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带并未像电影一样,定格在教堂前的半空。不过大好天光依旧碎进其中,五彩缤纷,如梦似幻,像装着新人幻想中的婚后每一天。

    婚礼正在进行时。并不怕一个人孤单、只怕一不小心被剧情强行订婚的茉莉,最终还是没把汤姆叫上。

    在一切还未发生的时间里,她无聊地盯着自己的羊毛毡小熊手镯看。为搭配服装,镯子本为红色的细窄主体上,由她自己缠绕了明黄的丝带,在手环的两处末端,白色小熊脸朝里侧趴着,棕色小熊头朝斜下耷着。

    怪诞得可爱,不过她最开始设计时可没想要怪诞的效果。她伸出右手捏捏左腕上的熊脑袋,决定溺爱把熊脸扎歪的自己。

    “茉莉!来这里!”赫德森太太唤她去拍合照。

    茉莉有些心慌。她记得摄影师是杀人犯。但她站好位置后,又忽而想起,手腕上的两只熊相邻着,莫名就是像拉斐尔名作《西斯廷圣母》画幅下方的那对有翻白眼嫌疑的守护天使。

    结果是,她笑成了照片里最天真烂漫的一个。这可能她来这里后演技最好的时候,演对于案件的毫不知情。

    剧情在顺利地推进。

    ——如果不考虑夏洛克与伴娘詹妮几无交流这件事的话。

    她对二人的互动加以留意了,便看见詹妮与夏洛克搭讪未果,开始与另外两位伴娘聊起八卦来。而夏洛克老实得少见,正担当新婚夫妇的“守门员”——把滚过来的社交皮球全部好好地拍回去。

    茉莉松了松肩膀,觉得在这起案件里没什么戏份的自己大可以放下剧情,自由活动。

    教堂的迎宾处前方,是一个圆形的绿圃,中央的小喷泉由白色大理石砌成古希腊风格,颇具艺术气息。

    正驻足,有人步至右侧,同样将注意力放在了小塑像上。

    “嘿!格雷格。”

    “茉莉。谢谢你的提示。我是指上次的那件案子,能够当场将那几个狂妄的窃贼亲自抓获,功劳绝对少不了你一份儿。”

    “不是我多管闲事就好。跟夏洛克走得近了,时间一久,对厄运的感知力能得到显著的提升——开玩笑的。只不过多看了几眼新闻,觉得夏洛克干得出这种事。”

    “听起来轻巧,其实还是你料事如神。”

    茉莉无奈地回了个笑。格雷格的恭维反而使她心生忐忑。

    “劳驾,失陪一下。”夏洛克在二人专注于拉家常的时候悄然潜行到了探长的右后方。已经搞定了所有难缠来宾的他,现在无事一身轻。

    茉莉先注意到了他,预先做了提示,以免夏洛克想不起雷斯垂德探长的名字:“格雷格,看哪,你身后。”

    他双手还插着兜,一扭头,好脸色就险些挂不住。

    「还是不对付。」茉莉已经习惯了。

    “在这里相聚真好,格雷格。”

    “噢!确实好!”探长语气生硬。

    茉莉怎么也不会猜到,面前的两个男人同时在心里说了一句:「还好茉莉在......」

    「不然我真会给这小子一拳。」

    「不然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雷斯垂德并没有硬撑着三人的谈话,又说两句便退出了。

    “你手腕上的这个物件,”夏洛克指了指茉莉的手镯,“看着有点意思。”

    “不,没有意思,”茉莉顶嘴,“我的手镯不仅丑而且杀不了人。”

    她一边不客气地应,一边用余光观察詹妮。她还是和伴娘闲聊着。

    “可爱。”

    “我听出你的迟疑了,夏洛克。夸不了可以不夸。”

    “这熊是你买了工具自制的,总共做了八天。扎得挺累吧?”

    “嗯——你说对了。哦不,我的意思是,我承认我的熊很可爱。”

    詹妮也进宴会厅了。现在户外不余几人。

    茉莉紧张地拉着夏洛克进场,发觉现在要让他们进行原本该有的对话已经太迟了。

    夏洛克需要在与詹妮的闲谈间,观察到“爱情长跑,出轨成瘾”的侍者从烤肉中抽出的带血的铁签,以此助推本集案件的作案手法推理——谁能保证这是夏洛克的推理关键之一,还是帮助观众理解的剧情外功能性镜头?

    “你一直心不在焉,难道就只是因为那个侍者?”夏洛克已经顺着她的视线锁定了目标。

    茉莉心一横:“你看那个烤肉......”

    “你饿了?”

    “我是说,呃!那个男人还挺帅的?”

    “认真的吗?”夏洛克夸张地侧向俯头,拿瞪大的左眼挡在茉莉面前。

    他燕尾服上的饰花倾坠,周围点缀的小白花苞随动作快乐地晃。茉莉不得不带着笑意伸手掰夏洛克的左肩:“快做个推理,他适不适合当我的男朋友?”

    夏洛克只是直起身,挺直腰背,正了正浅香槟色的领带:“没必要。”

    此时茉莉方看见那位侍者已经把铁签抽走了。她的笑容缓缓僵住。

    夏洛克不明就里。茉莉一点也放不下心,可又不敢直接问“你看他像不像在杀人”。这会让她有共犯嫌疑的。

    “啊。”夏洛克朝玛丽走去了。

    “所以那就是他了——邵托少校?”

    这里的剧情倒是对了......茉莉不知该说什么好,闷闷不乐地抿了点酒。

    宾客到齐了,菜品备齐了。

    若最后救不下人来,还有她这个外挂在呢......

    *

    “大喜之日终于到来了?看来我以后该更经常地见到你了。”

    “你什么意思?”

    “就像过去一样。”

    “不。我不明白。”

    “好了,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不是吗?约翰和玛丽,幸福的家庭生活......”

    “不不不。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新篇章的开始。”

    麦考夫默然。

    他不是念旧的人。回忆只是为了更好地斩除往事的后患。

    他同样不怕背债。只要是有利的,他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他只怕夏洛克唱反调。这恰意味着,他这蠢弟弟在倒退,退回蝼蚁与尘埃中,同废物一伙儿,还要和它们上演温情肥皂剧。

    “怎么了?”

    “没什么——”轻松的语调向上昂起尾音。

    “我听见了。”他的好哥哥在沉默里偷偷说了很多。

    “你还是回到婚礼上去吧。你不是还有一个重要的演讲吗?或是别的什么。”

    夏洛克斩钉截铁地问:“什么?”

    “蛋糕?卡拉OK?勾搭,厮混——”

    “麦考夫!”

    “人们都这样。夏洛克,他们还结婚。我警告过你了,别卷进去。”

    “卷进去?我才没有。”

    “嗯,没有......”

    夏洛克抬头望了望约翰和玛丽。

    一抹亮黄色在视野左侧跳了跳。明明墙体也是黄色,但茉莉头顶的蝴蝶结并未落到背景板里。

    “你错了,麦考夫。我们都没有......”

    “什么?”轮到麦考夫质疑了。他很敏锐地读出,夏洛克的这个“我们”不仅不包括他,甚至可能也不是指约翰。

    “没。”

    麦考夫自信地想,即便夏洛克不说是谁,他也能找出来:“行了。玩得开心,顺便替我向那对幸福的新人儿致意。”

    “我会的。”

    “哦对了,夏洛克,还记得‘红胡子’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麦考夫。”

    “是啊,你当然不是。享受你的‘旁观者清’吧,夏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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