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陆桐生来回深呼吸好几次才强忍下滔天怒意。

    他终于知道,原来之前她那样拼命攒钱竟是为了远离侯府,跑出去自己单过!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侯府还容不得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况且,刚才不过是让她包扎个伤口,有必要这般生气自请出府吗?再说,今夜刚才若不是为早点将她安全接回别院,他至于忙到只胡乱捆一把伤口就出门?她怎的还生气委屈上了?

    越想越恼怒,于是陆桐生立在门前重重冷哼一声,希望那个不识好歹的能自己滚出来认错,奈何房中寂静一片,毫无回应。

    “梁相宜!”又玩这招!陆桐生忍不住低吼出声。

    房中咣当一阵响,房门飞快打开,一人飞扑过来跪倒在他脚边,“大人,我家姑娘早已睡熟,您若有吩咐,不若由乐棠来吧。”

    没错,是那个忠勇为主的乐棠不忍看自家姑娘被这混蛋世子磋磨,于是跑出来打算帮相宜暂时顶下。

    门外男子彻底黑了脸,看都不看一眼脚下的乐棠,大步跨进门径直朝里走。

    陆桐生原打定主意要把梁相宜薅起来狠狠责斥一顿,好杀杀她愈发不懂分寸的臭毛病。

    可临到榻前,当指尖触到她细软长发,白日里她为自己拼命抢人差点命丧大刀之下的一幕忽地浮现脑海,他心中忽地一软,用力伸出的手顿时轻柔了许多。

    “粱相宜。”

    锦被下的女子不应,一副沉睡不醒的模样。

    再推,还是不理,陆桐生终于来了气,一把将人从被中抱出来,胡乱用外衣裹了然后快步朝房外走去。

    可怜此刻的相宜心中万分懊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一动不动继续装睡,任由他抱出了门。

    乐棠再次叩头试图阻拦,“大人,我家姑娘畏寒怕冷,这更深露重的抱出去,只怕……”

    快步离去的男子飞起一脚,房门应声“咣当”一声快速合上,彻底打断乐棠的苦求……

    主卧暖榻,陆桐生与相宜并排躺着,他侧脸去看,幽若烛火下,她眼角红红,显然是才哭过。

    一瞬间,他的心化了般莫名的酸软发烫,抬手过去,轻揉了揉她濡湿的眼角,他深深叹了口气。

    相宜实在抵不住那双紧盯着的眼眸和眼角的痒意,缓缓睁开双眼,与他四目相对却一言不发。

    陆桐生当然知道她刚才对着身边丫鬟委屈哭诉过,依旧故意问,“眼睛怎么红了?”

    相宜撇开头躲了他的手,回的怯生生,“妾……怕血,方才有些害怕。”

    他挑挑眉,对这理由嗤之以鼻却没打算深究,伸手过去执着的揉她鬓角的浅疤,“今儿辛苦了,想要个什么奖赏?”

    她缩着身子悄无声息的退至墙角,心中既惊又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努力绷住一张脸迫不及待的问,“大人…真给奖赏?”

    陆桐生点点头。

    相宜欣喜若狂,原来帮他抢回个美艳小娘子,自己的日子真能好过,看,这世子爷已经主动给奖赏了!

    她终于赌对了一回!

    于是,不知死活的粱相宜抿抿嘴,小心翼翼开口,“妾别无他求,只想明日一早回侯府,可否?”

    揉在鬓角的那只手忽地停了,相宜心底骤然一紧,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世子爷脸上笑的春风和煦,出口的话却阴寒如冰,“白日里刚拐了人家姑娘,镖队正愁没处寻你这个匪首,明儿你便独自回城,是打算去自投罗网?”

    “匪首怎会是我?”相宜急的一把拨开鬓角的手,直直瞪向身侧男人。

    “不是你,难道是我?”那男人笑的愈发灿烂,盛夏骄阳一般。

    相宜楞了下,忽地反应过来,白日里抢人时,只她自己露着一张脸,也只有自己接触了那姑娘还把人带着跑,那镖队可不就只认自己一人?

    顿感受了大骗,她急了半天却有苦无处说,只能被窝里踢腾几下,然后翻身一转,背对着身旁男人独自气恼……

    第二日,春日暖阳升至高空时,相宜仍将自己裹成一团窝在榻上独自怄气。

    昨儿一晚上被陆桐生无端使唤刁难了两次,最后还摆明不让她回侯府,那她今日起床做什么,去面对讨人厌的他?还是让他看着自己碍眼?思来想去,还是偷懒装睡安稳些。

    只是忠仆乐棠不放心,来来回回看过几次,相宜始终闷在被中死活不露面,说是既然日子如此难过,不如闷死自己算了。

    看她家姑娘这般耍性子,乐棠好言劝慰,“姑娘,我觉得世子爷说的在理儿,那帮镖师平白丢个大活人,这几日可不得围着庄子来回转悠?再说咱们进侯府这些时日,陆夫人还算和善,凡事有求必应的,晚上几日出府也无大碍,还是别出去招惹那帮镖师了吧。”

    相宜烦躁的胡乱踢了两下锦被,直到脚上裂口撞到墙疼的龇牙咧嘴才安生下来。

    沉默好一阵儿,她忽地掀开锦被,兴奋的抱住乐棠轻喊,“哎呀,当真是我蠢笨!乐棠,好在你脑子好使!”

    乐棠不明所以,相宜撒娇般抱着她娓娓解释,之前那陆夫人愿留下身子受损的她,想来是心善不忍撵她出府。

    可时至今日,世子爷身边新添了百薇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下正好,留下美娇娘,放她出府,这恰恰解了陆夫人的难题,两全其美!

    听懂的乐棠猛点头,深以为然,然后傻傻的问了句,“陆夫人已知晓世子爷抢了个姑娘回来?”

    “自然得有人回去告知她,然后咱们便可无忧出府!”相宜恨铁不成钢的拿手点了下她的额头。

    乐棠恍然大悟,“我即刻回府告知陆夫人。”说着,她起身就要往外冲。

    相宜一把将她扒拉回来,“陆夫人岂会听你一个小丫头的?得寻个她信得过的人!”

    两人头抵头一番计议,终于锁定最佳人选——易木易小管家。

    至于如何说服易小管家,相宜偏头满眼希翼的盯着乐棠,看这傻丫头何时迷瞪过来。

    乐棠被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瞬间红透一张脸羞赧着摆手,“姑娘,我……我如何差遣得动他?”

    “那只能我出面了。”相宜说着话佯装下榻,脚还没挨上鞋子便被拉了回去。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相宜低头抿嘴偷笑。

    看乐棠红着脸出了房门,相宜跟着起身拾掇一番,打算溜去小厨房找点吃食,总不能因为一个混蛋世子爷饿了自己肚皮。

    厨娘刘妈妈从灶台端出五六碗热气腾腾的汤水摆在相宜面前,嘱咐好几遍让她一定要喝干净。

    三碗汤水下肚,相宜苦着脸拽上刘妈妈衣袖,“我饱了,剩下的能不能不喝?”

    刘妈妈眉眼上带着笑,嘴上却不松口,“要喝完哦,不然你身体受罪,我也得跟着遭殃。”

    几日前,小世子少见的头一次来了厨房,递给她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十几种汤水做法,吩咐她每日熬几道给眼前这个没什么名分的侍妾。

    扫一眼,刘妈妈便看出来这些全是止咳润脾肺的药食缓方,正适合宜娘子久咳不愈的顽疾,看来小世子对她是面冷心却热。

    哀求没行通,相宜低头咬了咬嘴唇,不甘的重新端起了碗。

    好不容易喝完汤水,她刚心满意足的吃下个包子,还没来得及擦嘴,便看到才出去片刻的刘妈妈衣衫尽湿、边走边擦直往这边赶。

    “宜娘子,老奴…老奴实在伺候不了那位姑娘,您可得帮我说说。”话音未落,刘妈妈已经抹着泪跪倒在相宜跟前儿。

    相宜赶紧将她搀扶起来,不等询问刘妈妈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刚才刘妈妈去给世子爷书房中的百薇姑娘送饭,怎料那姑娘偏不领情,又哭又闹的将碗碟摔了她一身,还发了疯似的要往屋外冲。

    “宜娘子,听说那姑娘是您帮着小世子抢回来的,要不您再帮我劝劝她吃点饭?”都是小世子心尖尖上的人,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不如让先进门的去劝劝那个即将进门的,若真有了好歹,宜娘子也得帮着分担一份。

    相宜自没有高门深户的弯弯绕心思,看刘妈妈哭的泪珠子不停掉,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当她提着食盒来到书房外时,一眼便瞧见廊下站着垂头抱剑的乔良,脸色黑青,似在极力压制情绪。

    她赶紧上前安抚两句,乔良这才磨蹭着脚顾虑重重的打开房门,相宜侧身进了书房。

    明晃晃的日光将房中照的透亮,刚踏进门,相宜顿感脚下黏腻湿滑,低头才发现,菜饭汤水洒的一地狼藉。

    没等她抬眼细看,忽地暗影中冲出一人,朝她猛推一把,相宜不受控制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房门才勉强稳住身子,只是带伤的脚后跟撞到门槛,疼的她皱眉龇牙缓了好半天。

    “骗子,放我出去!”

    百薇一张脸苍白如纸,哑着嗓子冲相宜一声厉喊。

    相宜惊的身子抖了好几下,赶紧出言安慰,“姑娘,这儿是望京陆侯爷的京郊别院,很安全,不必惊慌害怕。”

    看到如此美丽的姑娘这般苦痛,她也跟着心疼,只是想不通,待在这儿,总比被人塞进镖箱里任要好一些吧?难道,这姑娘也没看上陆桐生?

    不行,得问清楚,不然她就真成了匪首帮凶!

    相宜轻抚两下啜泣不止的百薇,“姑娘,你甘心进那镖箱?”

    人是她抢回来的,若中间真有误会,毁了人家姑娘前程,她难辞其咎。

    百薇抹着眼泪,闻听此话忽地怔住,好久才哽咽着悠悠说道,“反正都是火坑,不如逃出去,另寻活路。”

    相宜不懂此话的深意,但看出她不愿留下,柔着嗓子追问,“助你逃离这里,你便有活路,是吗?”

    百薇看着她关切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好,我助你出去。”相宜看不得女子哀伤的脸,那成串泪珠刺的她心慌慌的疼。

    百薇讶异,不敢相信昨日骗她的人今日又要帮她,心下难免怀疑,“此话当真?”

    相宜红着眼重重点头。昨日她帮着抢人,一是不相信有人愿意被塞进镖箱任人抬着走,二是没想到那个混蛋世子爷竟是贪图女色,劫持强留人家一个苦命女子。

    她的过错,她得弥补!

    想到此,相宜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出去,吩咐乔良去厨房再端些吃食过来。将人支走后,她扶起百薇打算尽快带人离开。

    百薇却挣脱身子,转身满屋子寻找什么,相宜跟在后面半天才问清楚,她要找昨日一直抱在怀中的卷轴。

    相宜急的边帮着翻找边劝,“姑娘,得赶紧走,等乔良回来,只怕咱们再难出去!”

    百薇双手哆嗦着忙个不停,满脸是泪的朝她痛喊,“那是我的保命符!”

    两人把整个书房上下里外一一翻找个遍也没看到半张画的影子,百薇急的泪珠迸发,软着身子瘫倒在椅子上,再使不出一点力气。

    相宜估摸着乔良快要回来,再顾不得其他,用力扶起百薇拖着她便往外走,“你先走,回头我帮你找,等你有了落脚处再想办法还你,可好?”

    两人搀扶着一路刚出院落,相宜便看到前方月门处拐进来一道修长的人影。

    她顿感不好,一把拖住百薇飞快调头,无头苍蝇般直往旁边的灌木丛中藏。

    “梁相宜!”

    人还未躲进去,身后的怒喝已如约而至,相宜缩起脑袋,干脆不管不顾拽了百薇扭头就跑。

    身边的这姑娘,万不可再让他给祸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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