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太夫人目光温和慈爱:“听说少夫人是从平州来的,盛京比平州风物不同,少夫人可还住的惯?”

    姜妩恭谨温驯:“劳您惦念,府上的人对我照顾良多,如今已适应的极好了。”

    太夫人以帕子掩着面,倒也直白:“你府上的主母顾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前些日子顾家因为件案子失了圣心,料想你那主母也可安分些。”

    儿媳华氏秀气的眉毛微微挑起,提醒道:“娘,国公夫人与咱们岳家也有几分往来交情。”

    太夫人冷哼:“哪里来的什么国公爷与国公夫人,那不是公主驸马和他的那些妾室?”

    华氏惊骇,烦躁的看了眼安静乖巧的少夫人:“娘,这话可说不得,那些旧事可是圣上亲自开口禁过的。”

    太夫人面上虽已有岁月浸染,那双却经过洗礼般格外透亮。圣上在公主身上犯下的孽,以为靠着重刑严令禁止便能消弥简直异想天开。

    这么想着她眸色沉了下去:“华氏,你手下似乎有几个同顾家合营的铺子?三日内将那些铺子尽快变卖脱手了去。”

    华氏一脸不情愿。

    她看了一眼那端庄沉默的少夫人,心里难得生出些恼火,娘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些警告听来怎么有种在这少夫人面前表忠诚的意思。

    太夫人神色沉凝,身上的气势变得凌厉摄人起来,然而还不等开口,她意识到了什么,身上又重新变得慈和。

    “少夫人莫要见笑,我这儿媳也是个武将家里的,简单率直,虽然容易被人哄骗了去,心性却是好的。”

    华氏莫名被夸却没有半分喜悦,她瞪着眼,有些委屈:“娘,您这般说,怎么倒显得我比少夫人矮了几辈。”

    太夫人没有搭理这个直肠子的儿媳,笑盈盈的看着姜妩,令人端了不少精心准备的吃食:“都是府上的人自己琢磨的,少夫人可别嫌这些简陋。”

    姜妩摇头,浅浅笑了一下,便缓声道:“哪里,承蒙您今日照顾,先是解围,又是款待,您这般爱重,我倒真有些受不起了。”

    尽管是素雅的妇人打扮,可少女身上的柔软与清甜却是压不住的。

    太夫人心内赞其美貌,想着魏煊所言,只想着哪里哪里,天不绝岳家,方能叫她遇个漂亮心善的谷中遗民。

    单凭谷中人治病救人的本事,已经配的上所有的敬重了。

    遑论,这姑娘竟还钟灵毓秀,柔软漂亮,倒真是个误堕凡尘的小仙人了。

    又叙了一会儿话,天色渐晚,太夫人与华氏一道送姜妩出了营帐。

    华氏满腹的不甘与委屈冒了出来:“娘何苦对个黄毛丫头这般敬重,莫不是被人施了什么邪术。”

    太夫人先是一愣,忍了忍,随后还是用拐杖戳了一下华氏,郑重警告:“你若想让晔儿好转,便待少夫人恭敬些,往日如何敬那些和尚道士,日后便如何敬着少夫人。起码在晔儿一事上,少夫人要有用的多。”

    围猎决出胜负后,获得猎物最多的年轻儿郎得了圣安帝提前备好的赏赐,女眷们矜持而又兴致盎然的旁观着打趣时,岳家已经着手安排贵人们返回之事。

    由着猎场远离京城,且路遥近山,各府的马车皆在不远处等着,唯独姜妩来时停着马车的地方空空如也。

    这会儿识得姜妩身份的小厮态度一改从前,迎了上来:“少夫人,国公府的马车两个时辰前便回城了,车夫留下话,说是赶着为贵府里的姑娘到万锦阁取料子。”

    姜妩微愣,想起今日似乎是魏舒魏嫣几个姑娘们相邀出游的日子,便不再多问了。

    她谢过小厮,便缓步离开了,往四处张望了下。

    车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过来的,眼下还是在近处寻个什么等着为妙。

    可惜天公不作美,忽的落下豆大的雨滴,姜妩抬起手以袖遮雨。

    一辆宽敞威严的马车自她身边慢慢驶过,姜妩呆了一瞬,旋即转身避开,心好似漏了一拍。

    是将军的马车!

    马车内,魏煊尚在闭目调息,色调庄重的帘子将他俊美朗然的面孔衬得有几分阴翳,他的手在眉心轻按了一下,声音凉淡而又漠然:“停下。”

    卢定勒住缰绳,等着听吩咐,马车里却陷入了沉默。

    卢定不解,看见身边那抹纤细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心领神会的唤了声少夫人,温声道:“这雨下起来不知何时方歇,少夫人还是随将军一齐回府吧。”

    姜妩有些迟疑,心里想着搪塞的话。

    马车上那道玄色的木门忽的被魏煊从里面推开。

    猎场外的山风混着冷雨朝姜妩面上袭来,让她看起来狼狈落魄极了。

    姜妩垂眸看着裙上的点点污泥,还有绣鞋上已被染成灰色的兰草图案,再看了一下马车里柔软干燥的名贵毯子,拘谨的退后了。

    魏煊那双漆黑如墨的视线落在了姜妩身上,对姜妩的退缩视而不见:“岳府的人都要拔寨回府,猎场里的豺狼虎豹未被围猎干净,你孤身留在此处,终归不安全。”

    魏煊的声音一向冷硬,此刻他放缓了声音,在这一片冷雨中,细听起来竟添了许多耐心。

    姜妩顿时羞窘,觉得自己的刻意避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将军从来都是极讲分寸的克制受礼之人,将军的一言一行自有他的考量,是不必由她来替将军周旋的。

    姜妩想通此理,也不再扭捏,小心翼翼上了马车后,便寻了一个地方乖乖坐定。

    魏煊的视线在姜妩身上停了片刻很快收回了。然而仅仅是淡淡一瞥,他已将姜妩发丝半湿的清丽之姿瞧的清楚分明。

    微凉的雨打湿了少女的娇颜,本就白皙的脸蛋在马车里墨色的帘布下更是透出一种近乎耀眼的白。

    魏煊深深的闭上了眼睛,总觉得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地方,那原本温雅纤细的美人身上好似散发着一种妖冶的令人难以抗拒的幽香。

    魏煊侧过身子,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木窗,胸腔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燥意,他手指微动,却仍是没有推开那扇窗。

    他很清楚,那团纤细的身影虽然乖巧安静的靠在车壁上,但她生性机敏胆小,自己任何微小的举动都会惊到她。

    魏煊阖眸,收敛了身上的冷意,静默的陪着姜妩行完难得的一路。

    马车行至国公府时,已是三个时辰后,大雨依旧未停。

    国公府门外已有不少人在张望,姜妩认出那探头探脑的人里竟连国公爷身边的管事也到了,自是不敢耽搁。

    姜妩谢过魏煊,马车离府门尚有些距离,西府之人畏惧魏煊,不敢上前来接,姜妩也不矫情,抬脚便要冒雨过去。

    魏煊却亲自探出身,隔着雨幕,握着一柄足以遮蔽姜妩全身的油纸伞,安静的看着诧异的姜妩,示意她将伞接了过去。

    姜妩回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恭谨有礼的屈身,随后撑着那把伞往府中行去。

    老管事半个时辰前便被国公爷魏玉打发出来探信了,岳家办的这场围猎大会,盛安帝虽未亲至,可去的人里却大有文章。

    老管事一大把年纪,被魏玉派到府外受冻,心中正是烦躁:“少夫人,国公爷已经候着您许久了,可别耽误了,快快随我向他复命去。”

    姜妩看了眼自己狼狈的行妆:“管事可否容我打点一下,再行禀报。”

    老管事心中不免怨怪姜妩多事,拉着脸道:“少夫人怎生如此狼狈,猎场里皆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户,少夫人这出门宴客的规矩还是学的差了几分。”

    姜妩垂眸,面容平静,在顾氏身边呆的久了,这些酸言酸语她早便习以为常了。

    她并不多费唇舌,快速的将自己打点好,便往魏玉院中去了。

    此时早已等的心焦火燎的魏玉见姜妩依旧未至,已发过一场脾气,老管事深知旧主脾性,道:“少夫人回来时形容狼狈,怕是在猎场里呆的不如意。”

    魏玉闻言心底一凉,对着过来请安的姜妩便没了好脸色:“你赴约时,我曾嘱咐过,要你多留意猎场里得了头名的公子,你记的如何?”

    姜妩不急不缓,回忆了会儿,便道:“得了头名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圣上赐他了一把弓箭,侍郎家的公子与禁卫营里的统领猎物相当,圣上各赐给他们二人一匹骏马。”

    魏玉不禁挑眉,这冲喜娘子在猎场里受了排挤,早该哭哭啼啼了,竟还记得这般清清楚楚。

    这么一想,魏玉心情畅快:“听闻你回来时先回屋妆点去了,莫不是在猎场里做了什么不稳重的事?”

    姜妩不好将车夫的事情说出,只轻描淡写:“岳府的太夫人慈爱亲和,托她老人家照顾,猎场里未有不好之事,至于形容狼狈,只是因天象骤变,淋了些雨。”

    魏玉不置可否。猎场里皆是皇宠最盛之人,哪会礼遇她这么个小小的冲喜娘子。她怕是被他怪罪,刻意夸大罢了。

    问到了想要的消息,魏玉也懒得计较,摆了摆手,便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屋外的管事却是一脸惊骇的跑了进来:“国公爷,坏了,坏了,岳府二房的当家夫人华氏上门了,这位祖宗脾气暴躁,定是因为在猎场里被少夫人得罪,到这里来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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