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相宜接到消息,说是住在城郊别院的陆桐生这几日得闲,要将她接过去小住几日时,她气恼的一把将手炉掼在了地上。

    没他管束,好不容易过几天舒心清闲的日子,这阎王爷怎的又在百里外毁她清静、找她麻烦?

    可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气鼓鼓的收拾几件厚衣服,在乐棠的搀扶下踏上了去往城郊别院的马车。

    等她一瘸一拐的下了马车正准备进入别院,却不想那大半个月未见的陆世子爷竟破天荒的从府院中迎了出来。

    “你……来了。”说着话,他人已疾步来到面前打算去牵她的手。

    相宜巧笑着应了,一双手不动声色的躲过背在了身后。

    陆桐生未察觉般执着的伸过去牵上她的手,然后带着人直往院里走,不妨相宜脚下趔趄一下,一张小脸也白了起来。

    他回身,一双眉头皱的老高,“脚上不舒服?”

    相宜犹豫了下后摇摇头,握在他手心里的那只手再次用力企图收回,“大人,这点儿小事还是让乐棠来吧。”

    话音落,她没等到任何答复,也没抽回自己的手,反倒是腰上又多了一只钳制的手,裹挟着她整个人直往屋里走。

    跟在两人身后的乔良木讷着一张脸悄悄挪到乐棠身边,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包袱,“乐棠姑娘,我帮你提吧。”

    乐棠淡淡撇他一眼,摇头,“岂敢劳烦乔大人您,乐棠自己提的动。”说罢,她提步向前追在两位主子身后。

    乔良向来冷然的脸上显出了一道裂痕,为何自这宜娘子进了侯府,他好像看不懂身边的每一个人了?

    先是世子爷。他从小是跟在陆桐生身边一起长大的,按说对这主子的脾性了解的一清二楚。

    数日前,两人起身打算去往青州时,世子爷未和这宜娘子打声招呼,阴沉着一张脸便从侯府离开了。当时他没觉出异样,毕竟事态紧急,且和这无名无分的姨娘子有何说道?

    可当两人从青州返回,世子爷吩咐他调派人手潜藏在通往望京城的路上,以备几日后在此拿下那百薇姑娘。他正准备领命而去,不妨世子爷竟忽地加了一句,“回府后,顺道把梁家娘子接来。”

    乔良头一次生出了疑惑:正值这紧要关头,把那样一个温顺柔弱的小娘子牵涉进来做什么?

    迟疑的一瞬间,宜娘子身边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鬟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忽地闯进他的脑海,乔良彻底沉默,再无丝毫迟疑,转身领命而去。

    到了今日宜娘子来到侯府别院,世子爷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乔良愈发迷惑:青州时从未见世子爷对她提起过一个字,怎地此时这般情深?在外人面前做戏竟要做到这般田地?

    另一个让乔良琢磨不透的人,便是宜娘子身边那个小丫鬟,乐棠。

    按说一个小丫头,不值当他用心,但不知怎的,自第一次见面后,乐棠便对他再没有过好脸色,偶尔有事求到他头上,才会苦着一张脸说两句软话,其他时间永远一副凶巴巴、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乔良原不是个会将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放在心上的人,可耐不住那小姑娘对着府里的其他人却永远是一张可爱亲和的笑脸,特别是当着那个易木的面,她笑得更是甜美可亲。

    如此几次之后,乔良终于有了一丝介怀,怎的,难道府中就只他一个是坏人,只他面冷心也冷?

    还有那个易木,动不动就往那小姑娘住的罩房小院里跑,麻利又殷勤的,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上去踢他两脚!

    乔良木沉的脸愈发阴寒,怔忡过后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相宜被人裹挟着进了屋,等腰上的那双大手松开,她刚刚一直虚悬着的双脚猛地接触地面,刺痛袭来,趔趄一下后,她歪倒在身后的凳子上。

    陆桐生伸手打算扶她的一瞬间,乐棠从两人身后快步窜出搀住了相宜。

    “姑娘,脚又疼了?”

    相宜飞速瞥一眼旁边黑沉着脸的男人,赶快摇头,“无事,脚麻而已。”

    她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世子爷忽地把她叫来别院的目的,自然不敢太放肆或矫情。

    陆桐生缓缓收回半伸出去的那只手,瞟了眼乐棠,“去厨房,把新熬的甜汤端来。”

    乐棠看她家姑娘轻轻点了下头,便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相宜略带惆怅的垂头看了下鼓囊囊的脚,正哀愁该如何逃离这间屋子时,不妨陆桐生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脚怎么疼了?”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相宜眼看他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能坦白,两只脚后跟不知怎的裂出好几个大口子,疼的她已经四五天没敢下地走路。

    要不是今儿他忽地将她唤来别院走了些路,相宜坚信自己只要再养上几日定可恢复。

    恍神间,忽地看到陆桐生俯下身要去抬她的脚,吓得她赶紧将脚躲在凳子后面。

    “大人?”

    “我看看到底如何了。”他语气自然随和。

    相宜一颗头摇成了拨浪鼓,“无事,过几日便好。”

    他又不是大夫,瞎凑个什么劲儿!

    陆桐生挑了下眉头没再继续坚持,看乐棠端着个大大的托盘进门,脸上再次扬起微笑。

    “这几日厨房里煮了些甜汤,你且尝尝哪个合胃口?”说着话,他接过托盘递到了相宜面前。

    相宜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上满满当当的五个小碗,顿时傻了眼,他是打算用这些汤汤水水灌死她?

    “这……”

    她犹豫着正准备问出来,那世子爷已端起一碗直喂到了她嘴边,“这是川贝雪梨水,润肺清嗓。”

    相宜咳了两个多月,至今未好,嗓子自然不舒服,听了这话便不再抗拒,接过小碗抿上两口,温润清甜,很是舒服,于是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只是还没等她把碗放下,又一只小碗递到了她嘴边,“二皮姜汤,止咳的。”

    她抬眼看那男人不容反驳的一张脸,只好接过,刚喝上一口便觉出几丝辛辣,皱着眉头想放下,一只大手扶上碗底重新托回到她嘴边,“良药苦口。”

    相宜略带不满的撇了下嘴,瞟一眼旁边还满着的三碗汤水,心里直哀嚎,谁家治病要这么一股脑喝如此多汤水下去啊!

    倒是一旁站着的乐棠看出了她家姑娘不乐意,破天荒的帮着陆桐生说了话,“姑娘,喝了吧,说不定今夜能睡个安稳觉。”

    她刚去厨房时,也被这满满的几个汤碗吓了一大跳,好在厨娘丁婶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一一给她讲了每碗汤水的用处,乐棠这些稍稍安了心。

    端了托盘正准备走出厨屋,迎面撞上易木大踏步的过来,然后吩咐丁婶给她也端来碗雪梨汤,说是多余剩下的,让她帮着宜娘子尝尝味道,乐棠喝过后嗓子确实舒服,这才帮着陆桐生说了话。

    毕竟她家姑娘这十几日来夜夜浑身发冷,轻咳不止,辗转反侧总睡不踏实,一双大大的黑眼圈涂了多少层水粉也掩盖不住。

    这世子爷能为她家姑娘想到此处,也算他多少有点良心。

    相宜看乐棠都不站在她这边,嘟起的嘴撅的愈发高,却也没奈何的一碗接一碗喝下。

    这边她刚喝完,陆桐生挥挥手让乐棠退下,然后坐正,与相宜一脸正经的面对面,“近些天天晴气暖,别院适合你将养身子,所以唤你来小住几日。”

    相宜听他说的郑重其事,心中不由一颤,上次他也是这般的冠冕堂皇,然后带她出去后又扔下,让她陷进了寒冬藕塘。

    这次,他又打算用自己当门面遮掩做些什么?自己又要遭哪些殃?

    相宜忐忑不安却不敢直言询问,只能垂了头默默应下。

    到了晚上,乐棠照旧提来一桶滚烫的热水给相宜泡脚,相宜则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飞速褪了靴子,将冰凉的双脚泡进热水,然后舒坦的长叹一声。

    半刻钟后,浑身暖烘烘的相宜舒服的歪坐在暖榻上,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外间天色黑沉,一片宁静,当她察觉到身边有人的时候,猛地张开了眼睛,这才发下后半晌再没见过的陆桐生已在她旁边稳稳坐着。

    看他盯着自己泡在水中的脚认真的看,相宜红着脸拼命踩实了脚隐藏。

    不妨身侧的他竟脱口一句话,“以后莫再用热水泡脚。”

    闻听此言,相宜勃然大怒,不敢言语的她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怎的泡个脚他也要管,难道堂堂侯府连这点热水都不舍得让她用?

    没等她想好反驳的言语,身边的男人自顾自的抬起她的脚,好似嫌弃的说了句,“若还想要这双脚,明儿开始就不要再泡。”

    相宜“腾”地一下将腿从他手中撤回,咬着牙狠心反驳,“大人,侯府的水井还深着呢,烧热水的干柴以后让乐棠到府外去捡,如何?”

    哼!好像她稀罕占侯府便宜似的!不过,这世子爷不会连点井水都不让她用吧?

    陆桐生讶然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心底某一处却忽地一软,不知就这么把娇憨单纯的她拉过来,搅进明日那场凶险纷争里,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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