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镇,位于上影宫脚下,据传百年前这里还荒无人烟,自几十年前上影宫获得天下第一宫的地位后,荒村逐渐发展成如今的小镇,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曾有富有人家来此寻求仙缘,为表诚意,在城中自己出资修建了一只七彩九尾凤凰。

    何为凤凰?

    凡人自是没见过。

    上影宫的独特象征标志便是九尾凤凰。

    镇内的七彩九尾凤凰比上影宫门匾上的那只还要张扬,九尾平铺,双翅大张,面朝青天,金灿灿的阳光平均地铺满凤凰,尽显奢华。

    自然而然地,富豪顺利拜入上影宫,听说,还成了上影宫宫主的得力助手。

    但,仅此一个。

    此后没人听说有旁人拜入上影宫。

    大概上影宫的仙缘是特别的,比如……特别有钱。

    特别有钱的人究竟长什么样没人知道,但此等华丽的凤凰雕塑却永远留在了世人面前。

    久而久之,这九尾凤凰也成为临仙镇的一个特色。

    想入仙门者,都会先来此处拜拜。

    在九尾凤凰的西边,临仙镇内最大的茶馆二楼包厢内,言清坐在窗边,看一眼屋内乱糟糟的人群,又将目光移向窗外。

    刚过正午,日头正好,明媚的日光衬得远处的九尾凤凰愈发炫目,言清眯眼,嘴角微撇。

    一旁候着的侍女立刻侧过身,弯下腰,怯生生问:“小姐,外面日头正好,难免幌眼,要不换个位置坐?”

    言清仿佛没听到,继续看着窗外。

    别人都说这七彩九尾凤凰华丽夺目,绚烂非常,可言清觉得它怎么看怎么浮夸,没有内涵,就和修建它的人一模一样!

    小侍女继续道:“小姐……”

    言清收回目光,一双眼沉沉盯着面前的侍女,眉头一皱,不耐烦道:“你不知道我的规矩吗?”

    小侍女试探般地抬头,却被言清的目光吓得不敢说话,连忙低下头,死咬住嘴唇,害怕一张嘴便忍不住眼泪。

    华姐姐交代过,小姐最讨厌看见别人哭。

    言清继续盯着,沉默片刻,她高声道:“月华。”

    没人应。

    不耐烦到了顶点,言清正打算开口呵斥,却听对面的小侍女开口了:“华姐姐还在外面安排今日的故事……”

    声音还带着哭腔。

    但言情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看到眼泪后她只会更烦躁。

    言清厉声打断:“我知道,但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鼻头一酸,小侍女好不容易咽下的眼泪以更急更烈的速度涌上眼睛,她还弯着腰,随后,她看到自己的眼泪滴落在小姐的食盘中。

    啪嗒。

    屋内依旧嘈杂,但小侍女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眼泪滴落的声音。

    她立刻直起身,防止更多的眼泪滴入食盘,想忍住泪却愈发忍不住,完了,真的完了。

    言清皱眉看着对面哭得抽噎的陌生小侍女,不知这是月华从哪找来的爱哭包,自己只是问她两句话而已,何至于此。

    “月华!”

    依旧没人应。

    甚至原本嘈杂的室内也因为小侍女的哭泣声变得寂静。

    好烦!本就是为寻乐子而出门,可乐子没寻到,只寻到一个哭哭啼啼的爱哭包。

    没心情再听故事了。

    言清蹭一下站起身,拿起桌上佩剑便要出门。

    忽听楼下有人道:“春日暖阳照九尾,姑娘何故如此烦闷,不若收拾好心情,看看窗外万千美景。”

    随着声音一起出现在二楼的,还有一只翩翩蝴蝶。

    蝴蝶飞入窗户,绕着小侍女飞舞一圈又一圈,引得她逐渐止住眼泪,目光随蝴蝶而动。

    最后,那只蝴蝶落在言清肩头。

    言清本就貌美,小侍女不禁看呆了,对上言清的目光后,她小声惊呼出声,立刻低下头收回视线。

    言清看一眼肩头的蝴蝶,眼睁睁看着它凭空消散在自己面前。

    随后,她伸出头看向窗下,说话那人已经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但言清认识他。

    上个月,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辰,言清看到他倚靠在九尾凤凰的雕像旁。

    姿态随意好似没骨头般懒散地坐在地上,却抓人眼球。

    即便穿一身破烂衣裳,状似乞儿,但他坐在那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慵懒却不懒散,乞求却不谄媚。

    甚至衬得身旁的九尾凤凰也顺眼了不少。

    仔细看了片刻,言清注意到他会向每一个驻足的行人指指自己身旁的木牌,而后看向他们。

    言清没有修为,看不清木牌上的字,她喊了月华过来。

    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后,她听月华道:“小姐,木牌上没内容。”

    “那他在干什么?”言清疑惑。

    月华也跟着仔细看看:“奴婢不知。”

    言清看不明白,她收回目光,拿起面前食盘里的一颗葡萄,下了结论:“他有病,我们继续吧。”

    如今,一月后,再次看到他,言清注意到他身穿黑色锦缎袍子,头戴玉冠,如一个贵公子,更显矜贵。

    一个月而已,变化就如此大?乞儿一飞登天变贵公子?

    ……还是个招蜂引蝶的风流人。

    没来得及细琢磨,言清听到月华的声音:“小姐,都准备好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来人,语气带了些娇:“月华,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怎么就只知道哭!”

    月华是言清的贴身陪侍,从小一起长大,二人自然熟悉得很,此时她正端着一盒新的食盘走来。

    她先走到小桌旁,放下食盘,又走到小侍女旁,拍拍她的背,温言细语安慰一番后让小侍女先下去,留她一人陪着言清:“这是你前几天听故事时觉得可怜的小姑娘,你说要带回去养着,我也没想好该让她做什么,便先安排来服侍你。”

    言清看着月华的动作,嘟起嘴,拿起新食盘中的一颗葡萄,别过头看向窗外。

    月华拿起一颗橘子,边剥皮边道:“好了,我的大小姐,别生气了,来坐下准备听今天的故事。”

    说完,她将剥好的橘子分一半放入言清手心,又拉住她的胳膊,左右晃晃。

    言清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放下佩剑,坐回椅子,又指指橙子:“我还要吃这个。”

    月华摸摸言清的头:“真乖。”

    说完,她拿起一颗橙子,又冲早就侯在一旁的侍卫点头。

    随后,侍卫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近。

    这中年男子面容平静,低头垂目,一双眼看向地面,来到距离言清的小桌三步远地方停住脚。

    看着挺有分寸感,言清心情不错,觉得今天开了个好头。

    侍卫退回到原本位置。

    月华看着言清吃完了橘子,将剥好的橙子递给言清,冲面前的中年男子道:“开始吧。”

    中年男子抬起头,林清这才看到他的眼神,滚烫而灼热,盯住言清不放:“言小姐,我今日终于见到你了……”

    常见的狂热目光。

    本就一点点的好心情立刻消失,言清心想,话说早了,今天不是听故事的好日子。

    她皱眉,停下吃橙子的动作,余光中九尾凤凰的光依旧刺目。

    旋即,那中年男子透过另一个窗户飞出窗外。

    言清听到街头的声音:“这是今天第一个吧,也不知今日会落下来几个。”

    侧过身子,言清又看一眼九尾凤凰。

    依旧刺目。

    下一个进来的是位老太太,讲的故事是她的一生,不是不动听,而是言清听过了太多类似的故事,听着听着她便跑了神。

    突然,她对月华道:“刚刚的爱哭包,她讲的是什么故事?”

    老太太适时住了口,不知要不要等面前两位仙人聊天结束。

    月华低声道:“也是讲她自己的故事,妖精修炼成人的故事。”

    说完,她又对老太太笑着道:“老人家,您继续,言小姐还在听呢。”

    言小姐哪里在听?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屋内没人指出,老太太也只好点头表示认可,开口继续讲。

    言清想起来了,爱哭包是花草精,听着修炼路还挺难的,自己收她是想让她帮自己养个花园来着。

    拉回思绪,老太太的故事也讲到尾声,言清又冲月华道:“你让她帮我养个花园。”

    老太太以为言清是在说自己,忙回答:“言小姐,我是凡间的普通人,只是想讲故事拿些银两,不想拜入仙门呐。”

    月华道:“你想要多少?”

    老太太犯了难,自己本想要二十两,可言小姐心不在焉,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更不知自己的故事讲得是否合言小姐心意,踌躇片刻,轻轻道:“十两吧。”

    月华看向言清,言清点头。

    随后,老太太拿着十两银子佝偻着背出了门。

    月华看向言清:“哪里的花园?你院子里的那个?还是屋后那个?”

    言清想想:“都弄吧,记得让她把风格区分开,我不喜欢一样的。”

    “我的大小姐,那么大的花园,你就让一个修炼成人形不到三年的花草精来做,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言清微抬下巴:“那是她的荣幸,多少人想设计我的花园还不行呢。”

    “好好好,大小姐,都听你的。”大不了多安排些道童帮帮她。

    月华在心里补上后半句。

    反正言清又不可能跑到未完工的花园看究竟是几个人在做。

    月华看向侍卫,随后,一个接一个的故事演讲者被侍卫送进来,又被送出去,当然,也有惹言清不高兴飞出窗户的。

    夕阳西斜,散财童子言清听累了,她没顾及面前还有个小孩在讲话,直接站起身,看向窗外。

    九尾凤凰满身金光,即使在黄昏,依旧幌眼。

    真讨厌。

    “月华,我累了。”

    “好,那我们回宫。”

    言清径直走向另一边门口,留月华善后,给这小孩些银两,安排剩下人散去。

    可意想不到的是,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乞儿死死抱住她的腿:“言大小姐,求求你了,听听我的故事吧!”

    言清有洁癖,并不严重,但也绝对无法忍受无耻乞儿脏兮兮的手碰到自己的裙摆。

    她暴跳如雷,却怎么也甩不开乞儿的手。

    言清清晰地看到一一个黑漆漆油腻腻的手印留在自己裙摆上,裙摆处的荷花瓣立刻像染了淤泥般污秽。

    这一瞬间,言清想锯掉自己的腿。

    茶馆一楼毫不起眼的角落,那个身穿黑色锦缎袍子的男子正惬意依靠在墙,看着二楼的厢房门口,摩挲着手中茶杯,自言自语道:“上影宫宫主的唯一一个女儿,竟真没有一点修为,挣不脱一个乞儿的双手,有趣,我更想认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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