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巫竭想起云香小院里种的那些兰花,不禁奇怪:“你带这些出来做什么?”

    “我忘记了。”

    闻言,巫竭脸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既如此,那就先找到了再想。”

    此人实力远不止这些。游历三年,看似是个懒散毫无作为的小道,但仔细想来,他们所到之处皆与仙族有所牵扯。此次离宗,带着那兰花也定然有原因。

    思及此,他倒有些好奇这些兰花有何稀奇之处了。

    “师父,”云香轻轻唤着巫竭。

    巫竭回头,眼中不耐,但眉梢轻挑,示意她说下去。

    云香又走近两步,关心道:“你冷不冷?”说着,已经伸手去解自己肩上的白裘披肩。

    她这个师父只单穿了一身粗布衣服,如此霜雪寒风之下,哪里会不冷。

    云香手上动作迅速,仿佛生怕冻着了巫竭。

    然而巫竭却被她这番话问得愣神。印记未解,以阿年肉躯尚不觉冷,如今又有魔气护体,除非极寒如翊川,否则倒是毫无冷意。

    眼看云香那披肩已经解下,几次想往巫竭肩上套,可巫竭高她一头,最后每每都甩在巫竭头顶。巫竭那抹不耐再次浮上眉眼,等云香再套过来,直接单手抓到自己手中。

    “你自己穿好,”他将那披肩丢回云香怀中。

    “那师父不冷吗?”

    云香好奇地看着巫竭。这般模样又呆又傻,实在不像是会持剑冲入狼群之中。

    巫竭不想再理她,转身又走,云香匆匆忙忙追在身后,边寄披肩边絮絮叨叨。

    “师父,我的兰花还能找到吗?”

    “师父,这个林子好多树啊,会不会有蘑菇?”

    “师父,前面有个石头,你小心点……”

    走了多久,耳边就嗡嗡得响了多久,巫竭的脸不知不觉间又冷了几分。

    忽然云香猛地过来扯他,然而巫竭哪里会被她轻易拽动,转头垂眼看去,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

    “有石头。”

    云香倔着个脸,好像有点生气巫竭不听她说话。

    “本座有眼睛,”巫竭看着那块显眼的大石脸唰得黑了,冷声威胁道:“再吵,本座就将你挂树上。”

    “师父……”

    云香低声似呢喃,愣愣望着巫竭的冷眉冷眼,手中的衣角缓缓松开。

    巫竭扫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凉薄:“走吧。”

    “不去了,”云香忽然垂了脑袋,自顾自转身,“我不想去找了,师父,我们回去吧。”

    她语气柔和,听起来完全没有抱怨的意味,可转身回走的背影却像凝着一团难过落寞的气息,巫竭瞧着,又莫名瞧出了不满。

    不满什么?

    他那番话,已经算不上狠话了,单单只是挂树上,甘启求都求不来。

    衣裙摇曳,在雪中缓缓行去。巫竭立在原地,神情淡淡,看着云香耷拉着脑袋踢地上的石子,面上毫无波澜。

    忽然见有什么东西从腰间落在雪上,云香毫无察觉,却是被巫竭凌空抓取,落到他手里。

    一块木头,不,一块形状像兰花的木头。

    巫竭眸光黯了黯,“还装?”

    说罢,那家伙还是一动不动。

    突感周身气压忽然降低,木头兰花立马不再装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立在巫竭手心,木头似的根像一只只小脚一样瑟瑟发抖。

    “有、有什么事吗?”

    二十五仰着一张讨好的花脸,声音却是颤颤的。

    笑话,它不怕才怪。这人浑身魔气汹涌,分分钟捏死它都不费事。

    也是见了鬼了,偏偏让他捡了去,当初就应该哄骗着走地鸡将这家伙丢出去,谁能想到这臭小子运气忒好,让他这般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香为何失忆?”

    巫竭忽然问。

    “这、嗯、我……”

    二十五支支吾吾,身前的两片细叶像手指一样点点点。

    它心虚地左右乱看,就是不敢看巫竭。于是下一秒,脚根底下猛然发烫,一团小火陡然升起。

    二十五吓得吱哇乱叫,根尖险些烧着,登时一屁股坐倒在巫竭手上,根叶并用,慌忙后退,直到退到巫竭拇指边上,退无可退,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你你你你恶毒,比云香还恶毒。”

    “嗯。”

    巫竭淡淡应着,面上无波,结果手中火势又大几分,张牙舞爪,直逼二十五面门。

    二十五以叶掩面,眼泪汪汪:“云香你竟敢害我,我跟你没完,呜呜呜呜……”

    怎么会有这么吵人的东西?巫竭眼角抽了抽,越发不耐烦。

    二十五悄摸瞅他,发现不妙,顿时心里发颤。

    “好吧,我说,”它虚假地抹了抹毫无眼泪的脸颊,非常会看脸色地将云香失忆的原因一半真一半假掺和着说了出来。

    “所以,她的七情丢了?”

    “嗯……反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没了手心那团火的威胁,二十五散漫地双叶交叉环抱胸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那如何能收回来?”

    “不用收回来,只不过是她打斗过程中丢出去的多余情感导致的,过段时间会自己恢复记忆,不用着急。”

    “需要多久?”

    “我哪知道,”二十五脱口而出,紧接着一道凌厉的目光扫来,它又紧急改口,“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这是老毛病了,有的时候快些,三四天就恢复了,有的时候慢上一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一两年?”

    巫竭神色凝重,抬眼看向云香离开的方向。

    落叶飘下,已经不见云香身影,从不远处刮来的腥风很快吹到了另一头。

    “师兄,喻师兄?”

    宫睿诚小心翼翼地唤着还立在原地的人。

    雪中牵扯他的力量在那女子离开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他赶忙抬起冻得没知觉的手拢在嘴边哈气。

    喻成舟仍旧闭眼不闻,原先面上的痛苦难耐不知不觉间转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无措。他向来意志坚定,以修习道法参悟道义为目标,而这般神情,倒是极少在他脸上出现过。

    “哼,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我还以为你整日只会板着个脸装腔作势呢。”

    宫睿诚自顾自地嘀咕,可即便他再怎么不待见喻成舟,却也不得不承认喻成舟的天赋以及他清冷若谪仙的气质。当然,后者的这般形容是从宗里那些女弟子口中听来的,宫睿诚虽然觉得自己气质也不差,但听得多了,自然就记到心里去了,不免自认低了喻成舟一头。

    正当觉得稀奇,忽听一道碎裂声,他疑神疑鬼,猛地转头往四面看,不想周围的环境竟然在这时扭曲起来。

    周围笔直的树干变得歪斜扭转,天空层层皱缩,像一块破烂抹布。宫睿诚大惊,慌忙起身,身上红衣摆动,灰黑软甲磕在一起,发出轻微沉响。

    许是视觉受到扰乱,随着环境歪斜偏转,他总觉得自己也跟着一块在扭转变形。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晕晕乎乎的,站在地上的脚不禁来回崴动,踉踉跄跄。

    “这又是做什么?!”宫睿诚有些慌乱无措,这样的景象他还从来没见过,又越来越头晕眼花,不禁后悔起来:“不过才下山一趟,就碰上这么多怪事,早知就让宫菱来了。”

    他抱怨着,语气中除了愤怒还颇有些委屈,好像是被逼着来的。只是话才说了几句,空间扭曲得越来越畸形,粗壮的树干变得细小如草,乌黑的云成了一个个小点,宫睿诚甚至觉自己的身体也在被压缩再压缩,总觉得再缩一分,他的骨头也要压缩碎裂成一团粉末了。

    不料,他刚这般想,竟然真感觉到骨头和五脏六腑之间在疯狂被挤压。

    倒也不必这么心想事成。

    宫睿诚咬着牙,锐痛沿着脊髓蔓延而上。他小腿晃了晃,不禁脱力地跪了下去。落地前,身后忽然有只手搭住了他的肩,霎时间,钝痛消散大半,身子居然就这么稳住了。

    “幻影花要关闭幻境了,”喻成舟的声音沉而稳,似乎不受幻境扭曲的影响。

    宫睿诚却是被折腾得受不了,又慌又急:“那怎么办,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话刚落,耳边呼过一道疾风,只见喻成舟的灵剑被掷出,直朝他们头顶斜前方的天空刺去。

    那处是最为扭曲的地方,像一个旋涡,不过却也被林叶遮蔽,着实不容易发现。如今仔细看着,竟觉得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宫睿诚顿觉得一阵恶寒。

    灵剑飞速刺向漩涡中心,然而离中心一寸不到处,一股黑雾缓缓涌出,团团遮掩挡护,灵剑堪堪与之僵持,深入不得。

    喻成舟看着那黑雾有裹缠灵剑的趋势,神色略微凝重,然而他却是不急着破境。宫睿诚见他迟迟不动手,心中急切,眼看灵剑剑气即将被黑雾隐没,突然从袖中甩出几枚暗镖,直击那团黑雾。

    那镖上流光闪烁,显然是运用了灵力,不过黑雾虽被打散,却又很快包围过来。

    喻成舟心道不好,已经来不及阻止,刹那间,耳边响起急速的振翅响声,几枚飞镖上的微弱灵力立即惊来了敏感的虞阳。

    他单手结印,灵力化阵,护在两人周围,与此同时,口中念诀,灵台灵力倾涌而出,被黑雾笼罩的灵剑忽然灵光乍现,剑气直逼漩涡黑雾。剑身的黑雾瞬间消散,只留有旋涡中心盘旋浓重黑雾。

    灵剑锋芒毕露,剑尖不受阻挡,逐渐刺进旋涡中心,发出阵阵颤鸣。

    “破!”

    喻成舟凛声大喝。

    随声落下,猛然响起一道剧烈的爆鸣炸响,宫睿诚毫无防备,心下一跳,又突然眼前发白,周身扭曲的环境全然不见,只剩一片亮白,如同白昼刺眼,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不过弹指间,肩上忽然一轻,他再次睁眼,眼前就只有一条结冰的小山溪,也不见那幻影花的踪影。

    “快走,虞阳围过来了。”

    喻成舟催促,随即御剑飞升上空。

    宫睿诚哪懂什么虞阳,先是瞧见了幻影花的威力,又见是喻成舟不愿碰上的东西,便也没自信说一定要硬碰硬,因此急忙抽出灵剑御空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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