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停歇,阿念不吃不喝不休息,连续好几个日夜连续策马赶路。如今她灵力高强,即使她已经极度的疲惫,却也还能忍。

    只是她能忍,马不能忍。

    离下一个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身下的马怎么样都不肯跑了。

    阿念没法子,只能下了马牵着它慢慢地走。

    所幸,停下的地方已经接近闹市了。阿念牵着马走了不远,找了一个客栈,把马递给小二,让他给马喂一顿好的粮草,然后要了一间上房。

    关上门,她卸下发冠,瀑布般的青丝披肩而落,窝进被褥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又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全是他,想要逃离却不得法,心痛得很。她急速地呼吸,却依然有溺闭感。

    在她快要因梦而窒息时,她猛然睁开了眼睛,胸膛因呼吸而剧烈起伏。

    周遭是一片漆黑与静谧。

    待呼吸平顺后,阿念点起桌上的蜡烛,抱肩半身搁在桌上闭目。

    头有些痛,一突一突的,烛光下,她蹙紧了眉,在灯光的映照下,阿念的剪影落于窗上。

    周遭太静了,连她自己突突的心跳声都显得刺耳。

    鬼使神差,她站了起来,打开了窗,随即呼吸骤停。

    是他。

    这是别家的房顶,正对着就是阿念房间的窗户,相柳已经站在这里的盯着她的窗户很久了。

    他想跟她聊聊,可她避如蛇蝎,为了摆脱他,发了疯似的赶路,没有一刻停留,东西也没吃,来到这儿后便睡了过去。

    即使是神族,有强大的灵力,她这样也会很容易生病。

    乱想间,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房间忽然亮了光,窗纸上出现她的剪影,长长的睫影在窗纸上轻颤着,就凭这他已经看到她满身的愁绪。

    她突然开了窗,他想要跟她说话,可此时她的瞳孔颤抖着,尽是惊慌,相柳顿时进退不得。

    初春夜色寒凉,对视间,一阵风吹过,阿念忽觉一阵晕眩,随即倒了下来,失去知觉。

    几乎是一瞬间,相柳从窗户中飞身入屋,一个甩手便将窗户关上,从地上抱起她,将她置于被褥中,只露出她精致且苍白的脸。

    相柳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烫得很。不知从哪儿来的,他手上出现了一瓶药,倒出几颗往她嘴里送。

    阿念一直在梦魇,且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冷不是季节更替或者单纯的温度所带来的冷,那冷是从心底而发的,深不见底,不见源头。

    相柳见状,一大波红色的灵力向她输出,既可替她暖身,也可替她稳定情绪。

    她出了一身汗,平静了下来,相柳收回灵力,坐在床沿,俯身凝视她的睡颜。

    月落日升,日落月又升,阿念终于醒了过来,相柳见状嘴角微扬,指腹揉了揉她的脸。

    阿念虽经历一场大病,初醒对一切都懵着,可唯独对他还是下意识地抵抗。碰到她的一刹那,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眼里尽是凄惶。

    相柳的手就停在方才她脸所在之处,神色顿黯,须臾间他内心充斥着懊悔。

    她本是一个明媚的女子,如今这般,都是他的错。

    几百年前,小夭在海边对他说,他绝不适合进入女子的梦里,那会比死更难受。

    没想到,几百年后,她说的仍然是对的。

    目光流转,相柳收拾了心中混乱的思绪,俯身对她轻道:“你还好吗?”

    阿念此时也强装镇定,摇了摇头,嘴角微弯,“好多了,我自己可以的。”

    意思是,你赶紧走吧。

    相柳装作不懂她言外之意,深深地看着她。

    此时阿念整个身子受被褥覆盖着,露出鼻子以上的半个头,相柳就坐到她床边,双手撑于她两侧,俯着身子与她对视。

    这个姿势有点奇怪,过于暧昧,阿念目光看向别处,回避着。

    相柳不许她逃,俯身与她额头相抵。此时双肘曲着置于她两侧,几乎是半个身躯隔着被子贴着她。

    阿念瞪大了眼睛,心跳如雷鸣。

    “不烧了。”相柳轻轻地说。说话间,他的气息过于贴近,阿念将自己缩近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

    “别怕......”他低声呢喃,似是诱哄,又像是恳求。双手置于她的发顶轻轻揉着,一下一下地,阿念迷糊了。

    他这是做什么?

    这个动作既亲昵又无害,他做防风邶时,曾经想要养一只猫。那猫虽然漂亮名贵,但十分敏感因而也胆小。彼时他虽然隐藏得很好,可那猫一下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妖气,怕得很。他为了让那猫放松防备,曾经有一段时间每日把那猫捧在手心就是这样一下一下地揉着那猫的头顶,猫很快就对他放松了防备。

    阿念竟也放松了,透着被子感受到她的心跳平稳了下来,也敢与他对视了。

    他弯了嘴角,与她对视的目光温柔得似不像话。

    “你很伤心对不对...”

    似被迷惑,她点点头,承认了。她很伤心,非常伤心。

    “怕我吗?”

    同样点点头。闻言,相柳停下手上的动作,准备问下一个问题,他突然间慌乱。

    “所以......你不想要我了吗?”他问出的瞬间,心跳如雷,还未等她回应,又补了一句:“即使很喜欢我,也不想要我了吗?”

    阿念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暴露了自己。他急着说强调她很喜欢他,不是给她听的,而是给自己听。

    她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点点头。

    虽然她没有否定自己很喜欢他,但她也承认了她不想要他了,于他而言,这也够致命了。

    他颤抖着抚上她的脸,看着她,喉结滚动数下,忐忑地开口问道:“如果我也很喜欢你,你还会要吗?”

    闻言,阿念眼睛顿时红了,随即泪水很快就源源不断地滚下。相柳心紧了紧,可坚决要她回答,指腹替她擦泪的同时,坚定地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可你并不喜欢我。”片刻后,阿念吸了吸鼻子,说道。她挣脱他,坐了起来靠在床背,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我喜欢!”

    “不,你不喜欢。”阿念抱紧了被子,背离开床背,向他靠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尽量忍着,不透露一丝哭腔:“相柳,没关系的。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相柳蹙紧了眉,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与他无关。

    “你不必可怜我。我离开五神山真的是为了我自己。”阿念道:“所以你不用觉得内疚。哥哥虽然曾经说,如果我离开他,他就再也不管我了,可他后面也说了是吓唬我的,他不会不管我的。你给了我这身灵力和武器,还有你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记着呢,如今大荒和平得很,我可以自己去寻找玄朱,不需要你保护。”

    闻言,相柳苦笑。以前她明明缠在他身边,害怕他丢下她,害怕他不在就没人保护她。可如今她说不需要他保护了。

    他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阿念继续说:“我打算一直往东走,等找到玄朱后,我就会去西炎山找父王母妃。你曾说过,出来以后,会去游历大荒,这辈子你不用背负那些沉重且缥缈的责任,你可以肆意地活,逍遥自在。”

    相柳沉着脸,不喜欢她说这段话时语气中的清澈与坦荡。她就差将‘你赶紧走吧,我们以后都别见面了’说出口。

    他扶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我再说一次,我真的喜欢你。”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相柳都不是一个能言善语的人。他习惯了冷脸,如此真挚又诚恳地站在一位女子前说他喜欢她还是第一次。

    那天阿念在西炎玱玹面前说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与她共同进退,共度此生。他打算将她带走,然后告诉她,他也喜欢她,那她就会跟从前一般缠着他,跟他一起去游历,他会照顾她,护着她。

    总之如今这样的情况,他是没想过的。

    而且此时她还哭了,滴滴答答地落泪,他彻底慌了阵脚。

    “你怎么又哭了。”相柳忍着心慌想替她擦泪,可阿念躲开了。他苦笑着叹气:“就如此厌恶我吗?”

    阿念哽咽地开口控诉道:“你这样很不好的知道吗?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明明知道我躲着你就是想忘记你,你还这样逗我,难道这样很好玩吗?”

    她这说的是什么,简直越说越离谱,相柳此时也开始怒意上头:“我岂是那种以女子的爱慕为荣的混账?难道在你心中我是如此的低俗与不堪?”

    “那你这是为什么呀!!!”阿念泪奔大哭。

    相柳头疼极了,头仰高叹气。

    苍天......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相柳怕她会窒息,温声哄着,拍着她的背,让她别哭了。

    阿念觉得自己太丢脸了,简直悲哀极了。以前在五神山时,海棠经常会将辰荣山上妃嫔争宠的事告诉她。玱玹登基后娶了很多妃嫔,她们大多数来自于大荒的大家族,是名门贵女,姿容端丽。

    这些女子久居深宫,无所事事,为了争宠时不时闹出一些荒谬的事。彼时她听了哈哈大笑,心想她们简直就是丢尽了家族的脸。

    可没想到如今她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也如此丢脸,这简直就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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