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这天,程远艺正在厨房炒菜,程秋雨过来找她说话。刚说了两句就提到昨天晚上她和林星宙接吻了,程远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啊?”

    “舌吻,昨天晚上他来我家附近找我。”

    “啊?”程远艺皱眉,“你们不是才认识几个星期吗?”

    “然后他喜欢我,就过来找我了。”

    “……”程远艺茫然看了她几秒,“这么快……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

    不可思议。

    程远艺心底有个声音悄悄说,我都还没喜欢上文恒青呢别人亲上了,好快速的喜欢。

    “他的技巧真的好好啊,好舒服。”

    程远艺小升初的时候也看过几篇无脑甜宠小说,因此感到困惑:“他是第一次亲人?”

    “他说是,但是感觉好熟练的样子。”

    “……”程远艺不理解但尊重,还顺便问了几个自己好奇但不好求证的问题,“他居然精准找到了你家。你怎么出去的啊,你们家晚上不是要关门?你爸不知道吗?”

    “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下去的,他们不知道。我们在三队的桥那边见面,我先亲了他的脸一下,然后我们说着说着就抱着亲上了。”

    “那边有几个男的晚上感觉都会在混的吧,被他们看见了怎么办。”万一多嘴告诉你爸。

    “他们在的话,我和他就进那个玉米地里,看不见。”

    “诶,接吻的时候有味道的吗?”

    “没有啊,我刷了牙下去的,他也没什么味道。”

    “你以后晚上还出去找他吗?”

    “出啊。”

    “小心点哦。”

    程远艺弄好自己午饭后,端着碗和程秋雨一起上楼,房间的床上只躺着一个睡着的程小弟。

    房间是程远艺三姐妹一起住的,不大,只有一张床,有点乱。墙壁上某片地方,从很久以前就是青苔的颜色,还有一条裂缝,被墙边的植物伸进了细根。看起来到处是衣服,但其实能穿的没几件。那也不是她们家买的衣服,是北海的有钱亲戚给的。一年给一次那样,次数不多,但一给就是一大包。

    那些衣服都还很新,看起来像没穿过或只穿过一两次。可是由于是城里人的衣服,到底是比村里的时髦且潮。小学同学欣赏不来,就会嘲笑她们。但程远艺家里那位,就是硬逼着她们穿这个去上学。程远艺要是说会被同学笑,她就会说好过别人没有。程远艺不懂怎么反驳,也怕多说一句那人就会暴起,只能穿上了。

    其实不光是审美问题,先不说别人的眼光,程远艺自己首先就觉得那些衣服有些是真的很丑。她害怕去学校又会有一堆人嘲笑她,拿东西扔她,所以走得格外慢。然后,她越想越离谱,在路上就伤心地哭了起来,有些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哭,问她她也只是摇头,同时内心一片绝望。

    其实以前她爸爸一天能赚好几百块,但是无奈家里有个赌鬼。程远艺痛恨她爸爸的老婆,因此甚至连内心都不想叫她妈妈。但跟外人提起时,不得不用“我妈”作为代称。其实那位在她眼里,就是个十足的老虎泼妇,封建无脑,欺软怕硬。她小时候就想着哪天爸爸和她离婚了,她一定要跟着爸爸,然后她们就可以解脱了。

    程远艺从前问过她爸爸,她妈结婚之前是不是装得很贤惠。谁知她爸立马否认,一脸惨不忍睹地说她结婚之前更凶啊!他们之前只有一张合照都被她吵架的时候给撕了。程远艺就问那为什么还要娶她,她爸爸说要不是因为他当时已经三十岁了他才不要她。

    那时还乖巧懂事听话无比的程远艺从来没有怪过爸爸,只是觉得他惨娶错了人,只是想自己以后一定要有大出息,让老爸奶奶和姐妹们都不受气。

    现在她不是小学生了,终于不用被强迫穿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了。虽然没人给钱她买,但是她可以攒零花钱叫别人帮她在网上买。

    程小弟短短一只,被姐姐轻轻推到了床的另一边。程远艺在床上走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这烂床吱呀两下就把那小喇叭给吵醒了。

    两个女孩子在床上抻直了腿,一个吃东西一个打游戏,房间明亮,吹着风扇,倒也轻松惬意。

    程秋雨虽然跟她差不多高,但腿长得可怕,直接就是一个模特比例,她的脸长得还有点像某个明星。但家庭的原因,也让她的内心不能像面相那样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生。程远艺边吃边看变想:好细呀,我以后也要这么细。

    晚上程远艺去学校时,书包的小层还揣着程秋雨给的两个小麻花。她本来打算第三节自习的时候拆了吃的,谁知刚拿出来,和她隔着一个过道的座位就来了一个人。

    那人是她从前的邻桌,和包岁华凌青燕她们一个小学的,姓黄,大家都叫他黄二狗。

    黄二狗坐下之后先跟不远处一起玩的几个男生扯了几句,然后才转向程远艺。程远艺看他表情就有不好的预感,悄悄把麻花放进了抽屉里。

    然后,黄二狗开口了,用的是和程远艺一样的方言。也不知是长相还是称呼的问题,他的笑总让人感觉像一只狗。

    “程远艺诶,程心怡,是你阿姐吗?”

    程远艺有点担心:“是啊,怎么了?”我姐姐不会被人打吧。

    “刚刚我们在三楼那里,看见她在跟人亲嘴,吸得,不知道多厉害。”

    程远艺惊得瞳孔都地震了,这感觉跟听到程秋雨跟人接吻完全不同。不知为何,带着一种难言的难以接受的恶心。

    虽然那是姐姐的事情,虽然姐姐想干什么干了什么也是她的事情,她没什么理由去管。但这种说不上来的恶心就是持续商上涌难以制止,让她不想看见程心怡。

    “你是不看错了?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姐姐?”

    “没有,我们一堆人都在那看着呢,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你们一堆人都去扒人家窗户啊?”

    “我们就是站在那栏杆而已,就是这样看到的。”

    “……”

    黄二狗走之后程远艺就什么都吃不下了。她没法平平淡淡地接受这个事实,虽然这事跟她接不接受也没什么关系。

    她当然不会说三道四,不会觉得程心怡怎样怎样。但她这段时间都不想看见程心怡了,以防这种恶心感泛滥。

    怎么别人的喜欢都这么快的,电视上不是这样子的啊。

    她还以为,确定关系的开始,会是先腼腆地牵牵手,然后过几天亲一下脸,再过几天亲亲嘴,再过几天才会有深吻之类的。

    而且电视上的还都是大人,而她身边的只有十三四岁。

    究竟是两个人一起喜欢上对方的,还是从头到尾都是男的钓鱼,打算到手玩腻了就抛弃,她不知道。

    她只觉得这个年纪的人又穷又小,身体都没发育完全呢。而且这么快就这样,以后恋爱这种事情会不会就没多大意思了。

    喜欢得跟闪电一样快,以后会不会分得也快。

    程远艺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过儿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在看文恒青的后颈和肩膀。

    这么好看,难怪我能回神。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把刚才的不快甩得暂时不见了踪影。她往右看了眼曾诗婷,然后悄咪咪地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字。明明两个人坐得很近,稍微往右靠就能挨到肩膀,她却还要做戏做全套,写下一句话之后把纸折了起来才递过去。

    曾诗婷把眼前的纸条一打开,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曾曾,你之前喜欢上夏狗花了多长时间啊?

    曾诗婷斜睨了程远艺一眼,对上程远艺乖巧的目光,然后回过头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字。

    程远艺等着她写,看着她把纸条合上,然后两根手指把纸条递过来。程远艺打开之后做了个“哦?”的戏笑表情,然后继续接话。

    一张小纸条在两张离得很近的桌子上跳来跳去,很快就被被挤满了。轮到曾诗婷的时候,程远艺换了一张新的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程远艺含笑看曾诗婷把纸张折好,轻声对她说:“曾曾,我闭着眼眼睛也能把你要给我的东西接住。”

    “那你闭吧。”

    程远艺果真把眼睛闭上了。

    先闭一只抛媚眼,再闭一只装要跟美人玩躲猫猫。

    曾诗婷被她逗笑了,丢的时候手一抖,纸条只碰到了程远艺的指尖,然后就被弹开了。

    程远艺感觉到了,睁开眼,用目光问曾诗婷纸条去哪了,曾诗婷也用目光回她不知道。两个人一起凑中间看桌子底下,还是找不到。

    程远艺正懵着呢,文恒青回过头看她,是一种询问的眼神。

    程远艺和他对视,歪了歪头:“?”

    文恒青顺理成章地以为程远艺是想问他什么问题,就把那张从肩上滑下来的纸条展开了。

    继续东张西望的程远艺的肩膀很快被曾诗婷戳了戳,程远艺还假装矫情地来回摸了摸被曾诗婷碰到的地方,眯眼看她。谁知曾诗婷一脸惊慌,手一直指向文恒青。

    程远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看到文恒青手上的东西,大惊失色,快速起身,把纸条夺了回来,并且在途中碾成了一个球。

    程远艺抬眼就对上了文恒青清澈的双眸,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没清上面写的什么吧。”

    文恒青目如清水淡定:“看清了。”

    “……”

    “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看他并不介意,程远艺心情轻松了许多,坐直了身,咧着嘴笑:“我怕你不好意思嘛。”

    其实是怕他不想听别人问他这些事。

    刚刚那张纸上,顶头就是她写的一句铺垫后的正头戏:你说,文恒青长这么好看喜欢过哪个女孩子了没有,怀疑他们学校的女生都很不错。

    文恒青笑了笑,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现在不知道,以后会的。”

    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我知道以后一定会的。

    程远艺睁大眼睛,带着不经世事的天真无邪,水灵灵圆溜溜。文恒青心觉可爱,手几乎就要颤抖了,还是不敢向她靠近。

    程远艺虽然不知道现实中喜欢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她知道文恒青掏出的这包鱿鱼丝味道一定一绝。

    “哇噻!你是不是去北海玩啦?”

    “是啊,那里的的东西好吃。”

    “曾曾你看~这个外族人比我们对自己的家乡还熟悉。”

    “你是壮族人吗?”

    “不是呀,我是汉族的。”

    “我说呢,也没听过你们唱山歌。”

    “好颠啊哈哈哈……”

    回宿舍的路上,程远艺想起了关于姐姐的事。

    刚上初中的时候,她回去就瘦成了皮包骨。

    她长得很漂亮,全身上下都很白皙水嫩,气质也好,不说的话没人知道她是她妹妹。

    有一天看见姐姐穿鸭拖,笑她土,其实却感叹,人长得好连双烂拖鞋都能穿出美感。她说她没拖鞋穿了,那双是宿舍旁边那小屋子用棍子挑出来  的。里面都是从前那些穿拖鞋被抓的人的,没坏,还能穿,不要钱。程远艺立马笑小声点了,后来有次她鞋坏了,还让程心怡帮忙 ,也用棍子挑了一双出来穿。

    她想着想着就怅然若失。

    路过饭堂的玻璃门,上面映着夜里灰黑的身影,程远艺看着镜子上的人穿的衣服。

    带帽子的短袖是打折买的,质量不错,只要18块。

    那天外公带表弟出去,叫她一起,她一直说不用。直到外公说给她买两条裤子。她并不是为了裤子,是觉得老人家的心意拒绝了他反而不高兴。老人都喜欢对孙代好,他们自己也满足。

    然后买的时候外公还一直说,“怎么全是黑的”“做什么全是黑白的呢”。

    外公一共给他买了两条裤子一件外套一双鞋,真都几乎都是黑白的。那市场里也只有这些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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