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折枝为剑,手中枝桠随他而动,招式之间行云流水,起手干净利落。

    那身姿挺拔俊逸,带着枝上树叶都如利器一般,好似随意一击就能取人性命,这次教的,比春和之前教的复杂许多。

    江亦柔一边看着一边在心中默记,手中剑不由自主跟着比划起来。

    水云生动作沉稳流畅,而她手忙脚乱,犹如小孩学步似的,一招一式之间的过渡笨拙又别扭,好在即使跟不上也不气馁。

    男子会时不时停下来纠正她的动作,手中绿叶时不时从她身上拂过,鎏金面具上的流苏在她眼前晃啊晃,凑近时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沉香。

    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面前的人动作微微一滞,无情的吐出几个字来,“不曾。”

    江亦柔这才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不自在道:“啊,那个……”

    大脑飞速转动,随后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哈哈,我是说你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像真名,我现在都是阁主了,是不是也应该给自己换个名号。”

    “要不然日后有心之人岂不轻易就能寻到我家中去?”

    “万一你要我帮你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免得丢了自己的名誉不是?”

    这话说出来怎么有点不对呢……

    她偷偷瞄了一眼水云生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变化,长舒一口气后,男子淡淡道:“再练十遍,方能休息。”

    十遍……

    一遍就要耗去近一刻钟,十遍那就是一个时辰之久。

    果然,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按照他的标准和强度,未免有点太记仇了些。

    “十遍就十遍。”江亦柔嘴硬道,拂袖转身即刻开练。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江亦柔就已气喘吁吁口干舌燥。

    我忍……

    偏偏无尘不知从哪冒出来,还给水云生带了茶水水果和糕点,眼见着那人悠哉游哉坐下身去,自己吃也就罢了,偏生还要明目张胆的在她正前方。

    让她连眼不净也做不到,茶香果香和糕点香总是有意无意撩拨于她,刺激她本就亢奋的神经。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每当她恶狠狠的盯过去时,男人的笑意就会深一分。

    水云生本想着她若开口,也不是不能减减,谁成想平日身娇体柔音轻笑暖的一个人,竟是个不服输的个性,就这样硬生生练了一个时辰。

    待到最后一遍,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支配自己的表情,整个人蔫巴巴的,只想瘫坐在地上。

    正要坐下时,水云生却道:“树荫之下有备给你的东西,缓步去取,取来可饮一杯清茶。”

    ……什么东西非要现在去取!

    手中剑忿忿捏紧,为了那杯甘甜,她再忍……

    江亦柔不情不愿前去,围着那颗百年老树转了一圈也未看见有什么东西,朝水云生摊手道:“这儿哪有什么东西,你莫不是骗我。”

    男子伸手示意她回去,嘴上笑意更甚。

    戏耍我?

    江亦柔心中气闷,用了她此刻最大的力气,将木剑凌空掷去,却被水云生稳稳接住。

    待她过去,一杯清茶立时递到她眼前,“只是练武用劲过大,不宜立马静坐而已。”

    “来,喝杯茶,消消气。”

    江亦柔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身边传来男子温声提醒,“慢点喝。”

    从小到大,她家中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未曾少吃少穿,这是她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就像即将干枯的生命,因为这一杯水的润泽而渐渐有了活力,真想躺下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好好睡上一觉。

    “再来一杯,”江亦柔从怀中掏出绣帕沾了沾嘴角,这次这杯她喝的极慢,茶杯见底后,她轻道一句,“多谢。”

    而后从离离青草间拾起木剑,大步流星转身离去。

    倒茶的手在半空停住,手中还有未得及送出的茶盏,水云生望向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深远,神情有些落寞。

    阿柔,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可以同出同归。

    再等等,你就会知道我是谁。

    她早已疲惫不堪,不敢多做停留,怕瘫坐在地一会更没有力气走回去,干脆一鼓作气回房再好好歇歇。

    回程之路不及来时轻松,花香如旧,仍沁人心脾,只是她已无暇欣赏。

    推门屋内空空,江亦柔将剑靠在窗台一角,回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手肘撑于桌上,慢悠悠喝了起来。

    春和不在房内,定是去厨房做帮厨去了,她就爱这些,除了研习武艺和吃食,其他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

    累,好累……

    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累过了,眼皮逐渐沉重,手肘再也无力支撑,江亦柔顺势趴在桌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往她身上盖了什么东西,一阵暖意袭来,她下意识的将自己裹得更紧。

    直至暮色四合,她方才转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有什么东西从肩颈处滑落,借着柔和的烛光,江亦柔才看清那是一件天水碧的披风。

    她想站起身来,腿脚处传来一阵麻意,另她一时不敢轻易动弹,俯身去揉紧绷的小腿,半晌才觉舒缓了些。

    嘶……

    门外传来脚步声,却迟迟未有人进来,细听之下,夹杂着隐隐对话声。

    “月盈姑娘,我们家小姐午睡还未醒,您晚些时候再来吧。”

    月盈看着靠在门外栏杆处的春和,诧异道:“你一直守在这儿?”

    “春和,请月盈阿姊进来吧。”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隔着木门传来,显得有些沉闷,春和这才将门推开,“月盈姑娘,请。”

    月盈颔首笑道:“阿柔得你这样一个守护神,真是好福气。”

    按照平日里江亦柔的品性,最是规矩守礼,有人来访她早就起身相迎了,今日她不仅背身坐着,人到了跟前也不起身迎一迎。

    春和忙上前去,“小姐,可是有哪里不适?”

    江亦柔笑着摇了摇头,“无碍,就是腿脚有些麻。”

    春和想蹲下身去替江亦柔捏一捏,却被江亦柔拦住,“不打紧,先替我给月盈阿姊倒杯茶。”

    又朝月盈道:“实在是失礼,月盈阿姊见笑了,快快请坐。”

    江亦柔生的粉面桃腮,白净无瑕,虽不是倾城国色,但眉目流转一颦一笑间,总会让人不由卸下防备,忍不住的心生怜爱。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厮嘴甜的时候自是能哄的人团团转,嘴毒的时候见着这么一张脸,谁还能与其计较。

    反正她是不能。

    京中达官贵女月盈也没少见,可从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的,即便此刻鬓角微乱发髻松散,但那明眸皓齿盈盈一笑的模样,宛若九天仙子误入凡尘,出尘中又带几分无辜。

    “不碍事,”月盈替她拢了拢头发,发现她头上珠花歪斜,又伸手替她簪正,突然想到天色已晚,打趣道:“瞧我这手,左右天已经黑了,还簪它做甚。”

    月盈掌上有淡淡的药香,定是又去药房捣鼓她那些宝贝药草了。

    “听说月盈阿姊近日得了几株奇花异草,改日定要带阿柔长长眼。”

    “好,”月盈语气极为宠溺,“我今日来本是想带你去个地方,但看你这模样,应是累坏了。”

    “没事的,我可以去。”江亦柔作势要起身,却被月盈轻轻按住。

    “反正也不着急,明日再去也不迟,”

    江亦柔微微一笑,“还是月盈阿姊体恤我,不像有的人,心眼与针孔一般大。”

    月盈刮了刮她的鼻子,禁不住笑出声,“你呀你,也不知道这嘴皮子怎生的这般厉害。”

    “那你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寻你。”

    月盈走后,江亦柔刚抬起胳膊,想尝试着站起来,春和从背后一把将其扶住,“小姐,下次午睡还是去床上比较好,也能睡的舒服些。”

    "嗯。"江亦柔脚掌着地,落在实处腿上麻意更甚,如数百只蚂蚁在腿上肆意爬行一般,缓了好一会儿,才稍觉好些,在春和的搀扶下,尝试着走动了几步,麻意渐渐褪去,终于恢复如常。

    白日睡的太沉太久,导致江亦柔直到夜半三更还是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到最后闭目养神也不成了,两只眼睛望向屋顶发呆。

    万籁俱静时,耳朵总会格外灵敏,能捕捉到一些平时听不见的声音。

    除了偶有风过树梢带的枝叶簌簌作响的声音,江亦柔还听见一些规律细微的声响,她躺在床上静静听了很久。

    月华如霜,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光影浮动间,她觉得今晚的月光好像格外的亮。

    第二日,月盈带她去了药房,江亦柔看着排列整齐且满满当当的药材,不解道:“昨日月盈阿姊说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

    好像没新添置什么东西,也没看到什么奇异的花花草草,先前月盈每进一批药材,她都会前来帮忙归置打理,所以对这地方尚算熟悉。

    今日好像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同,亦没有药材需要她帮忙。

    “没错,就是这。”月盈肯定的点点头。

    “如今你的身份不同往日,所见自然也会有所不同,阿柔,你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江亦柔又细细环顾了一圈四周,惭愧道:“阿柔愚笨,并未看出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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