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赤雏

    幽深安静的沈家大院门前,夜幕笼罩在众人头顶上,沈晏靠在车旁不紧不慢的点上一根烟。

    烟雾绕着指尖缓缓往上飘去,最终又在空中消失。

    男人并未穿西装外套,整个人高贵又厌世的立在门前,这并不是沈老爷在外置办的那种私宅可比的,这里是沈家名正言顺的祖宅,住的是正头夫人和唯一继承人。

    左秘书上前道:“少爷,夜晚风露重,您又没穿外衣,要不还是先进去吧。”

    沈晏将烟放在唇边,棱角分明的下颌轻轻点了点:“一会吧,让母亲看见我抽烟又要说些什么了。”

    他自小被管束的极其严格,一举一动皆是讲究。

    左秘书倒是想劝劝,可也知道大宅门里的事情不好说只能笑着打圆场:“是,夫人担心少爷,这才严苛了些,还是为少爷好的。”

    “为我好?”沈晏眼神微眯,目光打量在左秘书身上,他自回国后才找了这个秘书在身边,说到底也是母亲物色的人选。

    许是那眼神太过冷冽,左秘书立即噤了声。

    随后又想到今日的事情道:“少爷,那许小姐是二少爷带在身边的人,今夜二少爷又带着许小姐面见其他少爷小姐,摆明了是想给许小姐一个身份,最后被大少爷将人带走,明日不知道江城会传成什么样子。”

    他有些不解,向来不会去管束二少爷门庭琐事的大少爷,怎么今日这般莽撞,不仅带人进了二少爷的私人聚会,还将二少爷心仪之人带走,明眼人一看就知,这许小姐十有八九日后会是沈家二少奶奶。

    他跟在沈晏身边日子久了,不怎么设防,不自觉的将猜测说出了声,得来的是沈晏一声嗤笑。

    “二少奶奶?”沈晏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他轻捻了一下手指,今晚那一触即止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指尖上,如凝脂般嫩滑的肌肤令人感受到女孩二十出头的活力。

    沈晏眸子黯下,“老二那一家人,也只有沈默然是个没脑子的,二夫人未必会同意一个对她上位毫无帮助的人进门。”

    沈家的二夫人叶芷蝶本就是个舞女出身,前些年想要上位也算煞费苦心,但是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来二去见不成,那二夫人就将主意打到了继承人身上。

    豪门世家里面也就这点事了,争斗不休令人厌恶。

    左秘书悄悄抬头看了看沈晏,试探道:“您的意思是说...许小姐进不了沈家的门?”

    沈晏正色看向左秘书,微微眯起双眸:“左沥,该打听的,不该打听的,你应当能分得清。我念在你是母亲选中的人,不会动你第一秘书的位置,但是你是我的人,不是我母亲的人。用不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意思,否则只是一个秘书,我亲自去和母亲知会换了便是。”

    他语气中的警告丝毫不藏匿,也许是觉得眼前之人不值得自己虚伪。

    左沥惊觉自己背脊已经凉透一片冷汗,这位年少便掌权的少爷,始终是长大了,不是大夫人手中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而已了。

    “是是是,我自然明白。天气凉,您先进去吧。”左沥强颜欢笑的将人送进去,不禁在背后苦笑着。

    谁给钱就听谁的,他也就是个打工的,怎么命这么苦,两头不讨好。

    叹了口气跟了进去。

    *

    半夜时分,本应该寂静无比的办公室里如今还有亮光闪烁,细细看去是季节和那小警员在档案室里摸索着。

    档案室里关着灯,门也紧闭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暗处搜寻着。

    “你确定赤雏计划的档案在这里?”季节闷声狠狠的打了小职员一下。

    警员委屈的迟疑道:“应该在的呀。虽然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毕竟是当年震惊全国的事情,应该在这里的。”

    他一边纳闷一边找着,还是想不通。

    二十年前,社会还不算太过发达,很多设备都不够先进,有很多诱拐和抢劫的案件发生,但是由于追查不到也就全都积压在了一起。

    唯有一件事影响格外深远,那便是江城一中的埋尸案。

    江城一中百年老校,却在二十年前失踪了一批学生,十几个学生有男有女原本是留在学校读自习,却在第二天消失殆尽。

    纵使有人说是贪玩出去被绑架或者走丢,但因为那时候监控各方面不够完善,并不能第一时间追踪到受害人的踪迹。

    直到两年后,有人在江城跨江大桥下的桥洞里发现了两具白骨,那尸体已经溃烂殆尽,但是有的地方被腐蚀的慢的还能看见其血肉,甚至胸腔附近有大量棉花。

    经过鉴定就是之前失踪的那批学生的其中两个,其余的依旧下落不明。

    这种情况倒是很像杜保平的死状。

    “那不就是普通的谋杀案子吗?为什么叫赤雏计划?”季节不明白的问道,只是警员还没出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二十年前,她也才两三岁,自然不清楚。

    “谁!谁在那!”手电筒的光束照耀在档案室门前,负责巡查的门卫老李低喝一声,吓得里面两个人一哆嗦。

    季节当即将卷宗放回原位,趁着老李开门的时候已经恢复原状。

    老李一见是季节,紧绷的面容有半刻松懈:“是季队长啊,这么晚了还在翻卷宗呢?”

    季节身上负责诸多案件,相关卷宗都有查阅的权限,好在老李也不懂其中规定,季节笑道:“是啊老李,这不是案件有变动吗,想起来一些细节回来看看。这就准备回去了。”

    说着拽着警员出了档案室。

    什么都没查到不说,还叫人发现了,她可算是丢大了人了。

    不过这个赤雏计划算是叫她想起了什么,不算一无所获。

    今夜注定有人无法入眠。

    第二日一大早,许宁有些疲惫的坐在自己的诊所里,她有些走神,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实在是昨天的事情太过突然,让她一时半会有些放心不下。

    不过季节说了今日要带那位大客户来见她,她只得早早起床准备着。

    风铃的声音响起,许宁猛地回神看过去,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

    “哎呀,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地方吗?季警官,我这是相信你才带我儿子来的,你不会骗我的吧?”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位四十多岁身姿风雅的女子走在最前面。

    一身高定名牌,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看得出是一位娇养着长大的女士,纵使四十,脸上保养的还是毫无痕迹。

    身旁是一身私服的季节,她干练的短发贴在耳边,对着许宁眨眨眼睛。

    许宁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笑道:“夫人你好,我叫许宁。”

    阳光折射在玻璃门上形成一阵光晕,令人看不清来人的脸面,许宁只闻的一阵熟悉的香味,随后高大挺拔如柏松一般的男子站在两个女子身后,沉稳内敛。

    “你好许医生,我叫沈晏。”沈晏似乎丝毫不意外的朝着许宁伸出了手,许宁呆愣着片刻才握了上去。

    昨夜才刚刚见过的男人换了种目光看向自己,不如昨夜的亲近,今日更像是传闻中那般的出尘绝世,让人遥不可及。

    发着银光的腕表折射出的光芒在许宁脸上留下一抹白,许宁这才回神垂下眼眸扮演着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沈夫人着急的介绍着:“我这儿子,别看他看着没什么事,就是这夜里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啊,日子一长还不将身子拖垮了吗?季警官说了,您是知名的心理医生,要是能治好我儿子的病,沈家少不了答谢的。”

    她虽急切,但也端着世家大族的态度,这江城敢问谁不想和沈家搭上关系?无论做什么都是要方便一些的。

    许宁欲收回手,笑容却僵在脸上三分。

    她惊讶的抬头看向沈晏,却发觉男人在众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轻轻捏了自己的手掌三下。

    她顿觉耳廓燥热,就算是沈默然也断不敢在众人面前如此调戏自己。

    没想到名扬江城的沈大少爷竟然是这种人吗。

    她长呼一口气,想着那一百万,咬着牙道:“沈夫人放心,世上心病皆有因果,解铃还须系铃人,能不能解决全看沈少爷愿不愿意配合了。”

    她清冷的面容上破天荒的带了一副黑色镜框,为的就是显得更加老练一些,这些有钱人就是觉得老一些的医术更加好一些。

    沈晏填了相应的表格,定下每周一周三和周五要来诊所就医之后,沈夫人才算是心满意足的挽着季节离开。

    许宁转身去配药,问道:“沈少爷之前可有服过什么药?”

    沈晏漫不经心的靠在沙发上,并未回话,只是目光落在穿着白色大褂的倩影身上,格外不善。

    许宁一顿,清瘦的手指拿起几盒药替人装了起来:“您先服用这几种药试试。”

    “许小姐要装不熟到什么时候?”沈晏终于开了口,低沉的嗓音如同大提琴一般落在许宁耳朵里,令人一颤。

    许宁手上动作未停:“我与沈先生本就不熟,何谈装不熟?”

    沈晏轻笑出声:“我忘了,许小姐是对二弟熟,并非对我。”

    他留下不清不楚的一句话离开了诊所,那辆扎眼的劳斯莱斯终于开走,许宁旋即松了一口气。

    昨夜她一直担心廖欣怡竟然忽略了沈默然的这位大哥,甚是奇怪。

    明明在此之前,两个人毫无交集的,怎么如今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取下眼镜捏了捏山根,觉得头晕目眩,昨夜终究是没休息好。

    风铃再次响起,许宁精疲力尽的道了句欢迎光临,沈默然有些担忧的喊了句:“宁宁!”

    许宁看向沈默然,俊朗非常的小少爷一向肆意潇洒,他今日竟然也有些精神不振。

    “对不起宁宁,昨晚上有点事没去找你。”他目光闪烁了一下,看见了沙发上遗留的雪茄。

    他整个人身形一顿:“大哥...大哥来了?”

    沈晏出身高门,从小便是以最高规格培养,不但在英国正统的皇家学院学习管理与礼仪,还对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近乎苛刻。

    就比如这雪茄,他从不会购买市面上能买的上的那种,几乎都是私人订制,而这烟盒上是沈氏集团独有的标识,代表了他独一无二继承人的身份。

    从前的沈默然只会骂他装,现在倒是用来识人的好武器。

    许宁点点头:“是啊,沈夫人介绍他来我这里当病人,说他有失眠症。”

    沈默然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想了想到底没开口,只是又说了句对不起。许宁不懂:“为什么一直道歉?昨晚上你确实有事,谁送我去都可以的。而且你大哥也没有怎么样。”

    除了有些奇怪。

    见沈默然心情欠佳,她到底是前所未有的安慰道:“别多想,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你帮我多一些,很多我这里的客户都是你介绍过来的,我这心理诊所一开始要是没有你的帮扶,也不至于开到现在。”

    这倒是事实,沈默然终究是心安的坐了下来,两个人如同以往一样对着两杯咖啡慢慢聊了一下午,沈默然是许宁的病人,为病人开解心结是许宁的义务。

    只是今日从一开始沈默然就频频走神,似乎有些不安的往窗外望去,许宁谨记不可逼问的传统,并未点破,她了解沈默然,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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