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家吗?”

    余灿的一句话,又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拉开,他察觉自己好像有点站不住,慢吞吞地在沙发边坐下,正对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我在家。”他依然在颤抖,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扣紧。“Fi,你最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你的……”

    “那你现在去窗边,好吗?”余灿的声线也轻微颤抖着。“孟宴臣,去窗边。”

    他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过去,甚至忘了放下pad,慌慌张张地将窗帘全部拉开。

    江对面的小区灯火通明,晚高峰尾声时的车流在远处的跨江大桥上拉出长长的红色拖尾,远处的CBD高楼还在胡乱地亮着楼体灯光秀,月亮依然高悬在夜空里,屋内寂静无声。

    什么都没变,还是他过去习惯了的城市夜景。

    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人,因为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很多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外人眼里的这种“孤独”。但在余灿消失后,他发现自己就算待在家里也毫无安全感和归属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轻轻喊着“回家”。

    “家”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或许只是他心里最深处的乌托邦,是非具象化的存在,是能寄托他所有情绪的世外桃源。

    “五……四……”

    孟宴臣愣了:“什么?”

    “三……二……”

    “灿灿?”

    “一。”

    江心的小沙丘上,突然腾起几颗亮晶晶的火星,直冲云霄,随后在夜空中绽开。

    是一只蓝色的蝴蝶。

    随后,越来越多的小火星腾起,越来越多的漂亮烟花盛放在夜空里,如同守护那只蝴蝶的绣球花和星星,在夜幕下铺开一片火树银花。

    而那只蝴蝶,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花丛间自由蹁跹,恣意振翅。

    “孟宴臣,生日快乐。”

    孟宴臣就这么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窗外的烟花,视线逐渐模糊。

    再一眨眼,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掉了出去。

    他想起来了,今天白天旁听华恩的新品发布会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们提了一句“庆功宴”之类的话,但那时候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那场发布会上,所以压根没仔细听。

    他不确定这场烟花是不是也是华恩新品上线庆功宴的一环,但他现在愿意做那个全世界最好骗的人。

    可是。

    明明可以认为这是余灿借公司庆祝新品上线的名义来骗他,明明可以认为这场烟花或许是其他什么人为了庆祝什么活动才放的,但在余灿轻轻倒计时、指名道姓祝他生日快乐的瞬间,他什么都放下了。

    就算是蹭公司的环节,就算是别人放的烟花,那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这个瞬间,他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工作日烟花秀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孟宴臣甚至能看见原本空荡荡的江边短时间内站满了人,情绪翻涌得更厉害。

    就让他相信这场烟花是为他放的吧。

    就让他这样自以为是一次吧。

    窗玻璃专门做了隔音层,孟宴臣在室内,听不到外面半点声响,耳边依然是余灿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灿灿。”他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终究都是徒劳。“我可以见你了吗?我很想你……灿灿,我很想你。”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地过了好多好多天,每天都难熬得像是被针碾过,但从没回过头想想自己的情绪如何,只知道自己要完成工作,要等秦助和加州那边的消息,要等三院发来急诊电子档,要等余灿回来。

    直到现在,他亲口说出“我很想你”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这么痛苦。

    不被允许表达的情绪,被规训的人生,被束缚的灵魂,早就被完整地关进了囚笼里。余灿手里捏着钥匙,但他忘了走出去,也早已习惯了囚笼里的生活。

    直到他狠狠磕在了铁杆上,他才终于意识到了来自心底的痛苦。

    “这是一次性手机,我现在……暂时还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随意对外联络,保护机制依然有效。Helena的迭代,我还在做,只是因为……算了,反正进度耽误了太多,我或许要在这边忙一阵。”余灿垂下脑袋。“对不起。”

    “你的伤……”孟宴臣总算记起自己还拿着pad,注意力一下子从窗外的烟花秀转移到pad屏幕上。“灿灿,你现在还好吗?伤势……身体好起来了吗?秦助说你……”

    他倏地顿住。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余灿当初受到的最大的伤害是被踢被踹导致的撞击伤,但是急诊报告里被置顶的那条,里面的关键字被标红,放眼望去,都是“流产”。

    这份电子档是在救护车上做的,还包括转向急诊室途中的身体指标变化,做得没有常规检查那么详细,但也足够说明她当时出于孕早期,本就是不稳定的阶段,当时还遭遇剧烈撞击,脏器挤压,小小的胚胎根本扛不住那样的收缩。

    外伤不少,集中在背部和腹部,有不少淤青和肿块。

    再就是同样被标红的急性呼吸衰竭,还在赶往医院途中时,她突然呼吸困难,面色发绀,指标近乎暴跌。所幸那台救护车带着ECMO——大概是秦助在打电话时要求的,在ECMO小组紧急介入之后,她被拉回来了。

    在被转移去急诊室的过程中,体征总算稍微平稳了些,但ECMO没撤,血压还是上不去。

    这就是全部。

    没写出急诊室之后的情况,没写加州团队是什么时候到的,也没写各项检查结果。

    电子档案里,连她的真实姓名都填错了,把“余”写成了“于”。

    孟宴臣其实一直都相信秦助确实没有权限透露太多信息,毕竟当时她脸上的担忧和心疼不像假的,但真没想到情况比她当时说的严重那么多。

    余灿自己说过,ECMO一开就得一天,开机撤机都受严格监管。所以他甚至不敢想象,在那一天时间里,她还经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再就是……那个孩子。

    他完全不知道他和余灿还有个孩子,也不知道余灿是否知情——他还想起来,当时监控画面里,余灿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裤子变成深色……或许就是因为流产。

    并且,这个孩子在他知道之前就已经消失了,只短暂地来了不到两个月,甚至没亲眼见见这个世界。

    他想起来了,余灿去加州的那段时间,总是跟他抱怨饭不好吃,哪怕是之前最爱吃的那几家餐厅,厨师的手艺好像也变差了。

    同样是那段时间,余灿似乎心情不好,每次他们视频,余灿几乎都在皱眉,但他当时只以为是她在加州实验室太累了,每次都只是变着花样哄她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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