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江亦柔去找过月盈,问她为何称其为阁主,月盈只道这都是阁主的意思。

    她更摸不着头脑了。

    从那之后,所有人见了她都会毕恭毕敬的称上一句阁主。

    一夜之间,她的身份青云直上,从寄居外客,摇身一变成了这阁里最尊贵的人,她着实有些不惯。

    最近几日除了用膳和练剑,其他时间都躲在房间里。

    待再见到水云生,定要问个明白。

    水云生送她的那把木剑,打磨的极好,江亦柔拿着木剑细细端详,就连细小的木刺也没见着。

    嗯,就是太单调了些。

    遂将剑置于桌上,翻出笔墨纸砚,照着剑的宽度勾勒出两幅丹青来,直至日暮西沉,画笔方搁。

    推门声响起,江亦柔扭头唤道:“春和,你过来帮我看看,是这幅月桂好还是那幅桃花好?”

    春和应声过来,两种花朵在宣纸上恣意盛放,模样更是千姿百态,“小姐,你向来不是更喜桂花吗?”

    江亦柔拾起木剑,在花枝上来回比较,“若是将这花移到这木剑上,哪个更好些?”

    春和想了想,如实道:“剑上雕花以桃花居多,鲜少有见桂花的。”

    “此剑虽为木剑,仍是利器,若是将桂花描于其上,桂花成簇多隐于叶下,少了些生杀肃穆之气,潇洒肆意之感也被弱化,似乎不及桃花灿烂夺目呢。”

    江亦柔思忖片刻,“如此说来,月桂意在调和,我习武只为自保,正好相和。”

    “小姐喜欢就好。”

    说罢,江亦柔又坐下身去,笔墨顺着剑身纹理蜿蜒成画,长枝浓叶,鹅黄小花,笔底春风过,忽闻花香来。

    画完又觉剑柄处缺点什么,她望向窗外,夜色浓稠如桌上墨,春和悄悄给屋内又添了一盏烛火。

    她想了想,在剑柄中央添了一轮弯月。

    只待墨迹干涸,便大功告成,方才太过专注,直到搁笔时江亦柔才发现手上沾上了些许墨汁。

    凉风从窗底钻进来,吹起纸张一角,她站起身来,在上加压一方镇纸,又将木剑放于窗前,以便加速阴干。

    春和赞道:“小姐奇思妙想,这把剑如此别出心裁,定然绝世无双。”

    江亦柔活动活动手腕,淡然一笑,语调温和,“我只是觉得它太单调了些。”

    算算日子,明天便到了水云生的约定时间,她竟隐隐有些期待。

    今日还未练剑……

    外面天色已暗,去后山是不能了,要不去后院练练好了。她指尖刚碰到春和的长剑,就被春和叫住。

    “小姐今日埋头作画,已是辛苦,先净了手饮些茶水吃些糕点吧。”

    “嗯……”不说不觉得,经春和一提醒,江亦柔忽觉腹中是有些饿了。

    “也好。”

    一夜过去,江亦柔晨起第一件事,是先去瞧瞧昨日成果,剑上花色依旧鲜艳,远远瞧着,倒不像是一柄剑,她喜欢将一切都捯饬的漂漂亮亮的。

    “春和,我是不是也应为它准备个剑鞘?总这样拿着,也不是很方便。”

    春和禁不住笑道:“小姐,一把木剑而已,不用大费周章,待小姐日后能执剑了,我定去请最好的铸剑师,为小姐打造一柄绝世无双的好剑!”

    “好,”江亦柔眉眼弯弯,极为捧场,“那我要快点练成才好。”

    她垂眸看向手中剑,“不过它既然已经到了我的手上,自然要好好对待。”

    莹白指尖轻抚剑身,“你说是皮制的好还是木制的好?”

    “小姐心中那片山水是净土,还是木制的好些,改明儿我就去寻些上好的木料,拿来给小姐做剑鞘。”

    昨日懈怠没有练剑,午膳过后,江亦柔便抱着木剑朝后山去,她走的极慢,途中遇见好看的花草还会驻足观赏一番。

    清风徐过,低头便嗅得一阵芬芳,这阵子为那莫须有的名头闷在屋内,此刻难得的身心舒畅。

    上次并未说具体时辰,也不知他会什么时候来。

    眼下时候尚早,他应该还没到吧。

    待她慢悠悠行到约定地点,果然,四处并无人影。

    木剑练起来确实比之前容易得多,更易平衡省力,在她练完一遍,准备练第二遍时,一抹白色身影从不远处的大树上跃下,缓步向她走来。

    是水云生。

    江亦柔有些诧异,那树既高又直,且枝叶茂盛,他是如何坐在上面的?

    方才隔得远,瞧不仔细,待水云生看清江亦柔手中剑上所绘时,“……”

    “你对它做了什么?”

    小时候就喜欢涂涂画画,如今长大了些,竟是一点都没变。

    江亦柔将剑递到水云生眼前,“不好看吗?”

    那张面具虽然没有表情,但江亦柔能感觉到面具之下,那人略微迟疑的表情。

    “好……看。”

    “你觉得丑也不妨事的,我的东西自当顺我心意,我喜欢就行。”

    少女说这句话时,神采飞扬眸中含笑,淙淙流水过,微风拂过树梢哗啦啦响,与之遥相呼应,似在轻声附和。

    偶有落叶坠与水面,泛起轻微涟漪,又随溪水远去。

    “对了,”江亦柔忽然想起来些什么,扭头道:“为何要将阁主之位强加于我?”

    水云生没有看她,目光望向远山,良久才道:“阁中需要生面孔。”

    自那夜过后,鸾星阁在京城中名声大噪,每天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

    从前隐于京郊山野全凭运气而遇的小楼,一夜之间声名鹊起,都道里面有最美的舞姬最烈的酒,连那阁主都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娃娃。

    默默无闻者忽然大放异彩,必有所图。

    “可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江亦柔声音轻飘飘的,“也许不久之后,我就会离开。”

    水云生转过头来,“离开?去哪?”

    “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话题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江亦柔不喜欢这样,最起码在别离到来之前,应该每天都开心点才对。

    “既然我都是阁主了,那岂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

    少女抱着剑,袖摆随风摇曳,傲娇道:“从今往后,在这阁中属我最大。”

    男子薄唇轻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憋出来几个字,“只是名头最大。”

    而后残酷的道出真相,“权力呢,你如今没有;能力呢,你也还差点。”

    ……

    行,最起码占了一个,有个名头也是不错的。

    毕竟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些许浮名小利活着。

    “我从遥远之境来,家中又无高官,家产也不丰,身边只跟着春和一个姊妹,都是弱小女子,恐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如今你让我担了这虚名,我怕的很,连着好几日都不敢四处走动,”江亦柔越说越忧心,眉目间笼上一层愁绪。

    水云生道:“当时是谁说但凭此身供我差遣来着?”

    脚下石子被猛踢出去,水面激起一层浪花,须臾又恢复平静。

    “不过月余,有的人就不认了?“

    ”有求于人时甘愿俯首称臣,如今不过是让你顶个名头,还未担责,倒是开始推三阻四了?”水云生轻叹一口气,摇摇头道:“女人果然善变。”

    “名不副实有什么意思,你都让我做傀儡了,还指望我心甘情愿不成?”江亦柔望向远方,水后面连着山,雾暗云深,三两飞鸟盘旋着往林中去。

    “我知你有所图,说吧,你所图为何?”

    “日后你自会知晓。”男子转过身,声音竟然透着几分愉悦。

    “今日我心情尚佳,你再练一遍,我便教你点新东西,如何?”

    少女笑语盈盈道:“好啊。”

    下一秒木剑一个横劈,直逼水云生胸腹处,只见他足尖一点,轻盈向后跃去。

    “又来,”纵然年岁渐长,小孩心性如旧啊。

    江亦柔收了剑,视线紧紧跟随,看着他翩然落地,衣袍玉带随风而动,脚下未惊起一丝飞尘。

    少女扬起唇角,等会要学这招,自由来去跟天神下凡没什么两样。

    为防她再度袭来,水云生特意走远了些,练剑时的她全神贯注,眸光坚韧,自上次点拨过后,现在看着像那么回事,私底下定是偷偷用功了。

    不过,还不够。

    练着练着,江亦柔忽觉肩部一痛,小石子顺肩而落,接着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沉肩,直腰。”

    她眉头微蹙,动作却并未因此停下。

    小石子时不时击打在她身上,白净如瓷的脸上起初有些微不耐,而后渐渐严肃起来,张板着张脸像是在宣泄她的不满。

    直到一套练完,她才揉了揉吃痛的地方,剑是轻了,可这次练的比以往都累,是因为之前的动作还是不够标准么?

    江亦柔微微喘着粗气,努力让心跳变得平静。

    此刻的她面色红润如春桃,耳边青丝微乱,一身青衣伫立风中,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水云生从远处走来,在她面前站定,还未开口,江亦柔抬眸,星眸璀璨,“我要学你刚刚那招。”

    刚刚哪招?明明今天并未出手,片刻男子反应过来,“你现在根基尚浅,那招你学不了。”

    少女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声音也不再雀跃,“那什么时候能学。”

    “再过些时日,待你根基再稳些。”男子声音和煦。

    “今天先学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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