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夏洛克对茉莉的探查依旧没什么进展。

    茉莉身上疑团重重。只不过夏洛克从未把这当成认真的断案。

    事实上,他说不清现在的认真,是出于情感的影响,还是对情感的摒弃。有可能是茉莉的放弃,让他对她也像对约翰一样,开始患得患失。

    婚礼上的在旁监视,并未给夏洛克提供太多可以解释茉莉的反常的线索,却令他有些不能自控地想更多地待在她身边。

    他们足够熟悉,越来越有相投的意气,不拘一格、更且默契。

    如果恋人关系是这样,他想他并不会排斥。

    是否可以说,他们都并不在对方身上押多少的赌注,因此一切两人之间的美好,都无需拿来填补或偿付,而只是如同天上掉下的好运气?不过他还是觉得爱情无聊。

    对夏洛克来说,茉莉在从假人变成真人——也可能只是在从普通人变成反社会人格而已。

    茉莉一定隐藏了什么,她还将真相放得那么遥远,让他的演绎总是中途失败。只不过,他又没那么在意了。

    “叮叮叮叮!”司仪用勺敲响了空玻璃杯。

    “请安静聆听伴郎致辞。”

    茉莉四平八稳地听着,夏洛克的发言与记忆分毫不差。

    不同于他人的受冒犯等等情绪,茉莉只是从这位伴郎的话中得出:夏洛克是废话之王——他对人类的美德的批判也许有过激之处,但偏差不大;他总是宁愿诚实,把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虚伪揭开,而如今他甚至也在亲朋好友的影响下,主动自我诋毁以缓释宾客的难堪。

    他爱说废话,说大家都知道而不愿承认的实话,而这反而说明了他对美的崇敬。很多人,很多时候,确实压根不将美放在眼里,尽管装出来的不是这样;而甚至并不能找准美的定义与意义,将美异化得面目全非。

    夏洛克心里住着一位神祇,当发现世上的人们将神践踏时,他搁置了朝拜,变成了制裁自甘堕落者之恶魔。

    他正是以此种方式拥有了心理创伤,也正因此,他为现世之人所厌,却为友人、为电视剧《神探夏洛克》的观众所爱。

    常人中的大多数,并不为神而活。他们只是在每个单程的一天里争取或大或小的欲望的满足,与人性的安宁。

    如此追思一番,再抬头环顾周围人的或怪异或疑惑或惊吓的面容,茉莉只是平静地将视线移回到夏洛克身上。

    此时他正在述说自愧之语,他们目光相触:

    “更别说,成为我有幸认识的最勇敢、最善良、最聪慧的人的,最好的朋友。”

    茉莉的心脏无端抽痛。

    她明白是“茉莉”在遗憾。她垂眸,提起嘴角,心念道:

    「开心点,茉莉。

    「至少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人中,最勇敢的,最善良的,最聪慧的,以及最坚定而富有情义的人。

    「你是我心目中最最厉害的茉莉·琥珀。要抱一下吗?」

    胸膛中忽然翻起滚滚热浪。茉莉的眼神温柔,心声严肃无比:「不过,你有时候真是个傻姑娘。你需要比原来多在乎自己一点。」

    语毕不禁莞尔,「我这个样子真像个历经沧桑的老奶奶。」

    再抬头,夏洛克仍望向这里。他似乎沉默了有一会儿,就在她低头的这段时间里。

    “我是个荒唐的家伙,”当看见茉莉抬头后,夏洛克转而面向左侧,“是你的温暖而坚定的友谊拯救了我。”

    他内心有些不能自明的悸动,无声地重复了一次句末的词。茉莉没注意到,他默念的并不完全与之前相同——

    “你们的友谊(Your friendships)。”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过久地陷在情绪中,继续往下讲:

    “约翰。你经受过战争,受过创伤和失去的痛苦......”

    茉莉总觉得这里漏了几句话,但漏的是什么,她未能想起。

    *

    紧闭的207房间门后,是一位即将要自我了结的退伍军人。

    “游戏开始了。解开它!”约翰吼道。

    各色案件和线索纷乱复杂,夏洛克在思维殿堂里动身要去搜寻,踢到了脚边的一样小东西。

    他忽而有所感,弯腰拾起这个新近收纳入大脑,然而无关紧要的物件。

    绸带一圈圈捆绑得极紧,两头用饰品胶固定,胶体凝固后的轮廓透过绸带,形似未扣上的皮带扣头;絮状组织在针的戳刺下高强度聚合,小熊的羊毛肚子能比石头坚硬;两只熊东倒西歪、一棕一白,刚巧给出了两起案件存在关联的暗示。

    他立即将列兵史蒂芬·班布里奇和邵托少校放到空无一物的白房间里。他们的圆形腰带扣光亮洁净。现在他已经可以断定行凶者之同一,与其行凶之手段了。

    “邵托少校!现已没人要来杀你。恐怕你几个小时前就已经被刺杀了。”

    “你说什么?”

    “别解开皮带。”

    *

    小提琴乐涓涓流淌,隐尽于新郎新娘华尔兹后的甜蜜之吻。

    “女士们先生们,舞会正式开始了。音乐!大家跳起来吧,别腼腆!”

    这一次茉莉可以百分之两百肯定,剧情绝对少了,而且是关键的剧情。

    身侧的詹妮转身去寻舞伴,而夏洛克将乐谱收进信封,不觉之间走到了茉莉面前。

    “嘿!茉莉。”

    茉莉很难保持淡定,她不安地问:

    “夏洛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眼光真尖,”他抽出背在身后的手,绅士地递向她,“愿意和我跳几支舞吗?美丽的女士。”

    在茉莉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接过了夏洛克手中之物——一朵洁白的胸花。

    她捻着旁缀的茉莉花苞,思绪更乱了,简直成了一团浆糊,轻诉道:“那詹妮呢?”

    “我在帮她彩排跳舞时,已给她指明了合适的人选。”

    “我,夏洛克,我想说我当然愿意——”

    他将力度控制得刚好,握住茉莉的手,将她带到舞池中央,像鸟儿翩翩飞出高林,向湖面盘旋而降。

    “那便无需犹豫了。”他们的手掌时而分开,时而隔着胸花相抵,依然共传着过高的体温。

    红绿蓝三色霓虹灯光,与烛火相织相融,映得屋内的昏暗像美酒一般令人沉醉。

    茉莉感觉头昏脑胀,排除环境的影响,更多是激素带来的欢欣在不安地膨胀;但脚下舞步不容分说地轻盈。她足足反应了半首曲子的时间,才想起该问的事:

    “夏洛克!你要发誓的!”

    他怔愣,表情竟是从没有过的真切与神圣:“什么?”

    “你有没有准备好要向玛丽和华生许下的誓言?或者不是誓言,就是......‘我将一直在这里’?”

    “噢不,他们夫妻俩已经互相承诺好了。现在他们二人的‘内阁’可容不得别人干涉。”

    茉莉语塞。这已经可以算是巨大的剧情崩塌,慌乱比惊讶先一步攫住了她。

    她再次开口,声音飘渺,混乱灯光下,夏洛克隐隐见她面如死灰:

    “你是说,玛丽没有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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