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回舟解释:“原本我只想着你追查真相多需暗中行事,也正好以此为借口接义妹她们于横纵门中居住,以护周全。如今看来,你若仍存活于世人眼中,你的性命才是危在旦夕啊!”

    林阳沉吟良久,谓然感叹:“何止感谢?难为兄长替我们思虑得这般周全,恩重如山,恐怕我今生也难以报答,只害怕牵连兄长门中……”

    陈回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长笑出声:“说什么报答牵连,你我既为结拜兄弟,怎么突然这样见外起来?而且义妹若肯去帮你嫂子料理一些门中事务,想必她高兴得紧。”

    陈回舟把话说成这般,倒是林阳不好意思了:“是我失言,兄长勿怪。如今愚弟无处可去,就算兄长不愿,也必定要来叨扰了。”

    “还不曾问你今后可有打算?”

    “勉之他们去横纵门,着实免去了我的后顾之忧。至于我,待过些时日去定光阁中探查一番,他们既参与其中,不是主谋也该有一些联络的线索。至于朝堂中,我虽得罪了不少人,但也着实有几个至交好友,虽不能露面,也可以想办法探查一番。”

    林夫人想了想:“不如我去,理由再合适不过的了?”

    林阳摇头:“还是我去吧。勉之,往日我以为万事皆可为,什么也不必怕,如今才知是我自傲了。”

    “我可不信,往后你会退出纷争自扫门前雪,而且查明此事,也是去了后顾之忧。初停往后几年都在良湖,晚儿在横纵门亦稳妥不过,所以那几位大人那里,我完全可以去一趟。”

    林阳知以她的性子,说到这一步便是决心已定:“如此,有劳夫人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确定好前往横纵门的行程,说定薛初停过几日随孙大夫动身前往良湖的事,方才要散去。

    谷中天色暗得极快,此时已经只见山间一抹瑕白,芳月做好了饭菜,提灯来叫几人。

    陈回舟走在后,似已斟酌良久,还是在进门前向林阳问道:“贤弟,林府之事自然要查,但往后……你可曾想过,重建荣堂?”

    林阳止住脚步,望着屋后山尖余晖长叹出一口气:“朝堂不是久居之地,但江湖恐怕也非我寄身之所。重建荣堂之事,我不会再想。只是往后长远打算,我也不知该往何处行了。”

    说话间,身后夕阳既退,山尖瑕白也转瞬消散了。

    林晚一睁眼,太阳光从窗外跳进来了。

    她梭着身子滑下床,央着芳月替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径向着从院后流经的溪渠奔去。

    自从知道分别的期限后,薛初停便每日都躲起来,即便自己已经能下床也不让去找他,自己问时只说有事要忙,她还是问了娘亲才知道地方。

    虽然林晚也有些犹豫自己不听话是不是不太好,但是林早说的太有道理了——

    有她在,不论初停哥哥有什么大事自己都不会添乱的,而且自己和初停哥哥不能见面的话,现在和已经分开了有什么区别?

    不过林早其实还有没说的部分:林晚虽然小,但比林晚大三岁的薛初停又能有什么大事,想见就见,添乱就添呗,再添乱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林晚知道这后半部分,估计转身就能爬回床上。

    但不知道的林晚步子十分轻快,而且想起林早,突然也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对了,林早,为什么每次我说腰疼,娘亲虽然帮我看,但总说小孩子没有腰啊?”

    舞枪主要是腰上发力,你当然腰疼。不过娘亲的话,“这主要是避讳谐音。”

    “什么叫避讳和谐音?”

    林早在短短半个月里,已经发现了和小孩相处就必须应付无休无止的追问,如果不想敷衍就需要多点耐心:“比如有个词叫‘早夭’,是说孩子早早去世,因为夭和你说的腰同音,所以孩子就要避讳这个,也就是要避免用这个词。”

    “原来是这样,那早夭的早是你的那个早吗?”

    “是我那个,就是……”

    “就是什么?”

    “没什么。”林早欲言又止——就是感觉被你这么一说,怎么显得这么不吉利呢?

    断断续续说话间,已经可以听见前方的溪流声,林晚转过弯再看,见薛初停正侧着身对坐着一个木盆发呆,手里拿着一个木偶半天没有动作。

    这样的场景对玩心正盛的孩童有着天然的诱惑力,林晚果断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从他身后靠近,打算猛地给他一吓。

    而薛初停竟然也难得地没有发现她。

    林晚已经弓着身子猫到了他的身后,举起的爪子就要往下落到他的肩膀上。阳光照在他面前的木盆里,连水面上都已经多出了一个故逞凶恶的孩童身影,他的目光却还落在手里的木雕上。

    林晚的注意不由落到了他手里的木雕上。

    从他右手的雕刀,不难看出这木雕是他自己做的。还只是雏形,但已经生动到林晚一眼就可以认出这是自己。

    不论是她身后高她两倍的长枪,还是放在她脚边的药篓,以及鼓起来的两侧脸颊,再到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神态,都传神得像是从某个时空缩取而来。

    林晚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收回了张牙舞爪的形态,只是随心发问:“初停哥哥,这个是送我的吗?”

    但饶是如此也给薛初停吓得不轻,他手下一抖,眼看木雕和雕刀都往下落,下意识要去接,更因为穿得有些厚实动作不便踩翻了木盆。

    眼看要一片狼藉,林晚已经吓得要捂住眼睛“啊”出声。

    林晚最终没“啊”出来。

    林早已经先一步接管了身体,弯腰一个灵巧的转身双手接住木雕,同时向右一撞致使薛初停避开原地倒在地上,自己也因反弹向另一侧倒去。

    木雕仍存,雕刀只落在地上,而木盆里的凉水没有沾湿薛初停的衣裳,顺着地势从两人中间流开。林早脑海中“啊”声犹存。

    林晚在脑海里反应过来时,敬佩已不足以表达她对林早的感情:“林早,你好帅——!”

    林早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只示范一次,往后再有相同的状况,你自己来。”

    林晚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猛点头。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裹着纱布的双手拿着木雕,全身告诉她这一摔其实还是有点痛,以及迅速清醒认识到现在的她凭着自己爬不起来。

    幸好薛初停自己起身后很快就来扶她:“晚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

    “告诉他,”林早说谎一如既往地熟练,又想起来林晚估计又得多问,索性自己代劳:“初停哥……我就是可以下床了想四处走走,没想到你在这里,你在做什么呀?”

    原谅她,自从知道六岁林晚的存在后,这一句“初停哥哥”实在是叫不出口了。

    不过林晚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林早,既然你那么讨厌别人对你说谎,为什么你也总说谎啊?”

    林晚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一问着实把林早给问住了,以致于她许久没说话。

    林晚等不到回答,又追问了一句:“还是大人都这样?”

    还是没有回答,林早甚至又把她让了出来,却还是不说话。

    林晚撇了撇嘴,将注意放到薛初停身上,见他吞吞吐吐,肉眼可见的慌乱,连她都可以看出在掩饰什么:“没,没做什么,那晚儿你逛的差不多了吗……要不要回去了?”

    果然大人都这样,初停哥哥这个小大人也这样。

    林晚双手捧着木雕:“初停哥哥,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这个木雕雕的好漂亮,是送给我的吗?”

    薛初停这才想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木雕,检查过发现没什么损坏,缓缓松下一口气:“这个不是,那个才是送给你的,原本还想给你个惊喜。”

    林晚顺着他所指看去,才发现地上有块木板上还支着另一个木雕,更精细,显然也用了心。凭着林晚的熟悉感可以一眼认出这是薛初停,但是呆愣愣站着,一点没有雕林晚那个的神采。

    “好丑,一点也不像,为什么初停哥哥你自己留着那个那么好看,送我的就这么丑?”

    “啊?不像吗?可我是照着盆里的影子雕的……”

    林晚闻言看向盆,盆已经翻了,水流遍地,“但盆里的一定也比它好看。”

    “我觉得,”林晚拿起那个木雕,认真思索,“它脸上可以笑出两个涡涡,背后可以多几竿竹子,雕一大个书架,或者竹子也可以雕在书架上,它坐着撑头看书,嗯,再或者……”

    薛初停没想到林晚说起这件事难得地认真,他起初只是好笑地看着她提出不满,到最后开始考虑如她所说再雕一个需要多大木料。

    到林晚终于说完,薛初停拿回木雕,递过已经打开的水囊:“既然是送你的,我照你说的再雕一个便是。”

    林晚满意地频频点头:“好,而且以后你每天雕我都要看着,有不对的我再说。然后,”林晚看着他刚接过去的木雕,“这个我也要。”

    “可你不是说它……”丑?

    “也可以给它改好看的,比如头发右边可以比另一边更松一些,眼睛要更大,不笑的时候脸会因为抿嘴鼓起来一些。”

    薛初停听到最后一条一愣:“啊?是这样吗?”

    林晚对自己实际总结的建议被怀疑产生了不满,还满是稚气的五官迅速地严肃起来:“是啊,只是你自己没有注意过。”她也不愿意说罢了。

    薛初停看着她的模样便笑了,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雕刀,将自己带来的木凳让一半给她,“是我错了,那你坐着慢慢说,我一条条改?”

    放好的木盆没有再装上一盆新水。

    冬天的太阳并不炙热,直接落在身上也不叫人生厌。

    薛初停听着林晚在一旁絮絮叨叨,话题早不知离开木雕多远,眉间的雀跃却一直没有离开过。

    他忽然觉得,虽然没有什么惊喜,但这样好像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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