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石几乎有孩童身体两三个大,然而那孩童面无表情,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缓缓睁开。

    眼看巨石砸落下来只是转瞬间的功夫,孩童的眼瞳却骤然变得火红。霎时间,巨石竟定在半空之中,离孩童面门不过半臂。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再下一秒,一团无名烈火瞬间将巨石吞噬。

    不消片刻,巨石焚烧殆尽。

    在孩童身旁盘旋的麻雀见状松了口气,转头看到孩童又躺了下去,忙飞到躺椅扶手上,鸟喙一张一合,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刻显得叽叽喳喳:“沧生,山上又打起来了。”

    被唤作沧生的孩童微微翻身,“随他们,一帮臭小子吃饱了闲的没事。”

    “可是这次他们是在金缘殿打啊。”

    麻雀欲哭无泪。

    沧生猛地坐起身,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焦急的神情。

    “谁动的手?”

    “魔族那边。”

    “现在什么情况?”

    麻雀突然心虚:“魔族小鬼头们要溜进金缘殿,被杜鹃他们发现了,只怕那些个小子快、快要被打死了。”

    “一帮混账东西。”

    沧生弹坐而起,当即幻化乌鸟真身,迅速朝金缘殿飞去。

    北海有一山,因山中多为梧桐仙树而得名苍梧山,隶属凤凰上神,并因为地处三界分界处,以此山此岛划分开了仙妖魔三界。

    妖族自从三千年前妖王突殒,已经内乱许久,鲜少与其他二界牵扯。山中打斗基本上都是仙魔两族闲来无事,隔界互骂引起,碍于两族头头都有交好倾向,因此谁也不敢将事惹大,也不过小打小闹,沧生自然不爱去管。

    但在金缘殿打架那这事情就大了去了。

    金缘殿位于山中灵脉中心,是上神凤凰的行宫与寝宫。上神凤凰掌管世间七情六欲,而金缘殿里可以看到万物七情六欲的起源与走向。

    情感与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而只要稍稍拨弄便会扭转其中走向,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必会酿成大祸,因此除了上神谁也不得进入。

    而今魔族之人乱闯,一旦出了问题,他被责罚事小,引发灾祸,使得两族交恶,那苍梧岛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只是他这般着急赶来,那边却还在打得热火朝天。

    辉煌大气的金缘殿外,五六个魔族小子和七八个巡察杜鹃扭打在一起,有来有往。不知是谁率先瞧见了沧生,连忙高喝:“别打了别打了。”

    不过全都打上头了,这一连叫喊也只是堪堪叫住了身旁的人。

    沧生幻化人形,却不再是那稚嫩孩童,落地时,一身金纹黑袍锦服,鸦色黑发被一支玉簪随意挽住,披散如瀑。

    随着大掌一挥,扭在一团的仙魔两族立马被一股灵力掀开,狠狠摔落在地。

    这下摔狠了,他们才不约而同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只见那张白净面孔上,右眼眼周覆着一块火红的鳞羽面罩。恰有微风来,吹起那轻羽,游动摇摆似火苗摇曳。

    “金乌上君。”

    巡察杜鹃迅速单膝跪地,头微低,双手交叠,贴在额上,以示尊敬。

    一旁魔族的那几人,得知引来了凤凰上神的仙侍金乌上君沧生,顿时不敢再闹。一时间,场面风平浪静得好似前面的乱象没有发生过。

    沧生不语,凤眼微眯,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谁派你们来的?”

    阶下无人应答。

    他抬手指向其中一个魔人,“你说。”

    那人咽了口口水,目光躲闪,垂头不答。

    沧生冷眼看他,并不发问,只是随着他指头微微下压,那魔人竟也跟着弯腰。

    巨大的压力下,魔人根本抬不起身。然而他虽然难受,却还是不当回事,硬是一声不吭。

    沧生鼻腔轻哼,手指又压。这次,那魔人竟然直接被按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周身威压陡然变大,压得他七窍溢血。

    “你说。”

    惨叫声刚起,沧生的指尖却移向另一个魔人。

    眼见被点名,那人面色顿时难看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们自己来的,就是想见识见识这金缘殿……”

    不想他话还没说完,沧生那只覆着面罩的眼瞳忽然一红,被指着的魔人身上竟燃起了熊熊烈火。

    烈焰发出噼啪响声,焦臭味若有若无,只有惨叫声不绝于耳。看着那地上翻滚的“火人”,所有人随之一颤,心中发骇。

    沧生面色不改,看也没看那烧得不成样的魔人,微微偏头,又看向下一个魔人。

    “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声音淡淡,似乎在询问一件十分平常的事,然而被指那人面色顿变。

    “回上君,我们只是在找这个东西。”

    魔人淡定说着,上前两步,抬起攥拳的手给沧生看。

    沧生并不着眼瞧他手,也不询问是何物。

    那魔人见沧生没有反应,便又上前两步。离沧生最近的一个杜鹃见状,正起身阻拦,不想却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味道十分怪异,不是那火中的焦臭气。杜鹃疑惑,不禁看向那魔人,不想魔人居然也在看着他。见他有所察觉,魔人居然弯唇一笑,旋即张开手掌,掌心竟然冒出一大股黑色浓烟,迅速扩散,弥漫在众人周身。

    很快,刺鼻难闻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所有杜鹃立马警惕起身,背对沧生将他护在身后。

    然而浓烟下,人影幢幢,看不清晰。等他们小心翼翼围到阶下,沧生却早已没了踪影。

    混乱中,放烟魔人借助缭绕烟雾,趁众人不注意,迅速往山下飞去。

    忽然,眼前火光乍现,周身空气霎时变得灼热,热浪裹挟而来。他暗道不好,慌忙施法,然而速度不及,只见一抹金光掠过,那金乌上君已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妖族把戏,”沧生神情自若,毫不意外,“我说近日怎的闻到一股妖气,原是你这狐妖伪装作乱。”

    闻言,那魔人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却不再粗犷,娇娇细细的女音像只小爪能勾人心魄。

    “上君好眼力。不过来这苍梧山上打闹,只是小妖我实在无聊罢了,并无恶意。”

    沧生不语,定定看着那妖人。

    “上君可是不信?”

    狐妖笑着,往前飞去,却在离沧生几步之远的位置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

    她娇声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委屈,“我本是一只山中小狐,无拘无束惯了,劣性难改,不想惹恼了上君,还望上君心有怜悯,饶我一命。”

    此般轻柔,仿佛一个曼妙女子在一旁娇嗔,饶是定力不错的男子,听了这声音,只怕也是魂牵梦绕。

    沧生淡淡看着狐妖,面不改色,然而那面罩火羽无风轻游。

    察觉到四周空气再变灼烫,狐妖面色微沉,很快又娇柔一笑,面容间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狐样貌,露着一双狐狸眼去看沧生。

    那双眼魅惑勾人,看似与沧生对视,居然是趁沧生不备,探入他的灵识深处。

    沧生虽迅速察觉,及时将她一掌弹开,但那被打伤的狐妖却在空中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

    女子容貌秀丽,一身繁重华服也被她穿得很有个性。然而望着那熟悉的面容,沧生心中轻颤,瞳孔微缩,冷冽的目光一时竟变得柔和。

    “原来上君心中也藏有一人啊。”

    狐妖轻轻笑了起来,笑得狡黠,声音尖尖细细,所变化的女子脸上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娇俏。

    察觉到沧生细微的变化,狐妖心中得意,一步步踏空朝他走近。

    这一回,她走得倒是小心翼翼,等近了发觉那无形的屏障不知何时消失后,不禁弯唇发笑,脚步动作越发大胆。

    “上君,”娇声十分魅惑。二人距离越发的近,她甚至手指一点点覆上沧生的侧脸。

    眼见沧生没有表露不满,她的拇指又极为诱导地掠过他的唇,停在唇角上。

    “我好看吗?”她笑问。

    沧生垂眸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晦暗,近乎呢喃:“好看。”

    女子的脸上多了一丝沧生从未见过的妩媚,狐妖魅惑的笑声在耳边萦绕。

    忽地,她踮脚凑近沧生的脸,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呼吸几乎交织。

    “够了。”

    沧生眼神倏忽清明。

    狐妖顿住,抬眼看向沧生,面露不解,红唇微张:“什么……”

    “演得过头了。”

    毫无波澜的声音仿佛万丈冰窟,寒意顺着狐妖脊背一路蔓延。她呼吸一窒,猛然顿悟,急忙抽身要逃,不想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脖颈。

    沧生目光冷漠,之前那短暂的温柔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狐妖善媚,果真不假,”他说着,手上力气加重几分,“你既窥了她的身形样貌,本君便留不得你了。”

    话落,只见面罩下眼瞳骤红,鳞羽飞扬间,狐妖已被烈火包围。

    金乌神火可焚万物,狐妖哪能抵挡,霎时间身上灼痛万分,浑身皮肉割痛难忍,只怕再烧下去,她便要就此灰飞烟灭。

    “沧生!”

    火中忽然响起一道痛苦呐喊,沧生顿住,熟悉的声音让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难以掌控地心生不舍。

    火势陡然变弱,他小心看去,却不见灵识中的人。烈火之中,只留有一块魔人样貌的皮套即将烧尽。

    沧生凌空抓取,火中的一根白狐尾巴被他捏在手中。

    “断尾求生,小小三尾妖狐竟也舍得。”

    话落间,狐尾在手中焚烧殆尽。

    一旁赶来的麻雀见状匆匆询问:“沧生,现在怎么办?那些魔人一口咬定是咱们动手伤了他们的人,只怕闹到魔界魔君那去,两族之间会出事啊。”

    沧生侧头看向金缘殿的方向,略有些烦躁:“闯金缘殿者格杀勿论,这规矩在三界中早已约定成俗,何况我又没有下死手。”

    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去上报九重天,告诉天帝今日之事或许和妖族有关。”

    “那你呢?”麻雀看向沧生离开的背影。

    只听他声音沉哑落寞:“那狐妖知道了一些事情,我得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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