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半天的玩耍时间后，森鸥外满载而归，他派人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送回港口黑手党，在高岛屋门前与幸子分别，留下甚尔和爱丽丝保护她，自己则在黑衣保镖的护送下，坐车前往一家私密性很高的料亭。
他是这家店的常客，在这里与议员或财阀推杯换盏，共进晚餐。
包间的隔音和保密性做得很好，森鸥外到时，夏目漱石已经入座等候了，身前摆着一杯热茶，还袅袅飘荡着热气。
他是一个有些消瘦的中年人，一身暖色调的正装，绅士帽遮住天生惹眼的发色，看起来相貌端正，精明儒雅，嘴边蓄着一撮小胡子，有受人尊敬的长者风范。见到森鸥外那身不修边幅的医生打扮，夏目漱石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地，感到些牙酸。
他读懂了弟子的潜在意图。
森鸥外来这里，是以个人身份赴宴的。
也就是说，他想索要的是两份报酬。
一份，他将拿去说动老首领；还有一份，是他们要拿出来，贿赂他去做说客的。
夏目漱石能帮扶政府，抬出师生情，总监会有什么私人情谊可言吗？
估计要被狠狠咬下一块肉了。
知道森鸥外本就难做，这种时候，夏目漱石不介意帮帮为难的弟子。
合上障子门，面对尊敬的师长，森鸥外重视日本人的礼节，作为晚辈恭敬欠身行礼，“夏目老师。”他脱掉鞋子，在夏目漱石对面坐下，这样的位置安排，能令他们都迅速觉察彼此的眼神暗示，一同给即将到来的咒术副总监下套。
夏目漱石满意。
森鸥外给他的惊喜比他发掘这颗钻石时还要大，在港口黑手党内稳步高升，作为亲信被倚重，相信不久三刻构想的设想就能真正实现，到那时，横滨建立起秩序，将这座城市托付给后辈，他也能安稳退休了。
虽然，还是不免为日本的未来感到焦虑。
不过，他抬眼望向对面的弟子。
在合作之前，还是先解决政府和港口黑手党之间的矛盾吧。
为节省时间，夏目漱石省去无用的迂回，开门见山，见惯世情的目光不掩锐利，是被政府称为“智囊”、负责出谋划策的幕僚，“寒暄的话就不必多提了，鸥外，在我面前也无需拐弯抹角，为了说动Port Mafia配合，政府要付出什么？”
他们都希望以和为贵，守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为了这个共同前提，港口黑手党需要舍弃尊严，政府则支付足以使这头巨兽假装酣睡的代价和利益。
各退一步。
森鸥外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以陈述事实的口吻道，“夏目老师，黑手党重视面子和人情的组织，倘若被冒犯，为了维护组织的尊严，我们将化身恶鬼，不惜一切撕碎来犯挑衅的敌人。”
夏目漱石澹然，看似相当欣慰，“你适应得不错，鸥外。”
“如此，为了平息Boss的怒火，以及地下世界随之而生的各种揣测，我请求老师劝说政府——”他目光郑重，晦冷如剑，直指恩师，“为Port Mafia颁发异能开业许可证。”
夏目漱石摩挲杯沿的手指停下。
“异能开业许可证？”
“Mafia的本质是不惜一切手段去控制合理性。”森鸥外说，“因此，只要交易能够成立，付出和所得符合利益诉求，Port Mafia不会介意与政府合作，也不在意一时的脸面。私以为，异能开业许可证就是一个合理的、巨大的、令人垂涎的诱饵。”
所谓“开业许可证”，通俗来讲，就是能够保证在进行某种经营活动时，是受到法律保护的证明。虽然日本是世界上唯一认可□□合法的存在，但是用异能经营，若没有得到许可证，也是非法行为，会被取缔。
而港口黑手党的上层成员大部分都是异能者。
组织内部的工作模式结构非常依赖异能，而非其余组织依靠的枪炮弹药，可以说整个横滨的地下世界，港口黑手党收集了最多的异能者，这使得很多武装组织忌惮于□□的威力，令其能有今天的成就。
但同时，港口黑手党也成了政府调查名单上的头号关注对象。
政府不发声，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港口黑手党的所作所为。
横滨如今形成微妙的“自治”结构，政府的手脚在这里施展不开，唯一有底气找茬的异能特务科总部位于东京，未正式进驻横滨。
然而，如今按而不发，不过是时机未到，真到不得不对抗的那一日，无论黑手党壮大到何种地步，都不得不提心吊胆有天会被国家机器彻底镇压。
他这话一出，夏目漱石就知道，森鸥外并不想等着□□被异能特务科拿捏住。
他的野心，在更高远的地方。
气氛陷入冷滞。
良久的沉默后，空气才开始缓缓流通。
“在回应你的诉求之前，”夏目漱石道，“我倒是有一个疑问。”
森鸥外能屈能伸，顺势低头，像个真正的学生那般谦卑，“老师请说。”
标准的疑问语气，“异能开业许可证，究竟是你想要，还是Port Mafia想要？”
夏目漱石不认为，如日中天的港口黑手党，会去提防一个幻影般薄弱的政府，甚至未雨绸缪。
也只有亲身参与三刻构想，化身为黑夜一方的森鸥外，才会对横滨的局势走向有这么深刻的预见和了解，进而主动谋划争取。
森鸥外这不逃避质问，沉寂暗红的眼灼热，坚定的信念觉悟有如烈火在灼烧，犹如走入极端、舍身取义的武士，“组织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
所谓首领，处于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的奴隶。
为了组织的存亡与利益，甘愿沉入万般污浊之中，无论多么无情的事也会欣然执行。哪怕是私心里万分敬爱的老师，若是对组织有利，也会不择手段地去算计和利用。
就像当初，为了热爱的国土，他提出并实施了残忍无道、罔顾人伦的“不死军团”计划。
极端又鲜明的特质，从未改变过。
夏目漱石凝视着自己的弟子，对方过去是想要回归白道的。
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底的黑手党了。
他不感到半点愤怒、失望或者心寒，就如他先前说的，森鸥外的理想在更高远的地方。
而不是为了私欲。
只是，他不禁为另一个学生，福泽谕吉感到担忧，承认这与他刚开始的想法有所不符。
武装侦探社还未建立起来，福泽谕吉身边也没有聚集足够的异能力者，形成一股力量。他势单力薄，与横滨的黑暗面做不屈斗争，但是森鸥外，已经有了一个首领的心性，以及……权力。
他已经可以代表港口黑手党。
此前的猜测——全部推翻。
夏目漱石顿悟，他被自己的弟子摆了一道，这顿饭，来错了。
失于信息差，夏目漱石被局势所胁迫，不得不认下，承认这一回合森鸥外棋高一着，不过，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不就白当老师了，今日所得的线索全部汇成一线：森鸥外主动出击的态度、防患于未然的眼界、以及他如今在港口黑手党的真实地位——
夏目漱石恢复淡然的口吻，愿意给学生能力范围内的支持，重新以师长的身份宽容道，“我可以答应你。劝说政府同意颁发异能许可证。”
森鸥外松一口气，“多谢老师。”
“不过，”夏目漱石话锋一转，表情冷凝，第一次警告，“作为交换，你不能再阻碍异能特务科！如果还承认我是你的老师，就把一时的得失之心收起来，先帮助建立三刻构想！”
他已经意识到了，那些莫名其妙出事故或入狱的要员，都是森鸥外在背后下的手！
森鸥外苦笑，“老师已经知道了。”
“刚刚才确认。”夏目漱石冷哼，“此前只是怀疑。伪装成事故、仇杀、情杀、畏罪自杀、司法裁决，还用党派之间的乱斗混淆视线，让上面人出手替你抹去线索……很高明的手段，如果不是实在太巧合的话。”
怎么就刚好，死的全部是跟异能特务科有关的人。
森鸥外不置可否，人力本就有是有极限的，他没指望瞒太久，不过是坚信对方找不到证据。
正常利益斗争而已，夏目漱石玩转这套多年，不至于真的生气很久。
不过见老师真的动怒，森鸥外也不得寸进尺，顺从应下。
见他同意，夏目漱石气顺了些，他不得不甘心，盖因这种斗争，向来是各凭本事。
森鸥外的能力高于他最初的评估，他对于政府内部的渗透和其盘根错节当党派关系的了解深度，也超出他的想象。他还以为对方早年随部队在外，这些年又蜗居横滨，在东京的人脉因那次清算收缩了大半呢。
没有认清弟子的水准做出应对，是他这个老师的失职。
但三刻构想是他的心血，若有人故意破坏，他也是会出手镇压的！
森鸥外乖觉，稍起身，替老师斟茶，顺毛。端茶倒水做得心甘情愿。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原也不认为夏目老师会爽快地颁发异能许可证，那两人之间订下的协议，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这样说来，那一张牌，他也不用打给政府了。
森鸥外露出狐狸一样捉摸不透的笑容。
不知道总监会给出的诚意如何呢？
他是这家店的常客，在这里与议员或财阀推杯换盏，共进晚餐。
包间的隔音和保密性做得很好，森鸥外到时，夏目漱石已经入座等候了，身前摆着一杯热茶，还袅袅飘荡着热气。
他是一个有些消瘦的中年人，一身暖色调的正装，绅士帽遮住天生惹眼的发色，看起来相貌端正，精明儒雅，嘴边蓄着一撮小胡子，有受人尊敬的长者风范。见到森鸥外那身不修边幅的医生打扮，夏目漱石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地，感到些牙酸。
他读懂了弟子的潜在意图。
森鸥外来这里，是以个人身份赴宴的。
也就是说，他想索要的是两份报酬。
一份，他将拿去说动老首领；还有一份，是他们要拿出来，贿赂他去做说客的。
夏目漱石能帮扶政府，抬出师生情，总监会有什么私人情谊可言吗？
估计要被狠狠咬下一块肉了。
知道森鸥外本就难做，这种时候，夏目漱石不介意帮帮为难的弟子。
合上障子门，面对尊敬的师长，森鸥外重视日本人的礼节，作为晚辈恭敬欠身行礼，“夏目老师。”他脱掉鞋子，在夏目漱石对面坐下，这样的位置安排，能令他们都迅速觉察彼此的眼神暗示，一同给即将到来的咒术副总监下套。
夏目漱石满意。
森鸥外给他的惊喜比他发掘这颗钻石时还要大，在港口黑手党内稳步高升，作为亲信被倚重，相信不久三刻构想的设想就能真正实现，到那时，横滨建立起秩序，将这座城市托付给后辈，他也能安稳退休了。
虽然，还是不免为日本的未来感到焦虑。
不过，他抬眼望向对面的弟子。
在合作之前，还是先解决政府和港口黑手党之间的矛盾吧。
为节省时间，夏目漱石省去无用的迂回，开门见山，见惯世情的目光不掩锐利，是被政府称为“智囊”、负责出谋划策的幕僚，“寒暄的话就不必多提了，鸥外，在我面前也无需拐弯抹角，为了说动Port Mafia配合，政府要付出什么？”
他们都希望以和为贵，守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为了这个共同前提，港口黑手党需要舍弃尊严，政府则支付足以使这头巨兽假装酣睡的代价和利益。
各退一步。
森鸥外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以陈述事实的口吻道，“夏目老师，黑手党重视面子和人情的组织，倘若被冒犯，为了维护组织的尊严，我们将化身恶鬼，不惜一切撕碎来犯挑衅的敌人。”
夏目漱石澹然，看似相当欣慰，“你适应得不错，鸥外。”
“如此，为了平息Boss的怒火，以及地下世界随之而生的各种揣测，我请求老师劝说政府——”他目光郑重，晦冷如剑，直指恩师，“为Port Mafia颁发异能开业许可证。”
夏目漱石摩挲杯沿的手指停下。
“异能开业许可证？”
“Mafia的本质是不惜一切手段去控制合理性。”森鸥外说，“因此，只要交易能够成立，付出和所得符合利益诉求，Port Mafia不会介意与政府合作，也不在意一时的脸面。私以为，异能开业许可证就是一个合理的、巨大的、令人垂涎的诱饵。”
所谓“开业许可证”，通俗来讲，就是能够保证在进行某种经营活动时，是受到法律保护的证明。虽然日本是世界上唯一认可□□合法的存在，但是用异能经营，若没有得到许可证，也是非法行为，会被取缔。
而港口黑手党的上层成员大部分都是异能者。
组织内部的工作模式结构非常依赖异能，而非其余组织依靠的枪炮弹药，可以说整个横滨的地下世界，港口黑手党收集了最多的异能者，这使得很多武装组织忌惮于□□的威力，令其能有今天的成就。
但同时，港口黑手党也成了政府调查名单上的头号关注对象。
政府不发声，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港口黑手党的所作所为。
横滨如今形成微妙的“自治”结构，政府的手脚在这里施展不开，唯一有底气找茬的异能特务科总部位于东京，未正式进驻横滨。
然而，如今按而不发，不过是时机未到，真到不得不对抗的那一日，无论黑手党壮大到何种地步，都不得不提心吊胆有天会被国家机器彻底镇压。
他这话一出，夏目漱石就知道，森鸥外并不想等着□□被异能特务科拿捏住。
他的野心，在更高远的地方。
气氛陷入冷滞。
良久的沉默后，空气才开始缓缓流通。
“在回应你的诉求之前，”夏目漱石道，“我倒是有一个疑问。”
森鸥外能屈能伸，顺势低头，像个真正的学生那般谦卑，“老师请说。”
标准的疑问语气，“异能开业许可证，究竟是你想要，还是Port Mafia想要？”
夏目漱石不认为，如日中天的港口黑手党，会去提防一个幻影般薄弱的政府，甚至未雨绸缪。
也只有亲身参与三刻构想，化身为黑夜一方的森鸥外，才会对横滨的局势走向有这么深刻的预见和了解，进而主动谋划争取。
森鸥外这不逃避质问，沉寂暗红的眼灼热，坚定的信念觉悟有如烈火在灼烧，犹如走入极端、舍身取义的武士，“组织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
所谓首领，处于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的奴隶。
为了组织的存亡与利益，甘愿沉入万般污浊之中，无论多么无情的事也会欣然执行。哪怕是私心里万分敬爱的老师，若是对组织有利，也会不择手段地去算计和利用。
就像当初，为了热爱的国土，他提出并实施了残忍无道、罔顾人伦的“不死军团”计划。
极端又鲜明的特质，从未改变过。
夏目漱石凝视着自己的弟子，对方过去是想要回归白道的。
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底的黑手党了。
他不感到半点愤怒、失望或者心寒，就如他先前说的，森鸥外的理想在更高远的地方。
而不是为了私欲。
只是，他不禁为另一个学生，福泽谕吉感到担忧，承认这与他刚开始的想法有所不符。
武装侦探社还未建立起来，福泽谕吉身边也没有聚集足够的异能力者，形成一股力量。他势单力薄，与横滨的黑暗面做不屈斗争，但是森鸥外，已经有了一个首领的心性，以及……权力。
他已经可以代表港口黑手党。
此前的猜测——全部推翻。
夏目漱石顿悟，他被自己的弟子摆了一道，这顿饭，来错了。
失于信息差，夏目漱石被局势所胁迫，不得不认下，承认这一回合森鸥外棋高一着，不过，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不就白当老师了，今日所得的线索全部汇成一线：森鸥外主动出击的态度、防患于未然的眼界、以及他如今在港口黑手党的真实地位——
夏目漱石恢复淡然的口吻，愿意给学生能力范围内的支持，重新以师长的身份宽容道，“我可以答应你。劝说政府同意颁发异能许可证。”
森鸥外松一口气，“多谢老师。”
“不过，”夏目漱石话锋一转，表情冷凝，第一次警告，“作为交换，你不能再阻碍异能特务科！如果还承认我是你的老师，就把一时的得失之心收起来，先帮助建立三刻构想！”
他已经意识到了，那些莫名其妙出事故或入狱的要员，都是森鸥外在背后下的手！
森鸥外苦笑，“老师已经知道了。”
“刚刚才确认。”夏目漱石冷哼，“此前只是怀疑。伪装成事故、仇杀、情杀、畏罪自杀、司法裁决，还用党派之间的乱斗混淆视线，让上面人出手替你抹去线索……很高明的手段，如果不是实在太巧合的话。”
怎么就刚好，死的全部是跟异能特务科有关的人。
森鸥外不置可否，人力本就有是有极限的，他没指望瞒太久，不过是坚信对方找不到证据。
正常利益斗争而已，夏目漱石玩转这套多年，不至于真的生气很久。
不过见老师真的动怒，森鸥外也不得寸进尺，顺从应下。
见他同意，夏目漱石气顺了些，他不得不甘心，盖因这种斗争，向来是各凭本事。
森鸥外的能力高于他最初的评估，他对于政府内部的渗透和其盘根错节当党派关系的了解深度，也超出他的想象。他还以为对方早年随部队在外，这些年又蜗居横滨，在东京的人脉因那次清算收缩了大半呢。
没有认清弟子的水准做出应对，是他这个老师的失职。
但三刻构想是他的心血，若有人故意破坏，他也是会出手镇压的！
森鸥外乖觉，稍起身，替老师斟茶，顺毛。端茶倒水做得心甘情愿。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原也不认为夏目老师会爽快地颁发异能许可证，那两人之间订下的协议，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这样说来，那一张牌，他也不用打给政府了。
森鸥外露出狐狸一样捉摸不透的笑容。
不知道总监会给出的诚意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