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没有再来给他什么建议,汐儿也没有来,可能汐儿也去避难了,他应该去看看她的,可是他不想离开这里,他怕一离开长缡又会消失了。

    祭司要去讨伐莲冰,莲冰既已公开反叛,定不会轻易投降,那不又是一场战争吗?随他去吧,祭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种感觉又来了——他,时间之魔王,在整个王国里只是一个象征的存在,有时他也在意所有的人类——他的子民,认为他们是需要保护的,但他从来不想控制他们,或要他们做什么。

    以前他也问过汐儿,一个无意于统治的王的位置在哪儿?

    “您是我们的神明,您代表公正和信仰。”

    他沉浸于扮演一个不是自己的角色太久了。

    第二天,长缡醒来了,但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她好像回到了认识他之前,要回森林去找她的朋友。

    当她走到窗前看到被焚烧过的世界后,又心痛不已,记忆跳转到和魔王对峙的时期。

    琉夜按住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伤心。”

    长缡则疏远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琉夜上前拉住她:“阿缡,别这样,你现在的状态我很担心。”

    她毫不留情地拉开他的手:“我不用你担心,还是操心你的婚礼吧!”

    于是他知道,长缡病了。

    这次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将挣扎的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告诉她:你病了,你的记忆回到了过去,现在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王宫里没有医师,我带你回森林找潘,另外,别再说婚礼了,婚礼已经取消,以后也不会有。

    他们在傍晚抵达雾歌森林,熟悉的景物让长缡的记忆又跳到他们初相识之时,长缡一改之前的冷漠、呆滞,欢乐而无忧地跳起来搂住琉夜的脖子。

    “夜哥哥,天要黑了,我们回城堡里去吧。”冰蓝色的眼睛纯真闪亮。

    琉夜倾身抱住她,久久凝视她的笑靥,已经有一年多了,他的记忆经历了一次次转折,体验过数不清的疼痛,而此时的她却在过去,也只有过去的阿缡,才会叫他夜哥哥。

    记忆与现实的沉重竟然无法让他回以一个笑容了。

    “怎么了?”长缡的胳膊穿过他的长发,她像孩子一样摇晃他。

    “阿缡,我希望你永远快乐。”他说这话的时候,紫色的眼睛里却有雾一样的哀伤。

    长缡还是嬉笑着:“我一直都很快乐啊。”

    忽然,她生动的笑容僵住了,然后如一朵玫瑰一般快速地枯萎,她的手臂滑下来,去摸自己的心。

    “为什么……心好痛、好痛。”

    琉夜怕她又想起了什么,立即拉起她的手,强作轻松地说:“阿缡,你忘了,我们要去拜访潘。”

    他拉着她走了几步,向椋鸟询问潘的位置,长缡的脚步却愈加沉重,他回头看时,只见她低着头,已经泪流满面。

    森林黑下来了,他抬手去擦她的眼泪,她猛地抬起头,好像才意识到身前有一个人,而看清是谁后,那泪眼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摇着头、戒备地后退:

    “不、我不要梦到你……”

    琉夜的眼睛黯然了,他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心痛,这不是同情,这是另一种感情,让心破碎的感情。

    他握住她的手,再也不让她挣脱。

    “既然是梦中,就和我走一段路吧,阿缡。”他无可奈何,哀叹一般。

    长缡听话了,跟着他走,可走着走着她又大哭,仿佛释放出无限的委屈:

    “可是梦醒了以后你又不在我身边,这里好冷、好冷,你离我那么远,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琉夜知道,现在她的记忆在边境那时。

    “我在……我就在你身边,阿缡,好好感受,这不是梦境,我来找你了。”他只能更用力地握紧那双手。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呢?一定是我在做梦。”长缡自顾自说。

    “阿缡,你记得刚才吗?”

    长缡费力回忆,摇头:“不记得,所以这是一个梦。”

    “不,”琉夜坚持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希望你永远快乐。”

    长缡皱着眉似乎在竭力回想:“好像——”她的记忆再次跳跃了。

    “我们要去哪里?”这次她平静了许多,但眉眼之间并不快乐。

    琉夜很想知道每次她的记忆回到一个时间点,他和她的对话会不会被记在那个时候,现在的她应该已经离开了森林,但还没有开始和他闹别扭,他想再尝试一次,但刚才的情况表示这种回想会刺激她,只好先放弃了。

    “阿缡,我和你说的话你要记住,你迷失在自己的记忆中了,我要你走回来,好吗?”他柔声说道。

    长缡顿了顿才明白,怀疑地看向他和周围的一切:“你说我病了?我记得刚才……游族,果然有些记不清了,我真的病了吗?”她开始喃喃自语。

    终于,他们在一个开阔的小坡上见到了半人马兽潘。

    潘的病人很多,都是从被烧毁的森林里逃出来的,长缡看到眼前的景象,惊心叫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低下头,似乎因记忆的混乱而痛苦,但她的记忆依然没有回归到正确的时间点,反而进入了一个虚构的迷宫:

    “我想起来了……发生了一次森林火灾,大家太不小心了……”

    魔王眉头深锁,看向潘,而后者忙不过来,一边让助手帮忙,一边问:“什么事?”

    魔王把长缡的情况描述出来,潘手上的工作一直没有停下,过了片刻,他才转过来,看向惊慌迷惑的冰雪精灵和忧郁的魔王。

    潘遗憾而缓慢地摇头:“我只能医治形体的疾病和伤痛,阿缡得的是心灵的病,我无能无力。”

    “心灵的病可有解决之法?”琉夜沉声问。

    “也许哲学可以治疗。”潘说罢,又去照顾新的病人了。

    这一晚,琉夜带长缡回到他们阔别已久的冰城堡,这是他们曾经优游森林的时期长缡建造的,上次来这里,是在梦中的婚礼,而那场梦境也伤害了她的心,从此她便远离了。

    只要不被话语和场景激发起记忆,她那跳跃的记忆就能稳定一段时间,琉夜慢慢学会了让她情绪平稳的交流方式。

    天亮之后,他们出发返回王宫,直到傍晚时分才抵达,得知炎魔被重新镇压的消息,城中大半逃亡的居民都已回来了,农田被毁,但他们依然会想办法在自己的故土上生活下去。

    此外,也有一半的贵族和家眷舍不得王都府邸或是不认同亲王的做法,也悄悄返回,此时景象虽远未能及往昔繁华风光,但也不似昨日的萧条空荡了。

    在宫殿群高处的拱廊向下眺望,在都城出西北方的官道上,一队接着一队的士兵赶赴战场,所以,伊曼席风祭司总归是集结了他的军队,前去征讨反叛之人。

    “王,您回来了,侯爵大人他们在议事厅等您。”一个侍卫通报道。

    魔王拉着刚刚来到王宫,新奇不已的长缡走到议事厅,打开大门后,少了一半的廷臣看见归来的冰雪精灵,都震惊不语。

    “王,农业部建议立即向其他城市收购……”这位农业部部长还没讲完,只见魔王踏过金红的地毯,走向一位高级顾问。

    “您,孤现在任命您为事务总管,由您来代替孤开会、签署文件,商议和决定所有事项。”在众人的第二次震惊中,魔王冷静地扫了所有人一眼,点头示意:“各位,就这样。”

    然后,他带着长缡,在沉默之中走了出去。

    在夕阳的金色余晖里,琉夜马不停蹄离开宫殿群,带长缡向城区走去,灾祸刚刚平息,很多商铺都关了门,饶是如此,对于第一次来到人类集市的长缡来说,依然稀奇非凡,她不停拽住琉夜,要尝这个、玩那个。

    魔王很着急,耐心催促她快走,有更重要的事,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即为长缡寻找“哲学疗法”,却忽视了长缡此时的需求。

    而另一方面,那些短短几天内经历了逃难和重返家园的人民,看到他们奉若神明的王和传言里的精灵流连集市的景况,莫不都是极度的惊讶和兴奋,忘记了生计工作,甚至围了一圈,伸长脖子看着美丽如天神似的两人。

    自从长缡因各种猜测的原因远到边境后,这一次的露面足够他们编排演绎数十天,每个人都要赶来一睹两人的互动,记住两人的对话,由此增加自己故事的说服力。

    终于,琉夜拉着妥协的长缡来到了学会学者大厅,此时外面夜幕降临,室内点起了煤气灯。值得安慰的是,灾祸之后,大厅值班人员已经重新回到岗位。

    “孤找哲学家们。”魔王快速说道。

    工作人员认出是来者是谁后,睁大眼睛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低头翻阅手账,手因为激动颤抖不已。

    “哲学家……找到了,啊!太不巧了,”那个年轻的男人抬起头,眉毛夸张地耷拉下来,表示他真的非常、非常遗憾,而且绝不是他的错,“现在太阳落山了,哲学家们已经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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