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众人探望完罗浮梦便一道向外走去，临出监牢大门时，顾湘突然有点扭捏地小声说：“主人，我不想那么早成婚了。”
温客行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为何？曹蔚宁那小子欺负你了？”
今日要谈的事情不便外传，曹蔚宁尚且算不上自己人，颜姝就没让他跟来。温客行此时语气危险，要是顾湘点头，怕是他马上就要赶回去教训曹蔚宁。
“没有没有！他哪敢欺负我。”顾湘连忙摇头否认，“我是想等罗姨和千巧姐出来再成婚。”顾湘从小没少受罗浮梦和柳千巧的照顾，一直视她们为亲人，自然想让她们看着自己嫁人。
“你刚刚没听说吗？你罗姨和千巧姐少说要关个十年八年的，等她们出来都什么时候了？就算你能等，那小子能等这么久？”温客行用扇子轻轻敲了敲顾湘的额头，语气倒并不严厉，只当她是闹小孩子脾气舍不得离开亲人。
“顾湘年纪还小，多留几年也没什么。”颜姝忽然插话，“何况罗姨她们说不定也不必流放那么久。本朝有律法规定：流放者可以重金赎之。届时你们多凑些钱交给流放地的官府，可视情况减少她们的刑期。”
“是呀是呀！”顾湘机灵得很，立刻顺着颜姝的话说，“我想把你给我的嫁妆拿一些出来帮罗姨她们减刑，我多等几年也可以把嫁妆再攒回来。”
温客行还想说什么，颜姝又打断道：“我知道你当初把顾湘丢到清风剑派是怕你要做的事会连累她，让她去避难的，但是现在这些事已经解决了，顾湘留在你身边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你不要忘了，清风剑派还有个莫怀阳在呢。”这最后一句才是颜姝重点要提醒温客行的话。
他们都知道高崇在和颜姝合作之前就已经将手上的三块琉璃甲托付给了莫怀阳，也知道莫怀阳定不是什么善茬，只不过这段时间大家一直忙于当年容炫与五湖盟的案子，这案子又与清风剑派无关，所以没有去管莫怀阳罢了。
“不错。”周子舒附和，“老温，虽然曹蔚宁是个本性纯良的，但他师父可是只老狐狸。你没有解决莫怀阳的问题就草草将顾湘嫁去清风剑派，万一莫怀阳因为顾湘的身份要对她下手，曹蔚宁能护得住她？不如多留顾湘两年，等清风剑派那边没隐患了再说。”
温客行亦是绝顶聪明之人，只是他背负仇恨的时间太久了，又一心想要顾湘远离自己带来的危险，所以一时之间心态还没转变过来。颜姝一同他提起莫怀阳，他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如今顾湘待在自己身边再安稳不过，确实不必非要把她送走。
几人商定了事情就要打道回府，颜姝却让他们先走。
温客行看着她和蝎王十指紧扣的手揶揄道：“又让我们先走？莫不是你们又要去哪里亲亲我我不想给我们看见？”
颜姝与他玩笑：“是呀，我们打算一会儿去赵敬面前甜甜蜜蜜，你也要去吗？”
温客行一听见赵敬的名字就黑了脸：“我去？只怕我去了便想杀了他！”他哼了一声，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颜姝又嬴了温客行一回，笑嘻嘻地朝周子舒耸了耸肩。
两人略招呼一声，便兵分两路各自去了。
赵敬自定罪之后已经被关了小半月。他不像罗浮梦和柳千巧一样有人帮着疏通周全，在牢中的吃住待遇都与其他犯人相同。赵敬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惯了，在狱中根本吃不好也睡不好，是以尽管官府的人并没有特意苛待他，他却也肉眼可见地消瘦颓靡了下来。
颜姝见到整个人瘦了一圈、浑身狼狈的赵敬时，不禁问狱卒：“你们故意折磨他了？”
“哪能啊！是他自己每日不吃不睡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带路的狱卒连忙解释，“他嫌饭食简陋入不了口，可我们给所有犯人送的饭都是这样的，他是来坐牢的，难道要我们给他提供山珍海味不成？用刑就更没有了，他的案子都审完了，我们也犯不着再在他身上浪费力气。”
颜姝也知道有自己在这里坐镇，岳阳的知府再蠢也定然会在她停留岳阳的期间好好约束下属，不会闹出什么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的事情来，但赵敬的变化实在有点大，她才显得有些惊讶。
随后她挥退狱卒，只留下她们三人说话。
颜姝和蝎王进来时，赵敬本是垂着头靠坐在里侧墙角的，听到牢房门口有说话的声音，他这才抬起头来。
待狱卒走后，赵敬手撑着墙站起身，慢慢走近牢门。他的目光始终专注在蝎王身上，蝎王也直直与他对视，颜姝见状便没有打扰他们，只安静地站在一边。
“蝎儿。”赵敬率先开口，脸上满是难过失望，还带着些震惊和不可置信，“我本还在自责这一遭少不得要连累你了，可被关这么久却一直未见你被抓来，我又想着或许你逃过了官府的追捕，或许你现在正在外面想着如何来救我……”
说到这里，赵敬神色中的悲戚更甚：“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背叛了我！”
其实早在久等不到有关于毒蝎的任何消息时，赵敬就隐隐猜到蝎王或许已经变节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还在思量能否借助蝎王之手脱困，此时是在演戏试探蝎王与他离心的程度。
“蝎儿，是不是义父有哪里做的不好？或者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你我父子之间怎么会走到如此境地？”赵敬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一副悲伤自责又困惑不解的神情，仿佛一位包容无知幼子犯错的慈爱父亲。
赵敬的演技很好，对人心的把控也很厉害，这一点颜姝倒是承认的，因此她也在看蝎王会不会动恻隐之心。
但出乎赵敬意料的是，面对他这样声情并茂的表演，蝎王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蝎王从头到尾都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和自己不相关的陌生人。
赵敬仔细端详过蝎王的态度，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再从蝎王这里骗得半分帮助之后，他的所有情绪一下子便收了回去，整个人表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来。
颜姝还在心里感叹赵敬的演技确实收放自如时，就听得赵敬又开口道：“你以为你踢开了我转投他人，你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颜姝直觉赵敬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正想动手让他闭嘴，却被蝎王拉住了手臂。颜姝看了蝎王一眼，明白他是想自己解决，只好反手牵住他的手，不再另外有什么动作了。
蝎王还是保持先前那副样子静静听赵敬说话，赵敬却从一开始的似笑非笑渐渐变得有些癫狂：“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我养大的一条狗，你以为他人许你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是真心要收服你的吗？当然不是！他们只是因为你知道我诸多秘密，要利用你扳倒我罢了。”
“你是被我捡到，我从小培养长大的，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旁人给你点好处就能让你背叛我，这样轻易就背主的狗，是不会有人敢重用的。”
“等你身上最后的利用价值也被榨干以后，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多少，此时我先走一步，但我在阴曹地府等着看，看你几时下来陪义父！”
颜姝听赵敬说这些辱骂诅咒蝎王的话，简直气得想当场杀了他，反观蝎王却没事人儿一样，还能一手揽住颜姝的肩背一手按着她的手阻止她动手，好似被骂的不是他自己。
他等着赵敬说完，这才慢悠悠地说：“正因为我是义父教养长大的：有幸得义父言传身教，您能为了名利钱财牺牲利用抛弃身边所有人，能做得出那些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狼心狗肺的事来，我亦耳濡目染。”
这话将赵敬气了个倒仰，他这下看着蝎王表现出来的是真情实感的不可置信。
赵敬手捂着心口，他还在震惊往日对自己无比温顺的蝎王竟然变得如此彻底，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蝎王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牵着颜姝的手径直离开了。
“其实他从来没有理解过我。”走出地牢大门时，蝎王忽然道，“这么多年来我所求，不过是有一人能允许我站在他身边、无论旦夕祸福都不离弃我罢了。”
颜姝跟随他一起停住脚步，有些担忧又心疼地看向蝎王。
蝎王却笑着回看颜姝：“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如何待我、如何看我。”
颜姝便明白蝎王方才对赵敬说的话都只是故意气赵敬，但并没有真心自贬的意思，也并没有因为赵敬的话而伤怀。因为他不在意赵敬了，所以也不在意赵敬现在如何看他。
颜姝也笑起来：“嗯。那我们回家吧。”
冬日的青崖山清冷萧瑟。
原本这里就因为是鬼谷的所在地，方圆百里杳无人烟，而今初冬时节草木凋零，只余满山枯枝残叶，就更显萧条。
然而向来孤寂的鬼谷门前今日却热闹得很，身披盔甲手持长枪和弩箭的兵马将鬼谷的各个出口围了个严实，领头之人正是奉了皇帝命令前来剿匪的颜姝。
她穿着一身靛蓝色绣金线的束袖骑装，外罩一件黑色披风，头发亦梳成了简洁利落的样式，此时正端坐马上，低头听手下人回话。
琉璃甲和五湖盟的事情闹得声势浩大，颜姝手段强势果决，令赵敬伏法、毒蝎招安、高崇归顺，也使朝廷在所有江湖人士面前树立了一定的威望，震慑住了大部分平日里不怎么安分的武林门派，给往后朝廷对武林的治理开了个好头。
在这之后，颜姝和皇帝一致认为，下一步行动首当其冲应该剑指鬼谷：一来鬼谷的存在本就是因为先皇在时朝廷对武林之事疏于管理，以至于有罪之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叶白衣等江湖前辈才设立鬼谷作为流放囚禁恶人之地，这类历史遗留问题朝廷自当解决；二来鬼谷也是江湖中人的心头大患，朝廷剿灭鬼谷有利于进一步立威。而从一开始关于江湖的事务就是由颜姝全权处置的，派来处理鬼谷的人选自然也是她最合适。
但颜姝本打算在五湖盟的事情了结之后就撒手不管、让皇帝自己派人来接手，她和蝎王好带着毒蝎和薄情司的人回封地安顿休息的，皇帝这一遭还要让她操劳，少不得又赐下了一堆财宝奇珍来哄她。颜姝得了喜爱的珍稀药材和一堆宝物，这才同意领兵上了青崖山。
来之前颜姝同罗浮梦和温客行等人细细问过了鬼谷的地形地貌，知晓鬼谷仅有三两个出口通向外界，她便将手下兵马分作三路，蝎王领一路，宋云和苏穆领一路，余下的颜姝自己带着，分别从三个方向攻入。又另外留了人在谷外围守，务必不使任何人逃脱。
方才颜姝已经放出了信号，蝎王和苏穆等人皆亲自带人杀入谷中，颜姝自己则没动，只派了手下人马进去，她坐镇谷口，等着蝎王等人杀穿鬼谷来与她会合。书玉和琼枝跟在她身边，负责往来替她监察里面的情况和传递消息。
琼枝快步靠近颜姝的马前，仰头笑嘻嘻地说：“主子，奴婢替您看了，未来的附马爷四五招就将那几个恶鬼头子给打趴下了，半点伤也没受，英武勇猛得很。”
“我让你监察情况，你还能有闲心去看这个？”颜姝皮笑肉不笑地说，“仔细我回去扣你的月钱，还罚你抄佛经百遍。”
琼枝性子跳脱，最不喜这类需要静心耐心的事情，何况佛经大多枯燥无趣又晦涩难懂。她连忙向颜姝讨饶：“主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罚我抄经。”
颜姝又瞥她一眼，示意看她表现。
琼枝立即收起嬉笑的心思说正事：“里面已经清理了大半，估摸着要不了半刻钟就能结束，苏穆说可以请主子进去验收了。”
“好，我们进去。”颜姝抬手向身后将领示意，而后一夹马腹，驱马率先走进了这传闻中臭名昭著令人闻风丧胆的鬼谷。
温客行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为何？曹蔚宁那小子欺负你了？”
今日要谈的事情不便外传，曹蔚宁尚且算不上自己人，颜姝就没让他跟来。温客行此时语气危险，要是顾湘点头，怕是他马上就要赶回去教训曹蔚宁。
“没有没有！他哪敢欺负我。”顾湘连忙摇头否认，“我是想等罗姨和千巧姐出来再成婚。”顾湘从小没少受罗浮梦和柳千巧的照顾，一直视她们为亲人，自然想让她们看着自己嫁人。
“你刚刚没听说吗？你罗姨和千巧姐少说要关个十年八年的，等她们出来都什么时候了？就算你能等，那小子能等这么久？”温客行用扇子轻轻敲了敲顾湘的额头，语气倒并不严厉，只当她是闹小孩子脾气舍不得离开亲人。
“顾湘年纪还小，多留几年也没什么。”颜姝忽然插话，“何况罗姨她们说不定也不必流放那么久。本朝有律法规定：流放者可以重金赎之。届时你们多凑些钱交给流放地的官府，可视情况减少她们的刑期。”
“是呀是呀！”顾湘机灵得很，立刻顺着颜姝的话说，“我想把你给我的嫁妆拿一些出来帮罗姨她们减刑，我多等几年也可以把嫁妆再攒回来。”
温客行还想说什么，颜姝又打断道：“我知道你当初把顾湘丢到清风剑派是怕你要做的事会连累她，让她去避难的，但是现在这些事已经解决了，顾湘留在你身边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你不要忘了，清风剑派还有个莫怀阳在呢。”这最后一句才是颜姝重点要提醒温客行的话。
他们都知道高崇在和颜姝合作之前就已经将手上的三块琉璃甲托付给了莫怀阳，也知道莫怀阳定不是什么善茬，只不过这段时间大家一直忙于当年容炫与五湖盟的案子，这案子又与清风剑派无关，所以没有去管莫怀阳罢了。
“不错。”周子舒附和，“老温，虽然曹蔚宁是个本性纯良的，但他师父可是只老狐狸。你没有解决莫怀阳的问题就草草将顾湘嫁去清风剑派，万一莫怀阳因为顾湘的身份要对她下手，曹蔚宁能护得住她？不如多留顾湘两年，等清风剑派那边没隐患了再说。”
温客行亦是绝顶聪明之人，只是他背负仇恨的时间太久了，又一心想要顾湘远离自己带来的危险，所以一时之间心态还没转变过来。颜姝一同他提起莫怀阳，他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如今顾湘待在自己身边再安稳不过，确实不必非要把她送走。
几人商定了事情就要打道回府，颜姝却让他们先走。
温客行看着她和蝎王十指紧扣的手揶揄道：“又让我们先走？莫不是你们又要去哪里亲亲我我不想给我们看见？”
颜姝与他玩笑：“是呀，我们打算一会儿去赵敬面前甜甜蜜蜜，你也要去吗？”
温客行一听见赵敬的名字就黑了脸：“我去？只怕我去了便想杀了他！”他哼了一声，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颜姝又嬴了温客行一回，笑嘻嘻地朝周子舒耸了耸肩。
两人略招呼一声，便兵分两路各自去了。
赵敬自定罪之后已经被关了小半月。他不像罗浮梦和柳千巧一样有人帮着疏通周全，在牢中的吃住待遇都与其他犯人相同。赵敬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惯了，在狱中根本吃不好也睡不好，是以尽管官府的人并没有特意苛待他，他却也肉眼可见地消瘦颓靡了下来。
颜姝见到整个人瘦了一圈、浑身狼狈的赵敬时，不禁问狱卒：“你们故意折磨他了？”
“哪能啊！是他自己每日不吃不睡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带路的狱卒连忙解释，“他嫌饭食简陋入不了口，可我们给所有犯人送的饭都是这样的，他是来坐牢的，难道要我们给他提供山珍海味不成？用刑就更没有了，他的案子都审完了，我们也犯不着再在他身上浪费力气。”
颜姝也知道有自己在这里坐镇，岳阳的知府再蠢也定然会在她停留岳阳的期间好好约束下属，不会闹出什么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的事情来，但赵敬的变化实在有点大，她才显得有些惊讶。
随后她挥退狱卒，只留下她们三人说话。
颜姝和蝎王进来时，赵敬本是垂着头靠坐在里侧墙角的，听到牢房门口有说话的声音，他这才抬起头来。
待狱卒走后，赵敬手撑着墙站起身，慢慢走近牢门。他的目光始终专注在蝎王身上，蝎王也直直与他对视，颜姝见状便没有打扰他们，只安静地站在一边。
“蝎儿。”赵敬率先开口，脸上满是难过失望，还带着些震惊和不可置信，“我本还在自责这一遭少不得要连累你了，可被关这么久却一直未见你被抓来，我又想着或许你逃过了官府的追捕，或许你现在正在外面想着如何来救我……”
说到这里，赵敬神色中的悲戚更甚：“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背叛了我！”
其实早在久等不到有关于毒蝎的任何消息时，赵敬就隐隐猜到蝎王或许已经变节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还在思量能否借助蝎王之手脱困，此时是在演戏试探蝎王与他离心的程度。
“蝎儿，是不是义父有哪里做的不好？或者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你我父子之间怎么会走到如此境地？”赵敬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一副悲伤自责又困惑不解的神情，仿佛一位包容无知幼子犯错的慈爱父亲。
赵敬的演技很好，对人心的把控也很厉害，这一点颜姝倒是承认的，因此她也在看蝎王会不会动恻隐之心。
但出乎赵敬意料的是，面对他这样声情并茂的表演，蝎王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蝎王从头到尾都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和自己不相关的陌生人。
赵敬仔细端详过蝎王的态度，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再从蝎王这里骗得半分帮助之后，他的所有情绪一下子便收了回去，整个人表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来。
颜姝还在心里感叹赵敬的演技确实收放自如时，就听得赵敬又开口道：“你以为你踢开了我转投他人，你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颜姝直觉赵敬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正想动手让他闭嘴，却被蝎王拉住了手臂。颜姝看了蝎王一眼，明白他是想自己解决，只好反手牵住他的手，不再另外有什么动作了。
蝎王还是保持先前那副样子静静听赵敬说话，赵敬却从一开始的似笑非笑渐渐变得有些癫狂：“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我养大的一条狗，你以为他人许你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是真心要收服你的吗？当然不是！他们只是因为你知道我诸多秘密，要利用你扳倒我罢了。”
“你是被我捡到，我从小培养长大的，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旁人给你点好处就能让你背叛我，这样轻易就背主的狗，是不会有人敢重用的。”
“等你身上最后的利用价值也被榨干以后，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多少，此时我先走一步，但我在阴曹地府等着看，看你几时下来陪义父！”
颜姝听赵敬说这些辱骂诅咒蝎王的话，简直气得想当场杀了他，反观蝎王却没事人儿一样，还能一手揽住颜姝的肩背一手按着她的手阻止她动手，好似被骂的不是他自己。
他等着赵敬说完，这才慢悠悠地说：“正因为我是义父教养长大的：有幸得义父言传身教，您能为了名利钱财牺牲利用抛弃身边所有人，能做得出那些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狼心狗肺的事来，我亦耳濡目染。”
这话将赵敬气了个倒仰，他这下看着蝎王表现出来的是真情实感的不可置信。
赵敬手捂着心口，他还在震惊往日对自己无比温顺的蝎王竟然变得如此彻底，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蝎王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牵着颜姝的手径直离开了。
“其实他从来没有理解过我。”走出地牢大门时，蝎王忽然道，“这么多年来我所求，不过是有一人能允许我站在他身边、无论旦夕祸福都不离弃我罢了。”
颜姝跟随他一起停住脚步，有些担忧又心疼地看向蝎王。
蝎王却笑着回看颜姝：“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如何待我、如何看我。”
颜姝便明白蝎王方才对赵敬说的话都只是故意气赵敬，但并没有真心自贬的意思，也并没有因为赵敬的话而伤怀。因为他不在意赵敬了，所以也不在意赵敬现在如何看他。
颜姝也笑起来：“嗯。那我们回家吧。”
冬日的青崖山清冷萧瑟。
原本这里就因为是鬼谷的所在地，方圆百里杳无人烟，而今初冬时节草木凋零，只余满山枯枝残叶，就更显萧条。
然而向来孤寂的鬼谷门前今日却热闹得很，身披盔甲手持长枪和弩箭的兵马将鬼谷的各个出口围了个严实，领头之人正是奉了皇帝命令前来剿匪的颜姝。
她穿着一身靛蓝色绣金线的束袖骑装，外罩一件黑色披风，头发亦梳成了简洁利落的样式，此时正端坐马上，低头听手下人回话。
琉璃甲和五湖盟的事情闹得声势浩大，颜姝手段强势果决，令赵敬伏法、毒蝎招安、高崇归顺，也使朝廷在所有江湖人士面前树立了一定的威望，震慑住了大部分平日里不怎么安分的武林门派，给往后朝廷对武林的治理开了个好头。
在这之后，颜姝和皇帝一致认为，下一步行动首当其冲应该剑指鬼谷：一来鬼谷的存在本就是因为先皇在时朝廷对武林之事疏于管理，以至于有罪之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叶白衣等江湖前辈才设立鬼谷作为流放囚禁恶人之地，这类历史遗留问题朝廷自当解决；二来鬼谷也是江湖中人的心头大患，朝廷剿灭鬼谷有利于进一步立威。而从一开始关于江湖的事务就是由颜姝全权处置的，派来处理鬼谷的人选自然也是她最合适。
但颜姝本打算在五湖盟的事情了结之后就撒手不管、让皇帝自己派人来接手，她和蝎王好带着毒蝎和薄情司的人回封地安顿休息的，皇帝这一遭还要让她操劳，少不得又赐下了一堆财宝奇珍来哄她。颜姝得了喜爱的珍稀药材和一堆宝物，这才同意领兵上了青崖山。
来之前颜姝同罗浮梦和温客行等人细细问过了鬼谷的地形地貌，知晓鬼谷仅有三两个出口通向外界，她便将手下兵马分作三路，蝎王领一路，宋云和苏穆领一路，余下的颜姝自己带着，分别从三个方向攻入。又另外留了人在谷外围守，务必不使任何人逃脱。
方才颜姝已经放出了信号，蝎王和苏穆等人皆亲自带人杀入谷中，颜姝自己则没动，只派了手下人马进去，她坐镇谷口，等着蝎王等人杀穿鬼谷来与她会合。书玉和琼枝跟在她身边，负责往来替她监察里面的情况和传递消息。
琼枝快步靠近颜姝的马前，仰头笑嘻嘻地说：“主子，奴婢替您看了，未来的附马爷四五招就将那几个恶鬼头子给打趴下了，半点伤也没受，英武勇猛得很。”
“我让你监察情况，你还能有闲心去看这个？”颜姝皮笑肉不笑地说，“仔细我回去扣你的月钱，还罚你抄佛经百遍。”
琼枝性子跳脱，最不喜这类需要静心耐心的事情，何况佛经大多枯燥无趣又晦涩难懂。她连忙向颜姝讨饶：“主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罚我抄经。”
颜姝又瞥她一眼，示意看她表现。
琼枝立即收起嬉笑的心思说正事：“里面已经清理了大半，估摸着要不了半刻钟就能结束，苏穆说可以请主子进去验收了。”
“好，我们进去。”颜姝抬手向身后将领示意，而后一夹马腹，驱马率先走进了这传闻中臭名昭著令人闻风丧胆的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