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众人纷纷脸色大变,讨论声四起。

    沈奚本来走在后面,登时提起裙子拨开人群往前走,进入事发地。

    偌大的马厩里,健壮的马匹本应昂扬站立着,此刻却纷纷倒地,有些马匹嘴里还有些未咀嚼的马草,幼马伏在母马身上,正喝着奶……原本应该是鲜活有力的生命,此刻却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全然没了生机。

    有人狂奔而来,带起一阵风。

    “老爷,不好了,东边的马也……”

    话到悲伤处,那人没敢往下说,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老爷,老爷……”又有一人前来,不幸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场上的讨论声由小变大,随着噩耗一个个来临,窃窃私语声也没有了,每一个人都被这样的场面震撼了,悲伤笼罩着每一个人。

    “查!给我查!”赵老板怒吼出声,脸上的肉都震了几震,字字泣血,“没有查出来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立刻,报官!”

    “封锁场地,谁敢走就给我打断腿!”

    在场无一人敢发表意见,均是屏息凝神。都是做养殖生意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懂,有时候,马比人重,马比命重。

    “老爷,老爷……”方才沈奚拦下的那个小厮扯着兽医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半天没有说完。

    “什么事?不会说话了?跑两步把你跑哑巴了?!”

    此刻的赵老爷就是行走的炸药桶,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变成点燃引信的那把火,然后“砰”一声爆炸。

    小厮抹一把脸上的汗,声音低了下来,“兽医师傅来了。”

    兽医路上大概也了解到了情况,一进场地,触目惊心的画面映入眼帘,他心头猛然一震,因此也没有怪罪于小厮的强硬拉扯和主人家的怠慢。

    兽医径直往上走,赵老板见状赶紧跟上,他虽然心痛如刀割,但是为了抓住凶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

    马匹瘫软地倒在地上,涎水淌下嘴角,汗多,毛发被汗液打湿。兽医伸手一摸,马身冰凉。根据小厮所叙,马匹刚倒地不到半个时辰,正常死亡的马匹温度不会降低得这么快,当是毒药所致。

    兽医略一思索,蹲下身子凑近马嘴处,嗅了嗅,眉头一皱。他动手挖出了马匹还未咀嚼出来的马料,放到鼻下闻了又闻,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赵老爷急忙问。

    兽医摇了摇头,心头还有些疑惑,不是很能确定,又翻了翻食槽里的草料,将手中的马料往外递,想再往下看看。

    赵老板迅速伸手接过,拉起外衣的一角包了起来,丝毫不嫌脏,现在他谁也信不过,这些线索物证还是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一匹一匹看过去,差不多都是相同的操作,赵老板很是恍惚。

    从前并不觉得这道马厩有多长,还想着日后定然要扩建几倍大,甚至是几十倍。可如今,看着脚下的马匹,他每一次都要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了它们。一匹,两匹,三匹……这道路好像有无穷长,不知何时方能走到尽头。

    时间过得分外漫长,兽医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赵老板才恍然从思绪中抽离,清醒回笼。

    “从这症状来看,体温下降,口流涎水,汗多,晕厥等种种现象都表明马匹是中了乌头之毒,不过方才我闻了马匹口中的饲料,又翻动了食槽里的草料,均没有发现乌头,然马匹口中却有乌头气味。”

    “那还有救吗?”赵老板声音颤抖着问。

    见兽医微微摇头后,赵老板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腰一瞬间弯了下来,脚步踉跄退了几步,经身边的人扶住这才站稳。

    “查!把所有喂马的,购买饲料的,看管仓库的,守夜的,统统带上来,今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昨夜还未曾发生什么异常,甚至今早出发去镇上前,马匹还是生龙活虎的,这才几个时辰,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症状来得如此之快,想必这下药剂量也重,这乌头也不是寻常之物,如此大量的使用必然会留下痕迹。

    “去镇上药店一个个问,近期是谁大量购买了乌头。”赵老板从悲痛中缓过来,雷厉风行地下令,指了一个小厮,“你,去报官,把柳县令请过来。”

    早不投毒,晚不投毒,偏偏是这个时候投毒,说是跟商会竞选会长一事没有关系,怕是没人会相信。

    赵老板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神从这一群养殖户脸上一一扫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细微的表情,生意场上的小手段赵老板见得多,听得更多,却没有一桩像今日这般恶劣的。

    他赵家马场半数的马匹尽数折亡,其中不乏用于生产小马的母牛,马上便能出栏售卖的健壮成年马,究竟是谁,心思歹毒至此。

    经此一事,赵家元气大伤,与商会会长已是无缘。

    人群里,有一人心跳得最快。

    在这萧瑟深秋,蒋老板身后的汗水已经浸湿了里衣,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此刻只想龟缩进人群里,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一旦往后退就是心虚,因此他学着往前的表现,嘴角微微扬起,努力表现出奚笑和得意,他努力想象着自己坐上商会会长这个心心念念的场景。

    看着大批倒地的马匹,蒋老板心中升起了一股浓烈的不好的预感,当赵老板怨恨的眼神扫过他时,他竟有一种要被眼神凌迟的恐惧,只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今日这事,说是跟他有关系,也有关系,但局面发展到现在,跟他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是买通了赵家的一个小厮,让他在马儿的食料中加点料,但他的意思完全就是让马拉一场肚子,萎靡不振三四天的意思啊。投毒?这是他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

    沈奚就站在蒋老板的身边,蒋老板的异动被她尽收眼底,难得这毒是蒋老板投的?

    蒋赵两家在争商会会长一职,且两家不对付是出了名的,既有利益冲突也有前尘旧怨,看起来蒋老板的作案动机是很大的。

    不过这也是有疑点的,若是单纯想在竞选商会会长一事上胜出,顺道再给赵家使个绊子,也不必将事情做得这般绝。

    在沈奚看来,投毒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事情闹大了并不好收场,并且大数量马匹死亡是在打柳正平的脸,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全大局的人必惹上头嫌弃,阴毒手段也会令他名声扫地,大家小户想必都不愿与这样的人合作。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私家马匹虽属于个人所有,但由于邺城地处边境,因此私家马也是重要的战时储备,若是战争爆发,私马便会被征用做战马,也是因为这点,邺城才有了特殊的马政,才有了牧马减税的条例。

    由此对应的是,马匹的养殖都在官府的监控之下,随意杀害马匹者,按律判罪,轻则罚款,严重者甚至会丢掉性命。

    当不成这个会长,蒋家仍是养马大户,短时间内话语权不会弱多少,沈奚不相信,蒋老板会为了一个商会会长而赌这么大。

    那又是谁呢?又有何目的?沈奚想不明白。

    “老爷,柳县令来了。”

    方才去报官的小厮刚到门口就见到了赶来的柳正平,从他那里得到消息说官府已经着人打探去了,于是小厮也就折返回来了。

    “县令,您怎么来了?”赵老爷看见柳正平就跟见了救世主一样,哭嚎着上前,“您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不只是冲着赵家来的啊,还是冲着咱们这个商会,是有人存心看不得咱们商会办成。”

    柳正平上前一把扶住赵老爷,给他下了一剂定心药,“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下毒之人简直歹毒至极,本官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的。”

    “来来来,先坐下,剩下的便交给本官来审就好了。”柳正平扶着赵老板坐下,一帮捕快一溜烟地进来列好队,个个面色严肃,气势十足。

    柳正平坐上了审案主位,看着下方被押上来的人员,带着审视的视线一一扫过这几人。

    昨夜值守的有三人,负责饲喂的有五人,看管饲料仓库的有一人。

    这几人是最有可能大范围下毒的人员,至于旁的行路而过之人数不胜数,也能先从这几人审问起来。

    “本官原先只是准备前来同各位商户一同参观一下赵家的马场,岂料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柳正平不愧是京官调任,一言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极具威慑力,此处虽没有惊堂木,随着他话音落下,似惊堂木重重落下,震动众人心弦。

    “你们均是赵家下人,投毒对你们没有半分好处,只要你们说出背后指使的人,本官还能对你们从轻发落。”

    下面几人均低着头,不发一言,谁也不敢做那个第一个出声的人。

    柳正平给下面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几个捕快纷纷得令,一人带走一个人前去审讯,避免他们串供。

    半炷香后,几人重新回到场上,捕快把内容汇报上来,竟没有疑点。

    前去查仓库的人也回来了,草料一切正常,搜房间的人也未曾发现异常。

    这就奇怪了,这东西还能从什么地方进到马嘴里呢?总不会是一匹一匹喂进去的,但要使这么多匹迅速毒发,需要多少人力,再者行动时也很显眼,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马蹄踏地声传来,有捕快快马赶来,落马后向柳正平行了一礼。

    “禀大人,镇上药店近期并无大量采购乌头的记录。”

    一时间,彷佛线索全断了,案件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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