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姜妩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日理万机的将军并不打算在芷园停留太久。

    魏煊仔细叮嘱了魏芷一番后,便同卢定要离开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时,连周围的寒气都消散了。

    姜妩拿捏不准魏煊的用意魏芷手上香囊精致秀美的纹路明晃晃的提醒着她,将军分明已经知晓此事。

    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在魏煊即将消失时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魏煊耳力很好,身后那道脚步很焦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时的,他停了下来,转过头,果真看见那仓惶而怯弱的少女脸上带着红晕,漂亮的眸子却已落了盈盈水光。

    魏煊移开目光,“何事?”

    姜妩停在了魏煊几步之外,似乎没有想过将军这般轻易为她驻足,她的手攥了又松,有些拘谨局促的站着。

    魏煊看着两人之间那道遥远的距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以暗一身份同她相处,两人一道晒太阳,在廊下轻松叙话,明明那时不怕的,怎么这会这般生分警惕。

    魏煊心里有些不满,说出的话也像冰碴子似的,“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遭人厌恶的事不成,你为何这么怕见我?”

    姜妩不安的垂下头,在心中苦笑,在盛国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将军都是最受爱戴的英雄,将军怎么会对自己生出这样可笑的质疑。

    若不是将军每次出门行踪隐秘,否则马车都会被追捧的百姓用香花砸的无法行进。

    冷不丁听着此问,姜妩难得顿了一下,才嗫嚅道:“将军立不世功勋,护大盛太平,受人追捧还来不及,怎么会遭人厌恶,我,我只是。”

    那些话对她而言太难以启齿了。

    她该怎么说她紧张局促是因为心虚,无颜面见将军。

    魏煊垂眸看着姜妩那蜷缩起来的细白手指,“这般惴惴不安是怕顾氏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大白于天下么?”

    姜妩的身子晃了一下,难堪极了,将军那般敏锐果决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动静无动于衷?他只是不屑于理会这些小事罢了。

    这一刻原本慌乱焦躁的心忽的平定下来了,在将军这样厉害的人面前没必要自作聪明的。

    姜妩抿了一下唇角,满怀愧疚:“是我辜负了将军和芷姑娘。”

    魏煊声音凉凉的打断,“还未有定论,不必急着揽罪,顾氏吩咐的事你没做成几件。”

    几件已算抬举,如果连她都称的上探子,顾氏可以将人召回去金盆洗手颐养天年了。

    姜妩更加内疚了,“承蒙将军和芷姑娘厚爱,我才得了几日自由,可我却在明知夫人目的不纯的情况下,自私的入了东府。”

    魏煊眸子雾沉沉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顾氏的步步紧逼下,姜妩本就是退无可退。

    他和魏芷当初还有身份做保,姜妩却什么都没有。

    魏煊温和了一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弱小者没有说不的权利,我不会将屠刀对准一个身不由己的无辜之人。”

    姜妩的心猛然跳动起来,将军是想说对她可以既往不咎?

    她抬头看着魏煊,有些不可置信,更有些释然了然,那颗惊疑了数日的心忽的像是找到了归处。

    苏嬷嬷与顾夫人不止一次的向他灌输将军杀人如麻,冷酷嗜血的事,被推入东府时,她一直抱着活一日赚一日的咸鱼心态,等着最终的审判。

    等了这么久等来的是赦免么?

    “姜妩,你救了魏芷,对东府有恩,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有更好的活法。”魏煊清亮的嗓音中难得多了几分蛊惑。

    姜妩这一刻只觉得一股暖暖的东西流遍了她的全身,将军的暗示之意很明显了,将军真的认可了她。

    只要开口答应下来,她不必忍受顾夫人那越来越过分的请求,以将军的仁慈,她可以留在魏芷身边,惬意度日。

    可她答应了魏荣,她接下魏荣的婚书了啊。

    姜妩为难的低下头,“将军,在平州时我与魏荣小公子定下婚契,白纸黑字所书,我不能违逆。”

    顾氏虽然苛待于她,可当日是顾夫人与魏荣用银子还清了爹爹的赌债。

    还有当日的魏荣,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唯有眸子还亮的惊人,他养伤那几日,将她留在身边,道尽心中的遗憾不舍。

    魏荣许以她家中许多银钱,解了她家中的危急,他虽然没有开口直言,但她知道他想要她守贞。

    他解了她的难处,她替她留在顾夫人身边。一报还一报,这是很公平的事。

    魏煊神色变得复杂,他定定的看了姜妩一眼,“顾家顾韵让你送的香囊我收下了,过几日你可以在顾氏面前安稳交差。”

    姜妩惊愕,她以为自己不识好歹拒绝将军之后,他会冷然离开,可这会儿将军竟然在帮她周全香囊的事。

    这天下哪有被算计的人帮施难者周全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般无地自容过,“将军,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魏煊手微微动了一下,觉得姜妩身上的仓惶怯弱刺目极了,“不麻烦,姜妩,魏芷身上的毒去年用了三个月才压制下去,今年你来了,却只用了一月。”

    按理说来,姜妩不知自身价值才更容易拿捏,可魏煊此刻偏偏就看不得她那副怯弱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看的出她的挣扎,方才的邀请对他来说不过是兴致上来随口一提,对她来说却好似亲手推开救命的浮木。

    他们之间相隔的太远了,她这般卑微平庸的处境,他无论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她太彷徨无依了,他该给她一些庇护的。

    魏煊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你对魏芷而言无可或缺。”

    姜妩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看着魏煊那双纯粹的黑眸,有些希冀的问道:“芷小姐的毒当真是因为我才好的这般快?”

    魏煊严肃的点了点头,“你的方子配的很好,魏芷院子里的素月兰和朱草也需要你精心看顾。”

    姜妩这一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将军还愿意让我留在芷小姐院子里么?”

    魏煊:“你是魏芷的伴者,她未出嫁之前,你都可以留在东府。便是此回,魏芷不过只允了你五日。”

    只有五日,这便意味着她在顾夫人身边只需要侍奉五日便可以逃离她的掌控了。

    姜妩本想道谢,可这种心照不宣的事说出来,总归是让顾夫人难看。

    她迟疑了一会儿,倒是显出些支支吾吾的姿态。

    魏煊以为她紧张,想了想:“顾氏曾让你探听我对女子的喜好,你可以告诉她,我身中奇毒,解毒期间,女子近身会暴起伤人。”

    姜妩没想过自己竟能听到这么一个秘密,她谨慎的看了一眼她和魏煊的距离,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对将军心存敬意,恪守本分,否则这会儿已经冒犯将军了。

    魏煊察觉姜妩的视线,沉默片刻:“此乃搪塞之言。”

    姜妩温驯的点了点头,将军果真心细如尘,连如何向顾夫人交差也替她想到了,想来将军便是靠着这份机敏算无遗策,屡立奇功,做将军阵营下的人一定幸福感十足吧。

    姜妩脸上的好奇与感叹像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似的。魏煊眉头轻皱,总觉得将她推到顾氏身侧于心不忍。

    他思索了一会儿,“在西府这几日若遇难事,卢定与魏芷都可助你。”

    “临行时,让卢定带你去账房处支取碎银子。”

    姜妩认真的记下此事,竟从将军那冷峻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挂念。

    将军在担心她吗,她只是照顾了芷小姐一阵子。将军便替她考虑了这么多的事,想来卢定他们在将军手下也一定能感受到将军的体贴大方。

    姜妩想起顾夫人那口是心非的奖赏之举,清楚的感觉出了参差。

    难怪暗一每次到芷园后面的小药田里照顾朱草,处理那些名贵药材时毫不心疼,将军待臣属果真是大手笔。

    魏煊嘱咐完,看了卢定一眼,卢定心下合计了一番,觉得无甚要紧的,朝着魏煊颔首。

    魏煊了然,留下卢定,便准备离开了。

    姜妩恭恭敬敬的等着将军离开,直到魏煊带着侍卫走出魏芷园子,姜妩这才走到卢定身边。

    “卢小管事,我想向你打探一件事。”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担忧,“暗一侍卫自从芷小姐疗愈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他如今可还安好?”

    卢定显然没有想到一向拘谨本分的姜妩会向自己打听一个外男的事。

    姜妩自己也知不太妥当,小声解释,“暗一侍卫在芷小姐园中日日勤恳劈柴,打理药田,助我良多,想着日后难以相见,便想着将此物托您送给他。”

    卢定只觉晕眩不已。

    将军以暗一的身份接近姜姑娘,靠其体香抑制身上的残毒,他还以为是将军开窍,与姜妩郎情妾意,没想到将军口中的接近是这么个接近法。

    卢定嘴角抽了抽,将军前些日子消失的那一段时间该不会是瞧农人耕种去了吧。

    姜妩将以素月兰制成的干花装在普普通通的布袋里递给了卢定。

    卢定收下,头重脚轻的抱着那袋子干花走了出去,很快跟上了魏煊。

    起初魏煊并无反应,走了好一阵子,魏煊伸出了手,坦荡至极的收下干花,没有半分与私相授受的紧张。

    卢定颇有些无奈,这些素月兰将军是以苦力换来的,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也没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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