林原一声主子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他反应快,及时刹住,要不然一下得罪两人,这可不是谁都能挺得住的。

    他走到一旁站定,恭恭敬敬地行礼,余光瞥见榕溪正朝自己走过来,他也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榕娘子,按照您的要求熬了此粥,可还行?”说着便将自己手中放粥碗的盘子递上。

    榕溪走上前,用汤匙搅动了一番,观其色泽味虽不如她,但能做到此程度也定是下了不少功夫,她朝林原投了一抹赞许的眼神,道:“尚可。”

    “林原,你随我去里间。”榕溪朝萧轻舟屈膝一礼,便领着林原往崔启明所在的里间走去。

    萧轻舟在原处稍停了一会儿,才抬脚跟着进去。

    他一入内,其他人均不在,只瞧见榕溪和林原,而林原正扶崔启明起身,榕溪端着粥碗,执汤匙站在榻前,两人配合得倒是默契,他垂眉嗤笑一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心里却决定回去后下令让霍星去打扫恭房。

    昏迷之人是最难喂食,榕溪与林原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喂了崔启明小半碗粥,只是人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林原见榕溪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有些不解,不经问道:“他会醒吗?”

    “不好说,看他造化吧。”榕溪摇摇头,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关键还要看崔启明本人的求生意志,只要有那么一丝机会,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毕竟此人关系重大,不仅仅是身为医者的本分。

    何况崔启明之前能为了隐疾跪求她榕溪,定然是惜命之人,醒来的几率应该非常大,但她此刻不能说。

    “你对此事有何想法?”

    萧轻舟冷不丁冒出一声问话,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榕溪,她转身望着萧轻舟道:“毓郡王此话何意,为何要问我的想法?我对此并无任何想法。”

    “那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毓山之行。”

    “那还不是因为……”榕溪一想不对,立马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没想到一不留神,差点被萧轻舟套了话。

    “因为什么?”萧轻舟眼尾上挑,盯着突然恍然大悟的榕溪,轻啧了一声。

    “主子,不好了,香满楼又死了一人。”

    门外传来霍星急促的声音,萧轻舟与榕溪同时变了脸色,齐声问道:“谁,怎么死的?”

    “一个跑堂小伙计,趁着香满楼慌乱之际,行偷盗之事,却在斗殴之时意外碰碎碗碟致死。”霍星入内后,来不及行礼,便语速极快地向二人禀告。

    榕溪与萧轻舟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萧轻舟移开视线,转向霍星,“王亦何在?”

    “王大人带着李县尉等众多衙役正赶往香满楼。”

    “走,去香满楼。”萧轻舟起身轻甩了衣袖,背于身后,抬脚往门外走,榕溪紧随其后。

    身后却传来一阵惊呼声,“榕娘,娘子,他……他醒了,崔启明醒了。”

    林原本跟着榕溪身后往外走,似感觉身侧长榻方向气息有些不同,武者本能回首看了一眼,不想却见到一双空洞的眼神,虽有些吓人,但确确实实是醒来了。

    榕溪急忙转身,走到榻前,执手为崔启明诊脉,不过一息之间,她便感觉到崔启明算是真的活过来了,她瞥了一眼双眼无神的崔启明,似不经意道:“你醒了,可有话要说?”

    萧轻舟停在原地,闻言并未继续往外走,而是朝霍星招招手,附耳道:“派几个暗卫去毓山周围,如若有动静,速速来禀。”

    霍星虽不解此事与毓山有何干系,但他从不质疑主子的话,正准备去安排相关事宜,无意望了一眼榕溪他们的方向,停下脚步,稍有一丝犹豫,多嘴问了一句:“主子,崔启明他是否要继续执行流放之刑?”

    “那是当然。”萧轻舟余光瞥见躺在长榻上的人身体忽然抖动得厉害,朝霍星挥挥手。

    只听见榕溪继续问道:“崔启明,你难道就无话可说?”

    “咳咳……”崔启明双手颤抖撑住榻沿,面容如枯木,褶子层层叠叠,咋一看有些吓人,嘶哑痰滞的声音哽在喉间。

    他咳了好半天,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盯着眼前的榕溪,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弧度,艰难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榕,娘子,救……我……”

    “莫急,你且告诉我,何人要致你于死地?”榕溪的双眸清澈透亮,如黑暗中的明灯,指引迷失方向的人。

    却见崔启明闻言垂下头,身体侧身躺在长榻上,静默了片刻,又清了清喉间,才慢慢道来。

    “我自收到上任郡县县丞的文书,在去往毓郡的路上,便时常收到一些让我查探毓郡的密信,且都是要我还救命之恩,那不过是一场阴谋。”

    他到底昏迷了数日,醒来这会儿还非常虚弱,说一句话都要息上半会儿。

    “最终导致我隐疾时常复发,以至于一把年岁膝下无子无女,好不容易有一个,却因为……”

    “讲重点。”萧轻舟起身,径直来到榕溪身边,凤眸冷冷地睨了一眼病若气虚的崔启明。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此人还是毓郡的王,崔启明呆怔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要起来行礼,奈何身体过于虚弱,爬了半天都没爬起来,半倒在榻上,呼吸急促,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榕溪急忙拿出金针,先刺入他的膻中穴,再拿一金针刺入百会穴,一刻钟后,崔启明方才缓过气来。

    榕溪朝站在一旁的林原使了个眼色,林原见状,赶紧端了一碗水过来,扶着崔启明喂他喝了几口。

    等他气息稳定下来,榕溪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金针收入药箱,转身对萧轻舟低声道:“郡王,今日他刚醒,不如缓几天再问?”

    萧轻舟眉峰上挑,眸光掠过榕溪,睨向长榻上的崔启明,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看着很是碍眼,他转头透过窗棱望向湛蓝的天空,面容淡然飘逸,声音却无情至极。

    “他能活几日?”

    榕溪杏眸微微一闪,正在写方子的手陡然一顿,她抬起头,淡淡一笑,自信又张扬,“郡王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吗?”

    林原闻言身体不经一抖,心底无比佩服榕溪的大胆,不经偷偷瞥向萧轻舟,却被对方捉个正着,说了一句让他左右为难的话,“林原,你觉得本郡王是何意?”

    “属下不敢。”林原噗通一声跪下,再也不敢四周乱瞄。

    榕溪敛住笑容,往林原身前一站,“郡王是否忘了,林原如今可是我的人,您尽管冲着我来,何必为难自己曾经的属下。”

    “你的人?”萧轻舟轻轻一扬眉,似笑非笑盯着榕溪好一会儿,问出来的话虽听不出喜怒,却莫名让人觉得他不高兴了。

    榕溪杏眸眨了眨,佯装不解道:“难道不是吗?”

    萧轻舟见榕溪又将此话踢给他,显得懵懂又无辜,而跪着的林原,头却越垂越低,他对此嗤之以鼻,不再理会,最后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崔启明,转身离开,有种飘仙欲去,不留下一片云彩的气势。

    屋内一时悄无声息,榕溪望着萧轻舟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她又想不出来,便也作罢。

    榕溪还有正事要做,暂时顾不上萧轻舟,也就沉思了一小会儿,她便转身叫起林原,让他去外面候着。

    林原一步三回首,他这侍卫当得好憋屈,莫名其妙成了主子和榕小娘子较量的对象,却怎么也想不通主子那么杀伐决断的人,为何遇到榕溪竟如同变了一个人。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榕溪的方向,见对方完全不在意主子为何突然离开,不经暗自摇头叹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并关好门,依言候在门外。

    而榕溪为了救醒崔启明,着实耗费了不少心力,还得应付萧轻舟,幸亏王亦和李廷不在,不然她肯定得累趴下,等这边事了,回去一定要好好补补身体,不然以后跟着萧轻舟回毓城,这样的事估计还不少,身体太弱可不行。

    等人都离开后,她才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闭目缓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一睁眼便瞧见崔启明盯着自己,眸光无神,不像想说话的样子,她淡淡一笑,起身走到长榻前,指着他的腹部,漫不经心道:“崔县丞还想要留后吗?”

    “哈哈……我一个将死之人,留后何用?”崔启明伸出颤抖的双手,摸了摸腹部,那原本腰鼓肚圆,此时却只剩一层层褶子皮,他哭笑着自嘲,眼神如枯井,连垂死挣扎的气力都没有。

    榕溪见状,心里生不出半分同情,她脸上透着淡淡嘲讽,讥笑道:“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想到你却是个意外,那不如孤注一掷,或许能求一个生机。”

    就这么一句半假不真的话,让崔启明眸光陡然一亮,却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如死水。

    榕溪也不在意,她转身将写好的食疗方子放在案几上,只留下一句话,“你只有一天时间考虑,择日即将流放边疆,过期不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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