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沉默了一整天的林早才终于出声:

    “林晚?其实大人也不一定都那样的,至少我以后就不会那样了。”

    林晚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郑重其事的回复,不由得语无伦次起来:“其,其实……”

    “你听我说完就行,我也不是解释什么,也不是道歉,我就是说个事实,反正你不用说没关系就对了。还有……那个木偶确实挺丑的。”她上辈子就想说了,但觉着薛初停第一次雕,说这么直接怕伤了他。

    没想到,他给自己雕的那么好?

    “然后,木雕里再加盘桂花栗子酥,他不是喜欢吗?给他吃个够!”

    “初停哥哥喜欢桂花栗子酥?”

    “哦,你现在还不知道。”毕竟很长的时间里,薛初停点桂花栗子酥的理由,都是晚儿妹妹想吃了。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吃,并且觉得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又干又腻甜得过分。但次数太多也就懒得纠正了,直接默认了薛初停记不住她不喜欢桂花栗子酥的事。

    直到后来知道——薛初停是自己想吃,又害怕爱吃甜点毁了自己的稳重人设?

    林晚也反应过来了,气咻地一下冒了出来:“怪不得每次我说不要桂花栗子酥他都记错!”

    “等明天我就端一盘去问他。芳月姐姐?”

    芳月才在外间替林夫人掌灯,听见林晚在叫自己,很快探出了头:“诶。姑娘怎么啦?”

    林晚看见芳月,眨巴眼睛快速变换了语气,可怜兮兮请求道:“芳月姐姐,我明天想吃桂花栗子酥了,你帮我做一盘吧?”

    芳月诧异道:“自然可以……可是,你不是不爱吃吗?”

    “芳月姐姐知道我不爱吃?”

    “自然知道,点心里除了这个少有你不爱的,反而公子最喜欢吃这个……哦,是因为公子每次说你想吃我们都答应吧?”芳月强忍笑意,“其实府中都知道大部分是公子吃的。”

    林晚:“……”

    林早:“……”

    真是一个,一群大人配合一个小孩骗另一个小孩的美好故事。

    那盘桂花栗子酥最终成功放进了薛初停的第二个木雕里。

    木雕几乎是林晚想象的复刻:背后雕竹的屏风,三层高的书架,跪坐书案前的男孩。只是男孩手中没有书,而是探向了案头的桂花栗子酥。

    林晚将这个木雕和站着那个一起收好,才跑去给薛初停和孙先生他们送别。

    他们去良湖走的水路。屋后的溪流向前不久便汇入允江,正经良湖。恰好今日北风正起,趁风行船,正宜赶路。

    孙大夫已经先一步去和船家交涉,马蔺和薛初停仍被林晚缠着不让走。

    林阳和林夫人也难得不阻止林晚的任性,他们第一次和薛初停分隔这么远,满是不舍。毕竟还是个孩子,唯恐薛初停有什么注意不到的地方,林夫人切切叮嘱。

    薛初停此时稳重的一面便凸显出来了:“林姨放心,你们叮嘱的我都记住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孙先生在呢,等到了良湖还有其他大夫,你们尽管放心。倒是晚儿妹妹还小,只怕她过几年会不会偷偷习武,你们千万看好她?”

    林夫人看他这模样,更是心疼:“晚儿在我们身边都好,倒是你第一次离我们这么远,还一去六年。你千万记得多写信,受了什么委屈也写,有什么难事都写,要是过分,即便在良湖我们也一定去给你出头,千万不要报喜不报忧……”

    林夫人越说越情真意切,眼睛渐渐红了。

    薛初停连连点头。林阳出声安慰过林夫人,又转向薛初停:“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你姨说的都记下,我们就是你的后背和依靠,有事千万不要逞强。”

    船上孙大夫已经商量好行程,船家便要启航,孙大夫也开口叫两个孩子上去。

    林晚哭着去抱薛初停,两个孩子又被林夫人一起抱住。

    马蔺一直等在旁边不说话,此时终于有些急了:“林夫人等等,我和林晚说几句话!”

    说着不待林夫人答应,便把林晚一把拽了出来,塞给她一个东西,急声交代:“我问过师父了,他答应我把这个玉佩送你,你只要拿着这个玉佩去横纵门下面的堂口问,就可以知道我们的行程,到时候你们去流沙城记得叫我。”

    待上了船,马蔺仍不忘强调:“你们去流沙城千万叫我啊!去其他地方也可以叫我,平时也可以给我写信!”

    林晚只来得及收下玉,一面答应他,一面和薛初停挥手。

    等到船没影了,林晚才有空低头看玉。

    林早也看了一眼,见手里的玉佩玉质极厚极翠,但玉的切面并不平整,似乎是完整时被猛然砸断,只余下一半被串起。

    想来这半块玉背后还有不少往事,但马蔺不在,也只能等日后相逢再问了。

    送走薛初停他们,林家也将前往横纵门。

    药圃的事陈回舟已交代好门中弟子,林阳要先行一步,林夫人和陈回舟送他启程。因为不愿林晚伤感,几个大人默契地选在了晨光微曦时。

    等到林晚去的时候,林阳房里早已人去楼空。

    林晚哭得何等凄惨,林早难以描述,总结起来,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八字。

    几个大人围着她安慰也没有一点用,林晚照旧眼圈通红,眼泪顺着脸颊不要钱地往下砸,呼吸都变成抽噎了。林早躲在脑海里一言不发——活该你们瞒,自己安慰去吧,她才不管呢?

    到后来各种许诺都用上了,改口林阳半年后会回来的时候,林晚缓了一缓。

    又问她还有什么想要的,他们全都答应的时候,林晚忽然气也不喘了,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几个人:“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当然。”

    “我想学医!”

    林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什么?”

    林晚气势弱了两分:“我想学医?”

    “不……”林夫人不字出口,林晚眼睛迅速闭上又弯了回去,几乎又要哭出声。

    林夫人无奈地换了语句:“不过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吧?”

    “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年轻最厉害的大夫,去良湖看初停哥哥,而且这样的话,你们就都不用再害怕受伤了……我肯定可以学好的!”

    林夫人沉默地看她良久,神色颇为复杂。但最后只是问:“可是这样的话,你不仅见不着爹爹,而且要经常见不着娘亲了?”

    这件事其实之前林早就说过,而且原话林晚还记得——你如果真要学医的话,就不能在爹爹娘亲身边学,或者说你真想学什么东西都不能在亲近的人身边学,学东西总要吃苦的,他们太容易心疼你了,你坚持不住;但是你学的东西总是有用的,它们会长长久久地保护你和你身边的人。

    “我还是想学,而且学成之后我会回到娘亲身边的。”

    林夫人取出帕子替她把眼泪擦干:“答应你就是了。”

    不过细想林晚学医的事,林夫人又陷入了沉思:“你要早点说,还可以跟着孙先生,现在可暂时没有可以给你当老师的人了?”

    “这话倒也不尽然,”陈回舟开口,“孙兄有同时只收一位弟子的规矩,既有了马蔺,想必不会收晚儿做徒弟。不过我与远山门下一位长老有些交情,或许可以由她引荐,让晚儿拜入远山门下那位医学长老膝下。”

    “远山门,若非是杏翁?”见陈回舟点头,林夫人满是惊喜:“以杏翁的医术为人,晚儿能拜入他门下再好不过。但是孙先生,我还不知他有这样的规矩?”

    “其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好了,待我往远山门去信,义妹,你们先收拾东西吧。”

    “有劳义兄!”

    而脑海中,林早还沉浸在这一场变故里——

    不得不说,哭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比如现在就这么哭了一场,学医的事居然就定了。虽然怎样入远山门之类的计划她已提前和林晚说过,但如何提起说服林夫人他们她还想了很远的计划,不想就在这一场痛哭里?

    甚至现在,林晚其实眼睛里还氲着泪,显然因林阳离开的事还有些难过。

    然而方才她运用起自己的委屈,却是那么炉火纯青,她天生知道怎么让亲近的人因为心疼自己而妥协,这种天赋叫人叹为观止。

    这样的林晚为什么会成长为现在的林早,叫她对曾经的自己感到陌生……

    林早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早,你怎么在叹气?”

    “没什么。你很厉害,也很聪明。”

    “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林晚语气欢快起来,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孙先生只收一个徒弟的?”

    “我不知道啊。”林早坦诚相告,“我只是想着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不会应邀参加医药考的评判。”

    再就是她还是很想念远山门的师父和师兄弟姐妹们,只是这就是她的私心了。

    “然后,拜杏翁为师可不是陈伯父一封信可以说定的,杏翁虽然医术高深圣名远播,但为人古板在门内也是有名的,不管什么人要过了他的测试才行。要不要换个师父,你还是自己想好?”

    “是什么测试啊?”

    “测试并不复杂,主要看天分。到时他会给你三种相似药材,一次性念完各自的品相功效,你自己辨认称量后参照着加到三份写明功效的药方里。”

    几乎不需要什么基础,主要看测试者的记性、对药材的辨认能力和对药物功效区别的敏感度。

    林晚放下心来:“不需要专门熟记药材的话,那我应该是可以的。”

    林早虽然同意,但还是谨防她骄兵必败:“恐怕不一定,不然我现在这里有一套之前收集的题,你去孙先生药房里试试?题目放在妆台下面的抽屉里,你翻翻看?”

    林晚震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之前你睡着之后。”

    “……你还没想好和娘亲她们说学医,却连题目都准备好了?”

    “啰啰嗦嗦。还有叫上芳月姐姐,让她帮你念题。”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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