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凌云婉被通知不用再回看守所，案件误判，她已经被释放，后面的程序是田柾国陪她去办的。
在看守所外看着乖巧等着她的少年，凌云婉释怀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田柾国，她不是小孩子，她清楚田柾国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来她身边卧底，送情报是他的职责所然。
她曾经也这么做过不是么…
更何况，她也相信这么多年的陪伴和感情都是真的，相处的细节她都能感觉得到对方待她的真心。
所以此刻再次看到他，她第一反应反而是愧疚，她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确实过分了。
“我以为你不会想来见我了。”她走到田柾国面前。
田柾国今天穿得跟大学生一样，更显得青春活力了，“为什么？你又没做错事情。”
“我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
田柾国低着头和她一起并肩走出警署，“你只是讲出实话。”
田柾国话中带笑，及其细微的笑意，听起来倒像是讽刺。
终归还是不一样了啊…
“实话总不好听，”她低声道，
“会有人喜欢谎言里，幸福舒适一辈子，当然如果死的太早，等不到真实，终生活在谎言中，确实不错，这种不错的假象被戳破，难免会怪罪告诉了他的那个人，人之常情。”
田柾国侧头看她，眼中星光熠熠，“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凌云婉这才发现田柾国比她高很多，站在她身旁时几乎快要将她罩住，她忍不住后撤了半步，看出田柾国是真的不介意后，她这才轻松笑了，打趣道，
“事实证明，你不是，田sir是个干大事的人。”
田柾国唇角微弯，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屋子，“那里面是办消除案底的，去吧。”
她微微侧目，“你不陪我一起去？我还以为你今天来…”
“阿婉，我不是你的谁，没有身份陪同。”
田柾国打断她，眼中尽是清朗的笑意，同样也只有她一人，凌云婉恍惚间好像又看见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他。
田柾国双手插兜，带着笑容微微弯腰，从上而下看着她，
“去围村卧底的任务不是局里派给我的，是我主动揽过来的，今天也是，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就像是那天皇后大道，田柾国作为一名出色的卧底，他当然知道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会多么蹊跷，多么惹人怀疑，可是看着她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记得高台树色在《白日事故》一书中写过。
十几岁的人说出的情话不是情话，只是昨晚梦到了你，清晨起来，虫鸣鸣叫，餐桌上有一盘草莓，挑了一颗最好的，在放进嘴巴之前，忽然想要拿给你。
于是拿给你。
不辞万里。
田柾国应当早早脱离了十几岁的年纪，但是他的行事风格俨然还保留着一副少年的干净。
只是想见你…如此简单。
但凌云婉的生活从幼年开始就太复杂，没听到这么单纯直白的话。
自然也不敢信。
她避开他的眼，甚至不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怕会听到一些她听不得的话。
她办完手续出来，左手右手满满当当的纸，看见田柾国还站在墙边，低头摆弄着一个玩意。
她走过去喊他，“还没走？”
“想吃法式甜点吗？”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她才认出这是香港难得一见的小灵通。
这才恍然，是啊，田柾国现在不用在她面前伪装自己是刚出社会没权没势的小年轻了，他现在是律政司司长的儿子，可以说是富家子弟了。
她动了动嘴，刚想着怎么拒绝，田柾国又立马道，
“我朋友开的店，不用钱，我想去吃，但是又怕朋友嘲笑我一个大男人爱吃甜点，所以凌sir陪我去吧…”
她一抬头，就是田柾国那双真挚的大眼睛，田柾国一向懂怎么拿捏她的。
“走吧。”
“这边走！”
田柾国高兴的接过她手里的纸件，用先前就准备好的袋子装起拿着，又领先她半步路向前走去。
她无奈低头失笑跟上。
……
田柾国朋友家的店，店面装修精致。是很好的本土化法式风格，可以看得出店主或者设计师本身有着深厚的法式审美。
她同田柾国踏进店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从收银柜走出，看见田柾国还有些惊讶，
“柾国？你来了啊，想坐哪？”
田柾国看向她，那位朋友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落在了她身上，温和不带一点压力。
田柾国的朋友也和他一样，干净的不似这世俗人。
“靠窗吧。”
田柾国随她坐到窗前的双人桌，面对着面，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面。
“这里环境不错，价格也不高，阿银的手艺师是专门从法国米其林请回来的，你没事可以来这坐坐。”
“阿莹？”她想起齐莹，想一想，那天她当着她的面被拷走，估计这小妮子快要被吓死了，
“也不知道齐莹现在怎么样了。”
田柾国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哎…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你出身pcs了，平白多一个人来分我的宠爱。”
凌云婉失笑，“你这叫什么话，难怪我说齐莹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果然是你小子搞的鬼。”
田柾国耸了耸肩，然后跟她介绍，“阿银全名是车银优，他阿爸是廉政公署主任。”
“车胜元？”
她脱口而出，抬头就对上田柾国那副“你果然知道”的表情。
“五年前，闵镜鸿没死在卧底行动中，也是要被ICAC传唤调查的。”她搅拌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
闵镜鸿，警务处副处长，他们那一届pcs的领头师傅，也是亲手策划新合卧底行动的负责人。
凌云婉将茶杯放下，目光看向窗外，夏日蝉鸣，清风吹过，高架桥上有列车驶过，路边偶有一两个顽童举着泡泡枪跑过。
“死在那场行动里，那一个为国为人民的好名声入土，是他再好不过的结局，总好过活着被调查停职，他活着过那场行动，怕是连浩园都进不了。”
这是凌云婉第一次在田柾国面前亲口提起当年发生的事，田柾国自然急忙追问，
“为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没说话，这时车银优端着两份甜点上桌，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她拿起甜点旁的叉子，插了一块放进，很甜，可那些年，过得可真苦啊…
“我们那届pcs最终被挑选出来执行新合卧底任务的一共五人，一死，一疯，一叛离，一消沉，一漠然，虽然那次任务大获全胜，可是我们5个人也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闵玧其被自己的父亲欺瞒了一辈子，最后他却死了，连讨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念恩姐被那群变态折磨得不能生育，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天都离不开医护，没有朴智旻她甚至坚持不到今天。”
“硕珍哥呢，更是直接死在了我的面前，甚至最后连墓园都住不进去。”
“就连当年的我，也是被迫吸食了毒品，生生在戒毒所呆了一年多…”
“闵镜鸿毁掉了我们，偏偏我却不能怨他，因为他确实带领着我们覆灭了新合，保护了香港众多的市民，只能怪我们命苦。”
“是他让我们明白了，手段和目的可以不一致，不是说你目的伟大，手段就一定干净。”
田柾国心疼的看着凌云婉，气愤道，“这就是牺牲无辜人的理由？”
“分人…”她轻声道，“就像对于金南俊来说，他觉得这可以是理由，对于闵玧其，硕珍哥，念恩姐，甚至朴智旻来说…这就不该是理由…”
“你恨他吗？”田柾国心疼的看着凌云婉，轻声问道。
凌云婉没有及时回答，她又叉起一大块蛋糕放进嘴里，很甜很腻，但是她强迫自己吃下，
“恨吗？后来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伤害了我，毁掉了我身边最好的朋友，可他也是亲手教导了我许多年的师傅…
“见多了世事的无奈，我也明白，从功利的角度而言，他其实并没有做错，这个时代总要有人牺牲去维护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为什么不能是我…”
手下的甜点盘被田柾国一把端走，她抬头，眼中的泪却不堪重负落下，她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盈满眶。
田柾国看她的眼神充满着不忍，他动了动唇，像是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她更难过，最终他还是只说出一句，
“没有必要去勉强自己的，不是吗？”
像是在说他从她这里抢走的甜点，也像是在说…
如果无法原谅，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她该有多委屈啊，分明自己和同僚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可是渐渐长大才发现，他们所受的那些伤害都是理所应当。
她甚至连对着始作俑者说一句你错了都不行，因为事实证明，闵镜鸿没错。
“对不起。”凌云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慌忙低下头，从一旁的抽纸搽拭掉下的眼泪。
田柾国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去安慰她，那些年的经历，那些年的苦痛，他从未参与过，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个局外人，若是当年PCS的计划没有被强制喊停，他会不会就能体会到半分她的感受了呢？
当田柾国宽厚温暖的手落在了那柔软的发丝上时，瓮头瓮脑的声音又从底下传来，
“我才不需要安慰呢！我一点都不可怜！”
田柾国失笑，“好，是我不识趣，你就当我喜欢摸女孩头好了。”
她拿着纸巾擦眼泪，哭腔中带着笑意，“你这样讲显得你很像个变态。”
“那我收回我的话，我是看你可怜。”
她拿起纸团砸向田柾国，好赖话都说不明白的死小孩！
后来，他们默契的没再提起当年的事情，开始聊一些其他话题，聊他那价值不菲的小灵通，聊他当年从pcs出来后拒绝进律政司，忤逆父母的意愿，还是去考了警校，聊他毕业后进了CIB后是怎么说服上级，让他来围村当卧底的…
他跟她一直聊到日落，似乎是想要把这些年所有瞒着的事情一股脑说给她听。
…
在正式去市区警局报道前，凌云婉得先回围村做好交接工作，并且收拾行李，搬到警局给她在市区安排好的新家。
在正式打包好最后一批行李，彻底离开之前，凌云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脚去了一个地方。
来到后山山顶时，天已经快黑了，此时天蓝的黑沉。
她一路深入，越过杂草堆，来到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墓碑旁。
这是一个无名衣冠冢，墓碑前的木板处还放在几簇黄白花，不过都已经泛黄凋零了。
她站在这里，才惊觉自己忘记买花了，所幸，现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泰亨…”
她喊出这无名墓的主人，四周寂寥，声音悠悠飘散。
“你其实没死对吗？”
“围村的浮尸案，我既希望是你做的，又不希望是你做的…”
“因为如果是你做的，那就代表你还没死，可是如果是你做的，也代表我们仍然站在对立面…”
“你知道吗？我要回警署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逃脱警匪斗争的漩涡…”
“告诉我，你已经逃脱了，好吗？”
无名衣冠冢后面有一块大石头，挡住一个清瘦的男子绰绰有余。
金泰亨低着头，清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眼前的最后一缕光也消失了。
逃脱了吗？他们注定都逃脱不了…
在看守所外看着乖巧等着她的少年，凌云婉释怀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田柾国，她不是小孩子，她清楚田柾国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来她身边卧底，送情报是他的职责所然。
她曾经也这么做过不是么…
更何况，她也相信这么多年的陪伴和感情都是真的，相处的细节她都能感觉得到对方待她的真心。
所以此刻再次看到他，她第一反应反而是愧疚，她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确实过分了。
“我以为你不会想来见我了。”她走到田柾国面前。
田柾国今天穿得跟大学生一样，更显得青春活力了，“为什么？你又没做错事情。”
“我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
田柾国低着头和她一起并肩走出警署，“你只是讲出实话。”
田柾国话中带笑，及其细微的笑意，听起来倒像是讽刺。
终归还是不一样了啊…
“实话总不好听，”她低声道，
“会有人喜欢谎言里，幸福舒适一辈子，当然如果死的太早，等不到真实，终生活在谎言中，确实不错，这种不错的假象被戳破，难免会怪罪告诉了他的那个人，人之常情。”
田柾国侧头看她，眼中星光熠熠，“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凌云婉这才发现田柾国比她高很多，站在她身旁时几乎快要将她罩住，她忍不住后撤了半步，看出田柾国是真的不介意后，她这才轻松笑了，打趣道，
“事实证明，你不是，田sir是个干大事的人。”
田柾国唇角微弯，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屋子，“那里面是办消除案底的，去吧。”
她微微侧目，“你不陪我一起去？我还以为你今天来…”
“阿婉，我不是你的谁，没有身份陪同。”
田柾国打断她，眼中尽是清朗的笑意，同样也只有她一人，凌云婉恍惚间好像又看见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他。
田柾国双手插兜，带着笑容微微弯腰，从上而下看着她，
“去围村卧底的任务不是局里派给我的，是我主动揽过来的，今天也是，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就像是那天皇后大道，田柾国作为一名出色的卧底，他当然知道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会多么蹊跷，多么惹人怀疑，可是看着她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记得高台树色在《白日事故》一书中写过。
十几岁的人说出的情话不是情话，只是昨晚梦到了你，清晨起来，虫鸣鸣叫，餐桌上有一盘草莓，挑了一颗最好的，在放进嘴巴之前，忽然想要拿给你。
于是拿给你。
不辞万里。
田柾国应当早早脱离了十几岁的年纪，但是他的行事风格俨然还保留着一副少年的干净。
只是想见你…如此简单。
但凌云婉的生活从幼年开始就太复杂，没听到这么单纯直白的话。
自然也不敢信。
她避开他的眼，甚至不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怕会听到一些她听不得的话。
她办完手续出来，左手右手满满当当的纸，看见田柾国还站在墙边，低头摆弄着一个玩意。
她走过去喊他，“还没走？”
“想吃法式甜点吗？”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她才认出这是香港难得一见的小灵通。
这才恍然，是啊，田柾国现在不用在她面前伪装自己是刚出社会没权没势的小年轻了，他现在是律政司司长的儿子，可以说是富家子弟了。
她动了动嘴，刚想着怎么拒绝，田柾国又立马道，
“我朋友开的店，不用钱，我想去吃，但是又怕朋友嘲笑我一个大男人爱吃甜点，所以凌sir陪我去吧…”
她一抬头，就是田柾国那双真挚的大眼睛，田柾国一向懂怎么拿捏她的。
“走吧。”
“这边走！”
田柾国高兴的接过她手里的纸件，用先前就准备好的袋子装起拿着，又领先她半步路向前走去。
她无奈低头失笑跟上。
……
田柾国朋友家的店，店面装修精致。是很好的本土化法式风格，可以看得出店主或者设计师本身有着深厚的法式审美。
她同田柾国踏进店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从收银柜走出，看见田柾国还有些惊讶，
“柾国？你来了啊，想坐哪？”
田柾国看向她，那位朋友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落在了她身上，温和不带一点压力。
田柾国的朋友也和他一样，干净的不似这世俗人。
“靠窗吧。”
田柾国随她坐到窗前的双人桌，面对着面，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面。
“这里环境不错，价格也不高，阿银的手艺师是专门从法国米其林请回来的，你没事可以来这坐坐。”
“阿莹？”她想起齐莹，想一想，那天她当着她的面被拷走，估计这小妮子快要被吓死了，
“也不知道齐莹现在怎么样了。”
田柾国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哎…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你出身pcs了，平白多一个人来分我的宠爱。”
凌云婉失笑，“你这叫什么话，难怪我说齐莹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果然是你小子搞的鬼。”
田柾国耸了耸肩，然后跟她介绍，“阿银全名是车银优，他阿爸是廉政公署主任。”
“车胜元？”
她脱口而出，抬头就对上田柾国那副“你果然知道”的表情。
“五年前，闵镜鸿没死在卧底行动中，也是要被ICAC传唤调查的。”她搅拌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
闵镜鸿，警务处副处长，他们那一届pcs的领头师傅，也是亲手策划新合卧底行动的负责人。
凌云婉将茶杯放下，目光看向窗外，夏日蝉鸣，清风吹过，高架桥上有列车驶过，路边偶有一两个顽童举着泡泡枪跑过。
“死在那场行动里，那一个为国为人民的好名声入土，是他再好不过的结局，总好过活着被调查停职，他活着过那场行动，怕是连浩园都进不了。”
这是凌云婉第一次在田柾国面前亲口提起当年发生的事，田柾国自然急忙追问，
“为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没说话，这时车银优端着两份甜点上桌，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她拿起甜点旁的叉子，插了一块放进，很甜，可那些年，过得可真苦啊…
“我们那届pcs最终被挑选出来执行新合卧底任务的一共五人，一死，一疯，一叛离，一消沉，一漠然，虽然那次任务大获全胜，可是我们5个人也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闵玧其被自己的父亲欺瞒了一辈子，最后他却死了，连讨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念恩姐被那群变态折磨得不能生育，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天都离不开医护，没有朴智旻她甚至坚持不到今天。”
“硕珍哥呢，更是直接死在了我的面前，甚至最后连墓园都住不进去。”
“就连当年的我，也是被迫吸食了毒品，生生在戒毒所呆了一年多…”
“闵镜鸿毁掉了我们，偏偏我却不能怨他，因为他确实带领着我们覆灭了新合，保护了香港众多的市民，只能怪我们命苦。”
“是他让我们明白了，手段和目的可以不一致，不是说你目的伟大，手段就一定干净。”
田柾国心疼的看着凌云婉，气愤道，“这就是牺牲无辜人的理由？”
“分人…”她轻声道，“就像对于金南俊来说，他觉得这可以是理由，对于闵玧其，硕珍哥，念恩姐，甚至朴智旻来说…这就不该是理由…”
“你恨他吗？”田柾国心疼的看着凌云婉，轻声问道。
凌云婉没有及时回答，她又叉起一大块蛋糕放进嘴里，很甜很腻，但是她强迫自己吃下，
“恨吗？后来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伤害了我，毁掉了我身边最好的朋友，可他也是亲手教导了我许多年的师傅…
“见多了世事的无奈，我也明白，从功利的角度而言，他其实并没有做错，这个时代总要有人牺牲去维护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为什么不能是我…”
手下的甜点盘被田柾国一把端走，她抬头，眼中的泪却不堪重负落下，她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盈满眶。
田柾国看她的眼神充满着不忍，他动了动唇，像是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她更难过，最终他还是只说出一句，
“没有必要去勉强自己的，不是吗？”
像是在说他从她这里抢走的甜点，也像是在说…
如果无法原谅，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她该有多委屈啊，分明自己和同僚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可是渐渐长大才发现，他们所受的那些伤害都是理所应当。
她甚至连对着始作俑者说一句你错了都不行，因为事实证明，闵镜鸿没错。
“对不起。”凌云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慌忙低下头，从一旁的抽纸搽拭掉下的眼泪。
田柾国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去安慰她，那些年的经历，那些年的苦痛，他从未参与过，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个局外人，若是当年PCS的计划没有被强制喊停，他会不会就能体会到半分她的感受了呢？
当田柾国宽厚温暖的手落在了那柔软的发丝上时，瓮头瓮脑的声音又从底下传来，
“我才不需要安慰呢！我一点都不可怜！”
田柾国失笑，“好，是我不识趣，你就当我喜欢摸女孩头好了。”
她拿着纸巾擦眼泪，哭腔中带着笑意，“你这样讲显得你很像个变态。”
“那我收回我的话，我是看你可怜。”
她拿起纸团砸向田柾国，好赖话都说不明白的死小孩！
后来，他们默契的没再提起当年的事情，开始聊一些其他话题，聊他那价值不菲的小灵通，聊他当年从pcs出来后拒绝进律政司，忤逆父母的意愿，还是去考了警校，聊他毕业后进了CIB后是怎么说服上级，让他来围村当卧底的…
他跟她一直聊到日落，似乎是想要把这些年所有瞒着的事情一股脑说给她听。
…
在正式去市区警局报道前，凌云婉得先回围村做好交接工作，并且收拾行李，搬到警局给她在市区安排好的新家。
在正式打包好最后一批行李，彻底离开之前，凌云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脚去了一个地方。
来到后山山顶时，天已经快黑了，此时天蓝的黑沉。
她一路深入，越过杂草堆，来到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墓碑旁。
这是一个无名衣冠冢，墓碑前的木板处还放在几簇黄白花，不过都已经泛黄凋零了。
她站在这里，才惊觉自己忘记买花了，所幸，现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泰亨…”
她喊出这无名墓的主人，四周寂寥，声音悠悠飘散。
“你其实没死对吗？”
“围村的浮尸案，我既希望是你做的，又不希望是你做的…”
“因为如果是你做的，那就代表你还没死，可是如果是你做的，也代表我们仍然站在对立面…”
“你知道吗？我要回警署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逃脱警匪斗争的漩涡…”
“告诉我，你已经逃脱了，好吗？”
无名衣冠冢后面有一块大石头，挡住一个清瘦的男子绰绰有余。
金泰亨低着头，清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眼前的最后一缕光也消失了。
逃脱了吗？他们注定都逃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