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申时,他会途径北郊竹林,我要你们明日便动手,这四百两银票先奉上,事成之后另外的部分即刻送来。”

    江亦柔仔细辨别了银票,为防有人浑水摸鱼,确认无误后,冲几人嫣然一笑,施施然行了礼,“今日阁中有新人唱新曲儿,还请诸君赏鉴,我便不在此扰诸君雅兴了。”

    随即转身向屋外走去,从领着这群人进屋,她的神经就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生怕哪里不够规矩惹得几人生怒。

    她深知这样的角逐场,谁一旦露了怯,谁便会在一拉一扯间被吞噬干净。而这样的人,亦是少沾惹为好。

    背后三人在悄然间递了眼色,一人起身似是准备上前。

    高度紧绷的神经总是格外敏锐,察觉到背后人有所动作后,她步伐更快了。

    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小娘子,你紧张什么?”

    眼看着那人的手就要抓到她的肩膀,她提着裙摆略一俯身一脚踏出门外。

    伸出的手被一只玉萧挡了回去,她看见一张带着面具的脸,那面具如凤凰展翼,混着一身清冷的月辉。

    她回身朝内望去,里面那人一手揉着腕处,眼神越发犀利。

    她微微一笑缓缓将门带上,门将合之时,他看见坐于中位的男子目光落在他身侧的水云生身上。

    江亦柔转头对上水云生的眼睛,声音隐隐有些颤,“没想到你还会吹箫。”

    两人从廊中走过,江亦柔望向一楼大堂,心绪渐渐平稳。

    楼台上舞姬腰如水蛇,腰链随着身体扭动扬起好看的弧度,细碎光芒闪耀其中。

    她进去不过半个时辰,堂中已宾客满座,大多都是老相识,来赏鸾星阁的新曲新舞,浅尝新菜及茶饮的。

    这些人形色各异,有人衣着鲜亮,有人破布麻衣,有的站如松坐如钟,有的随意慵懒歪歪斜斜,却彼此互不打扰安静有序。

    直至阁外传来一阵箫声,与屋内琴音相和,侧耳听大气恢宏,仿佛置身于群山之巅目睹一场盛世繁华。

    楼台上悄然之间换了舞种,从异域风情到长袖善舞。

    一曲毕,箫声再未响起。

    听者只觉酣畅淋漓,意犹未尽。

    堂中有一瞬的安静,都期待着这位以箫相和的神秘人能登台一见。

    然而,那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而此时的江亦柔正坐在吹箫之人身旁,方才水云生将她带出阁内,两人一路来到后山,水云生拉着她稍一用力,便将她带到树梢上。

    天上月皎洁如新,月光透过重重树影给两人镀上斑驳银辉,映的湖面也波光粼粼,她眺望着远山心中思绪万千。

    第二日江亦柔打着哈欠爬起身来,忙忙碌碌一上午,在暗阁中转悠了很久,准备了好些东西,譬如毒药、暗器之类的,临出发前,江亦柔想了想,还是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来。

    这把匕首,是当初水云生送给她的,当时她还无法长剑自如,他便给了她这柄精巧绝伦的匕首用来防身。

    这柄匕首比平常匕首还要小上一些,不过一掌之大,刀柄幻彩如孔雀,平日放着可做装饰,实则锋利非常。

    申时已近,江亦柔将自己打扮的破破烂烂的,靠在路边竹林旁,抓了一把地上泥就往脸上糊,怕太过刻意,又用袖子在脸上抹了抹。

    昨夜她思量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来看看,今日的刺杀目标,到底是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

    她曾在沈府门前见过有人喊那少年叫怀玉,这样说来,沈怀玉,沈怀舒定是两兄弟。

    她不知定候府到底有几位世子,可依着纪澜的性子,是绝无可能在外是那样的名声,做事狠绝果断?他幼时被人欺负可是半个字都未曾多说。

    她不曾杀过人,也不会杀人,更不知什么杀人要领。

    鸾星阁其实并非真正动刀之人,它只是一种媒介。

    有人前来买凶时,它根据要杀之人的身份给出价钱,随后朝外放出有生意的消息,有人接了这一单,便从中小抽一笔,剩余的全给接单之人。

    而这些接单的人,大多数都是江湖上嗜血而生的刀尖舔血之人。

    忽然间头顶树叶稍动,春和的声音从那一片树叶中传来,“小姐,人来了。”

    江亦柔侧耳静听,果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朝她们奔来,她忙不迭闭上双眼,静静候着。

    终于要来了。

    有春和在,她安心了不少。

    就算目标错误,如今她有武功在身逃命应该不成问题,若是误打误撞此人正是纪澜的话……那她也能与之通风报信。

    马蹄声越来越近,江亦柔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来了!

    江亦柔脑袋一歪顺势就往路边倒,随后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匍匐着身子,开始一点一点往路中间爬。

    “救救我……”江亦柔压低声音,佯装虚弱的朝疾驰而来的马车伸出手。

    马儿一路疾驰,速度丝毫未有要减之势,好像没看见前面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似的。

    她拧着眉,马蹄在距她半米之处停下,伴着马儿长长的嘶鸣声,她的心也跟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本能的眯紧双眼,可当她睁开眼时,那蹄尖扬起的飞灰还是迷了她的眼。

    若是这马蹄再往前一步,她将即刻命丧于此。

    江亦柔闭上眼睛,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晕了?

    若是寻常女子被马惊了,是该晕倒了吧?

    虽然她也很害怕,但还不至于晕倒。

    接着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景象,马儿的长舌向她伸来,她往后退了退满眼惊惧,然后全然不顾自身形象,白眼一翻,倒下身去。

    ……

    马车内的人波澜不惊,依旧闭着眼睛,连眼皮都未掀一下,“怎么了?”

    “公子……好像有人被我们的马吓晕了。”

    马儿低头在她身上嗅了嗅,她听见车架上的人跳了下来,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江亦柔感觉脸上有些热热的,但她不敢动,任由马儿粗重的鼻息喷在她脸上。

    “公子,看样子好像是个乞丐。”

    “乞丐?”车厢内的人唇角微勾,过了这片竹林便是荒山野岭,哪来的乞丐?

    要是这般讨法,怕是早就饿死个七八回了。

    来人起先用脚在她身上踢了踢,试探了一番后,见她一动不动,又蹲下身来将她翻了过来。

    “嗯,她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身上都是泥。”

    是个少年人的声音,声音中还半含着懵懂之感,说话的声音离她很近,似乎是怕她死了,来人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无妄,将她带上来。”

    “哦。”无妄一把将地上的江亦柔扛了起来,听话的将她送进车厢,“公子,是个女子。”

    车厢里弥漫着好闻的沉香味,倘若全身放松,沉沉睡去定能做个好梦。

    可是现在,她还不能睡。

    她带着任务而来,注定不能有个好梦。

    车厢内的人久久未动,仿佛一座雕塑,半天没有一丝声响。

    江亦柔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敌不动,我不动。

    沈怀舒扫了一眼地上衣衫褴褛,满脸灰尘几乎辨不出面容的女子,眼神又移到手上的书简上。

    “哼,倒是心大。”

    这马车驾的极稳,只有轻微的颠簸之感,江亦柔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手臂和一半身子此刻已经有些酸麻。

    这可如何是好……

    估算着时辰,再不动手怕是就要到京城了。

    她从臂弯中偷偷睁开眼睛,抬眸一看,微风扬起车帘一角,午后的光适时落在少年脸上,少年一手撑着头,头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流畅的脸型棱角分明,虽然长睫轻合,但仅凭这点侧颜也能想象出这样的一张脸,必然拥有一双惊艳无双的眉眼。

    这脸再配以一身绛红利落的圆领衫,更显得唇红肤白,卓然飒爽。腕处束袖边缘有以金线钩成的云纹,又添一丝君子之风。

    只这一眼,江亦柔便怔住了,她恍然想起那夜纪澜高烧不退面具跌落后的那张脸,也是这样令人惊心动魄。

    似是那光亮有些刺眼,少年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一皱眉,吓得江亦柔赶紧将脸重新埋进臂弯。

    静等半晌,见他似乎并未有转醒的迹象,江亦柔稍稍动了动,腰侧的匕首硌的她生疼,这才让此行目的偏回正轨。

    她心中盘算了一阵,先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小心试探了一番,见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江亦柔暗暗松了一口气,车上还有生人,竟敢睡得这般沉,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匕首已在手中,江亦柔屏住呼吸慢慢向软座上的人靠近。

    随着她慢慢靠近,记忆中的两张脸渐渐重合。

    软座上的人纹丝不动,她忽然也想吓一吓软座上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人花重金取你性命,你别怕,我手很快的,不会很疼。”

    利刃距离脖颈只剩一寸,面前的人镇定的像无事发生一样,眼睛都没睁,“第一次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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