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她!”有巡逻警员掏出了扩音器。

    围在人群之外的巡警越来越多,但碍于徘徊者抓一个扔一个的操作,至今还没人能突破防线靠近聚集的市民们。曾有警员不耐地将手伸向腰间打算鸣枪震慑这些不驯的人,结果反而提醒了徘徊者这些小型可用武器库的存在,嗖嗖几道伸缩滑索长了眼睛似的飞过来用力一拽,警员们就发现枪套已经空了,而徘徊者蹲在红绿灯上转着他们的枪,爪套一拍一勾就卸下了弹夹,一片零件不落地全塞进工装裤的阔口袋里,前后口袋都因为这场扫荡而揣得满满当当。

    失去了警笛警灯和配枪的在场警员们急得在外圈乱转,还时不时有人捂着腰脖子大腿脚踝从警车前盖上痛苦地爬起来,然后在试图冲上前后又被徘徊者扔一次。他们呼叫了增援,却发现蜘蛛侠到得比增援更早。负责巡逻队伍的中尉在看到蜘蛛侠拿起麦克风的那一刻不妙的预感爬到了顶峰,于是紧急扯开后备箱揪出扩音器试图喊话。

    扩音器通常被NYPD用来对付那些挟持人质的绑架犯,即便隔着火场滚滚浓烟或是废墟的四散硝尘都能抵达歹徒的耳朵,可这次却显得相当无力——蜘蛛侠那增强过的麦克风声音大多了,她简直就是真奔着开演唱会来的,哪个手持扩音器拼得过万人场音乐节的大音响?

    所以他们便只能声若蚊蝇地重复,并且被迫听下去蜘蛛侠的发言。

    “如果我告诉大家,纽约的危机原本并不存在,它只是一场被制造出来的骗局呢?”

    “果然,阴谋论!”警队中尉怒不可遏,犯罪分子最爱搬出这一套来给自己开脱,还总能唬得不少缺乏分辨能力的市民信以为真,现在蜘蛛侠打算胡诌些什么理由,又准备把责任赖到哪个无辜人士头上?幸好他已经报告给了近日负责蜘蛛侠抓捕专项任务的警长,对方五分钟内就会出现在第五大道,希望这次他们能将流窜已久的蜘蛛女一举拿下。

    “‘纽约生了一场大病’——我曾在许多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形容,起初我觉得这是对饱受邪恶六人组困扰的城市再贴切不过的描述,却又对它如此广泛地出现在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们口中而奇怪……后来我明白了,因为这样的比喻并非由他们提出。只不过是有人首先用病理剖析的目光看待了这座城市,便公共发言中如此形容而已。大家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到它的么?”

    警用扩音器叭叭:“她是个犯罪分子,你相信她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嘶,好像是新闻?哪家记者先这么写的?”真的有人开始回忆。

    “不不不,是政府公共发言,媒体只是摘取了关键词进行报导。”有人纠正。

    扩音器努力:“不要相信犯罪分子的诱导!”

    市民们对扩音器充耳不闻:“我记得应该是两年前谢菲尔德市长的发言?他很爱这么说,讲稿里经常出现这个譬喻,我觉得怪贴切。”

    “市长的讲稿是自己写的么?”听者质疑,“谢菲尔德是金融学出身,没有半点医学背景,他上哪整病理那些七七八八的类比?”

    扩音器:“穷途末路的狂徒什么花言巧语都说得出来!”

    “对呀,”穿着蜘蛛侠战衣的女生笑眯眯地,“谢菲尔德不懂病理学,他的团队里有人懂就够了。甚至正因为那位团队的核心人物她懂,所以就算谢菲尔德无法继续胜任市长一职,在她成功继任之后,那些关于‘纽约城生了病得治’的理念还依旧不绝于耳,甚至更频繁啦。”

    “完了,她现在走投无路到打算污蔑墨菲市长了!”中尉听出了蜘蛛侠的意图,他察觉到单纯的扩音器喊话绝无可能与这些狂热的蜘蛛侠支持者们抗衡,于是原地转了一圈,目光锁定大道一旁写字楼面上的两块巨大的LED广告牌,指着它对下属,“去跟写字楼管理方把屏幕的控制权要下来。”

    警员得令,跑出两步之后犹豫着退回来:“要到了干嘛?”NYPD又不是公关公司能立即制作出什么反蜘蛛侠诈骗宣传片当场播,空有两块大屏幕没用啊。

    中尉焦头烂额,他想起今日原本预定有场政府发布会,墨菲市长表示有重要决策需要宣布。于是他振臂一挥:“转播市长的公开演讲!”

    大道一旁的广告牌原本在轮播几支化妆品、科技产品和音乐剧宣传片。打过玻尿酸的紫红色嘴唇、外百老汇新剧预告以及长续航平衡车从屏幕上突兀消失的那一刻,格温抬起了眼,和陡然出现在广告大屏中正装笔挺的墨菲四目相对。后者气质稳定又平和,灰雾般的眼睛迷蒙地捉摸不透,一如往常般思想深沉可靠。

    墨菲看向镜头,媒体示意已经校准好了取景框,可以开始公开发言了。

    她没有准备讲稿,事实上她从来就没用过讲稿,哪怕是听证会后所有人都退避三舍而她不得不出来接屎盆子的那次,她的目光也从未游离于镜头之外,有人曾在分析这位临时市长的个人魅力时指出“与每一位听众产生持续的眼神连接比任何花言巧语都重要,而她的眼睛恰好是最不简单的那类,你会忍不住一直看并聆听她”。

    格温切断了停留在墨菲身上的目光。她只开了几秒的小差,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市民们身上,语气由之前的玩笑转为严肃:“可是当所有人都接受这是一场疾病的时候,便会认可它需要治愈——得开刀,得忍耐,得大动脏腑。邪恶六人组造成的创伤需要恢复没错,但如果在有些人的眼中,这一切的目的不是疗愈,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应激训练呢?”

    墨菲的开场白很短,格温的话音刚落,大屏转播正好进入正题:“据我了解,曾经被市民们信赖的义警已经迷失了自我。他们本就是秩序的挑战者,因此当预见纽约重回正轨时便体尝到了失去市民们支持的危机感。在此刻挑战秩序中的核心人物,也就是将矛头对准我,我理解这种走投无路之选。”

    现场聚集的市民们看到广告屏上横空出现的墨菲,注意力难免飘了过去,又在听到代理市长的发言后将眼神挪回蜘蛛侠身上,有人皱眉四顾,惴惴不安地期待回音。这是怎样的场景?蜘蛛侠面对指控会逃跑吗?

    格温听到墨菲的话扭过头,正好看到徘徊者打算一爪子挖烂那两块广告屏。她喷了一小簇蛛丝出去,像把一块口香糖糊在了凶巴巴的金属爪上,示意他掌下留屏,然后对面前的人们笑了一下:“你们知道做一个好邻居意味着什么吗?义警在处理无数危机事件的同时,也在梳理着这座城市的心跳,了解它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就像你的邻居也会了解你家狗的喜好作息那样……我们会从桩桩件件的小事中察觉整座城市的运行状态,它是否真的病了?那些犯罪是不得已为之还是被制造出来的?犯罪案件究竟是病因还是表象而已?”她不习惯与如此多的人对视,每碰到一个人直勾勾的目光就跑一下神,天啊,面对公众发言这事明明本是主唱该干的活儿,什么时候鼓手都堪当此任了,“对此我和徘徊者的答案是,纽约就算罹患重疾,病因也另有其人。”

    “相信大家已经从新闻中了解到了这名义警的身份背景。她只是一名高中生,对社会的见解并不比你我更深。”代理市长一侧显然有人在同步向她转报第五大道集会上的演讲,因此墨菲的话就如同卡农的第二声部,蜘蛛侠话音落后的第二浪潮。这很理所当然,驻扎纽约的媒体记者们此时分成了两波,一波长枪短炮地对着墨菲,另一波正对着正式露面的蜘蛛侠虎视眈眈,想信息闭塞都难。

    “大家难道不好奇为什么邪恶六人组久锄不尽吗?为什么神秘客可以一边操控着无人机大军把纽约任何一处地标投影成他想要的模样再毁个一干二净,一边又能堂而皇之地发广告宣传他的VR科技产品?为什么秃鹫一边整日凭借外骨骼金属翅膀如一团阴云般盘旋在曼哈顿上空,一边垄断纽约的医疗康复器械市场?为什么章鱼博士能一面大喇喇地把她那些奇形怪状的实验生命体零部件往身上装,又一面招聘科研人员帮她研发那些说是药剂实际上和史莱姆差不离的害人药水?”前者的伤害纵然直观,但后者才是纽约市民们长久忍受的苦因,而这些早就在反邪恶六人组的地下活动中被翻来覆去道尽说厌,其他人不可能对此浑然不觉。

    “这些都是前市长谢菲尔德先生任期内的积案,”墨菲的发言宛如问答的另一半,“新的纽约市政正竭尽全力清理这些由于不作为或疏忽而积压的问题。制度的庞大机器运转需要时间,并且请不要忘记我们的所有行动必须遵循法定流程,这意味着在确凿的证据出现之前我们务必尊重和保护那些合法成立的公司的财产。”

    “嗯,动不了秃鹫和章鱼博士的企业但可以让愿景中学开不了学,非常完美的尊重与保护,”格温没戴面罩的时候可以尽情地翻白眼,反正她都被曝光是愿景的学生了,帮学校说两句话怎么了?她的同学还被迫在家里蹲呢,“邪恶六人组的出现或许是超级罪犯的偶然,但他们的公司屹立不倒至今一定有人保驾护航,而是什么能让市政的监管对这些明晃晃存在问题的公司视而不见呢?”

    “可是墨菲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人问出了疑惑。

    舌头都弹累了才有人递出想要的话。格温总算听到了满意的提问,她摸出那台被黑客隐身过的越狱手机瞟了眼时间,从她离开彼得家起算,一个记者把十根手指头轮冒烟了打字能有多快?再算上删改和整理材料的耗时,现在或许勉强够了。

    “我和徘徊者收集了一份证据,”万众瞩目的蜘蛛侠,或者说格温·史黛西向面前的人高举起自己的手机,“它由一份章鱼生物科技内的保密文件和一段墨菲市长的自白视频组成,现在一位颇有影响力的独立撰稿人协助我们公开了它的电子副本——别担心,他不属于任何媒体,和市政部门毫无瓜葛,对邪恶六人组更是恨得脸红脖子粗,这位好心人承诺会尽最大可能用一切平台帮助我们分享这两份文件。”

    这就是她对彼得的第二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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