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别犯浑,赶紧给老子下来。”

    蔡猛一只手托举着胡庇煌,一只手瞄准李绍琛身后的大楼。他知道那里有狙击手在埋伏,声音不免紧张:

    “赶紧躲到墙后面来。”

    李绍琛仍旧摇头。

    他泪眼汪汪的看着陈夕,笑了笑:

    “照顾好自己,李绍琛不能再陪着你了。”

    巨大的悲伤情绪让陈夕连哭都不会了,她只是僵僵站着,然后不知所措的捏住衣服下摆。

    她用力咬住下嘴唇,直到咬破流血,她才开口:

    “你不要我了吗?”

    李绍琛没回答,他说了句再见,旋即拉着张媛从升降台跳了下去。

    二十三层,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摔在地上必死。

    陈夕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崩溃,她大叫着往前冲,想要去追随李绍琛。

    可就在她即将跨出阳台的时候,蔡猛再一次拦住了她。

    她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

    蔡猛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此刻他也需要竭力去控制情绪,好让眼泪别掉下去。

    可他真的控制不住,即便不断深呼吸,可还是扛不住心脏的绞痛。

    也许是自己母亲死了来不及哭,也许是舍不得相处八年的小孩在自己眼前殒命,不论是哪一个,都值得他实实在在地哭一场。

    可这铁一般坚硬的男人刚嚎一声,一架直升机便突然悬停在了他面前。

    螺旋桨转动时的巨大声响以及风浪直接就喝止住了他的哭声。

    当然最具喜笑颜开功效的,还是挂在飞机下面的李绍琛。

    至于旁边的张媛,大可当作已经死了。

    “阿琛没死。”蔡猛激动的把马上就要哭晕过去的陈夕拉了起来,他的声音又急又大:

    “这……这臭小子被人救起来了!”

    陈夕将信将疑地往外看,结果还真看见了挥手的李绍琛。

    她瞬间就笑开了,可转头又抱着蔡猛哭了起来:

    “他还活着呜呜呜……”

    蔡猛也跟着笑了。他把陈夕搂在怀里,不停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这小子命硬着呢,死不了!”

    很快,空中又出现了三架直升飞机。

    其中一架缓缓逼近大楼,紧接着机舱门被打开,步梯被放下,三名持枪的特种兵快步进入到大楼里。

    而这群虾兵蟹将们一眼就看见了直升机上印着的“熊”字,胆子瞬间就被吓破了。

    于是不等人家警告,都很是自觉的放下了武器,然后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其中两名特种兵扛起了地上的胡庇煌,另一名则搀扶着把陈夕给拉了起来。

    蔡猛看着俩人安全进入飞机,可他自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知道刘允莹就在飞机里面,也猜测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一旦自己上了上飞机,那楼里的人就必定会被全部屠杀。

    这是刘允莹一贯的作风。

    她从来不会对恶人抱有改过自新的幻想,也不愿意花资金去教化他们。

    她崇尚人性本恶,所以那些无法克制本性的人,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活着的资格。

    很快刘允莹的贴身保镖吴河就站出来催促了:

    “蔡猛,赶紧上飞机。”

    蔡猛不进反退,他拒绝了:

    “给我在楼下安排一辆大货车,我亲自把他们押下去。”

    吴河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这么多人,你控制得住吗?”

    陈夕也在一旁应和:“是啊老蔡,你快上车吧。”

    蔡猛挥了挥手:“你们先走,给我备好车就行。”

    吴河再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背后被人拉了一下。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把身子缩了回去。

    陈夕看得很清楚,是刘允莹制止了他。

    她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趴在窗口拼命地拍打着飞机,她大喊着:

    “老蔡,你快上来啊!”

    蔡猛笑了笑,只是冲她挥手。

    而这时,驾驶员得到了刘允莹的指令,已经掉头往回走了。

    陈夕去求刘允莹,想让她再等等。

    可刘允莹无动于衷。她冷漠地说道:

    “你比我更了解蔡猛,也更应该清楚,他决定的事,是没有回旋余地的。”

    陈夕还在不停的往窗外看:“那他会有危险吗?”

    刘允莹叹了口气,她没接话。

    二十秒后,大楼里传出爆炸声,之后是长达近一分钟的扫射。

    这些声音都是从吴河的对讲机里传出来的。

    陈夕被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可飞机还在往远处飞,大楼在他眼里慢慢的成为了一个点。

    直到大楼燃起熊熊烈火,她似乎才又看清了一些。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刘允莹:

    “你在干嘛?”

    刘允莹没回答,回应陈夕的是吴河的对讲机。

    “报告,大楼里的人已经全部击毙,请求指示!”

    “蔡猛还活着吗?”

    沉默。

    吴河突然情绪失控吼了起来,他重复问道:

    “蔡猛还活着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

    不过这一次通讯员很快就组织好了措辞,对方用哽噎的声音回应道:

    “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吴河用手捂住额头,他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把对讲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同样情绪失控的,还有刚从悲伤中缓过来的陈夕,她不停的问为什么。

    “老蔡他……”刘允莹紧紧抱住陈夕,轻声安慰道:

    “他为龙巢鞠躬尽瘁了几十年,肯定累了,是时候多花点时间去陪陪他娘了。”

    三日后,蔡猛的葬礼。

    来的都是些平日里受过蔡猛恩惠的人,当然还有何水生。

    那日他都在忙着接待客人、回谢慰问,在会堂走来走去,直到开席才见他坐下。

    蔡猛唯一的姐姐则守着灵棺,不见哭也不见闹,只是默默地坐着。

    一直到宾客散尽,何水生过来劝她,她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她拉着何水生的手站在门口,泪光闪闪地望着他:

    “水生啊……”

    何水生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应道:“阿姐,水生在呢。”

    “你俩是喝一个奶长大的。”

    “是的阿姐,我娘生下我就走了,要是没有干妈,我活不了。”

    “老太太在医院,你有空去看看她。”

    “一定会经常去的阿姐。”

    “你和猛子的声音一模一样,阿娘眼睛瞎,你以后别喊干妈。”

    “她就是我妈。”

    阿姐拍了拍何水生的手,到这时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老公和儿子都在家瘫着,”她说,“我得回去给他们做饭,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着,阿姐跪了下去,正要磕头,被同样跪着的何水生给拦住了。

    “阿姐,不能这样,”何水生把面前的可怜女人拉了起来。他颤颤悠悠的吐出一口长气,哽噎着说:

    “我会打点好一切的,你放心吧。等忙完,我来家里看姐夫和外甥。”

    阿姐捂住嘴,她最后看了一眼大厅的遗照,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

    整个会堂现在只剩下何水生,还有站在角落偷偷掩面痛哭的李绍琛三人。

    何水生望着阿姐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回过身来,开始死死盯着蔡猛的照片。

    就这样僵持了三五分钟,他突然仰起头深深的“呜”了一声。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散去一些心中堆积的郁气。

    他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谢谢你们能来参加蔡猛的葬礼。”何水生头也没回的说道。

    他点了根烟放在遗照前,紧接着往自己嘴里送了一根。

    点燃后他站着没动,仰起头背身说道:

    “不要再干这一行了,没有蔡猛,你们活不久的。”

    陈夕点头说知道。

    何水生没接话,自顾吞云吐雾。

    烟抽完,他在棺木旁坐了下去,然后突然说话,声音冷得让人寒颤:

    “没什么事就回去,再就是,千万别去医院。”

    胡庇煌听见这话瞬间就不爽了:“老蔡死了我们谁都不高兴,可你跟我们摆什么臭脸啊,凭什么不让我们……”

    “胡庇煌!”陈夕连打带踹的让胡庇煌收了声。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这他妈是灵堂,你少给我犯浑!”

    俩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但终究还是陈夕的气势要更胜一筹。

    胡庇煌不情不愿地给人道了个歉,便灰溜溜的走了。

    陈夕也连着赔了好几个不是,然后拉着李绍琛跟了出去。

    三人站在车前,胡庇煌仍旧觉得憋屈:

    “那何水生从咱仨来,就没正眼瞧过咱们。他就是觉得咱仨害死了他儿子,冲咱发怨气呢!”

    陈夕也不爽着呢,谁他妈好人在灵堂上跟人主家大喊大叫的啊?

    那不明摆着是傻逼吗?

    可她也没心情再去争论,自顾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胡庇煌掏出烟想着点烟抽郁闷,结果摸了半天打火机又不见了。

    他转而去找李绍琛要。

    可这个自从大楼事件结束就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和陈夕冷战的男人,也没带打火机。

    这下烟都抽不成了,胡庇煌更郁闷了。

    他靠着车子四处张望,见李绍琛自言自语的咕哝着,便提起肩膀撞了过去:

    “嘀咕啥呢?”

    李绍琛摇头:“没。”

    胡庇煌的好奇心又涨了起来,尽管为这事他已经吃了无数回闭门羹,可他还是想问。

    他搂住李绍琛的肩膀,贴着对方耳朵轻声问说:

    “你和夕姐到底怎么了?”

    李绍琛还是摇头:“没怎么。”

    “这还没怎么?你俩那剑拔弩张的样子,得亏是没碰到火星子,否则都燃起来了。”

    “真的没事。”

    “不信我?”

    “先回去吧,马上就高峰期了。”

    说着,李绍琛慌忙钻进了车里。

    胡庇煌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跟着打开车门,不等坐下,李绍琛便嘘了一声:

    “动静小点,阿夕睡着了。”

    胡庇煌应了声好,旋即小心翼翼地坐下。

    可看着陈夕那憔悴的可怜模样,他还是不忍抱怨了起来:

    “你住院那三天,夕姐几乎没合过眼,她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不管你俩之间有什么隔阂,你要是个男人,我希望你低下头跟夕姐认个错。”

    李绍琛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等个合适的机会吧。”

    胡庇煌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没应声,十分谨慎的朝着陈夕挪动。

    他把陈夕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他一直都保持着腰板挺直的姿势。

    半个小时后,车子当真在顺店大桥的入口堵住了。

    地图不仅提醒说有超长的红色拥堵路段,甚至还标注了三起车祸。

    这让车子在原地停了十几分钟都未能前进半米。

    而这几日同样没睡好,一直在苦苦支撑的胡庇煌也终于耐不住沉静,往后一倒昏昏睡了过去。

    李绍琛知道是时候了。

    他往嘴里送了根烟,然后悄悄打开门溜了出去。

    他顺手敲开一扇窗户借了个火,随即便开始在车缝中艰难的穿行。

    他趴在大桥的栏杆上,俯身往下看。

    奔腾的湍急水流咆哮着,似乎在向世人证明,它足以撕碎卷入其中的任何东西。

    李绍琛咬着烟不停的咳嗽,眼睛也被熏出了眼泪。

    这风是往人脸上吹的,烟根本就吐不出去。

    无奈,李绍琛只好把烟扔了。

    他低下头碾了碾烟,余光中发现原本空旷的围栏旁竟多出了一个人。

    是旁白。他开口就是在解释:

    “刘允莹真不是我喊来的。”

    李绍琛哼哼笑着:

    “就算是你叫的,我能有办法?”

    “我理解那种将要登顶却被人硬生生拽到谷底的失落感。”

    “所以呢?”

    “所以我帮你争取了特权。”

    “嗯?”

    “游戏官方同意你的下一个任务还与龙巢有关。”

    听到这,愁容满面的李绍琛才表现出了些许兴趣。他看着旁白:

    “记忆呢?”

    旁白:“记忆会被暂时封锁,但随着任务的推进,我们会给你找回记忆的方法。”

    李绍琛其实挺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

    可想到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他难免坎坷不安。

    无论成功或是失败,都会有遗憾吧?

    可人生难道不就是这样吗?

    旁白拍了拍了李绍琛的肩膀,留下一句“赶紧上路”,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李绍琛听着湍急的水声,不禁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呼喊声。

    是陈夕。

    “后面的车子喇叭都摁烂了,”她双手抱胸,口气略带责怪意味:

    “你干嘛呢?”

    李绍琛循者声音看去。半响,他微微张嘴:“对不起。”

    陈夕皱着眉头:“什么?”

    李绍琛笑了笑:“一定要等我。”

    陈夕隐隐猜出了李绍琛要说的话,她把在空中飞舞的头发往后挽,定定地看着李绍琛:

    “等你干嘛?”

    李绍琛没应声。他单手撑着栏杆,最后看了眼陈夕,旋即双脚轻轻蹬地,翻身便跳了下去。

    陈夕直接吓得原地跳了起来。她疯了似地在马路上穿插奔跑。

    被迫逼停的司机纷纷咒骂了起来:

    “精神病啊,在大桥上乱跑什么?”

    “要死找个没人的地方,别他妈在这儿当祸害!”

    ……

    胡庇煌在漫天的喇叭和叫骂声下丢掉了手机。

    他扭头往外看,发现陈夕正不要命似的朝着大桥奔去。

    她身后是一堆因为紧急制动而停得乱七八糟的车。

    胡庇煌赶忙松开安全带冲了出去。

    为了减少时间,他跳上了一辆黑色越野,而后把其它车当作跳板,踩着它们的车头就跑了起来。

    在陈夕离栏杆只剩两三米的时候,他飞身跳了出去。

    好在把陈夕扑倒了。

    他吼叫着抱住濒临崩溃的陈夕:“你疯了,往这儿跑什么?”

    陈夕只是无助又绝望地嘶吼。

    胡庇煌的心猛地被扎了一下。

    他赶忙道歉,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陈夕。

    他胆战心惊的四处张望着,几分钟前还趴在围栏上的李绍琛……

    不见了?

    地板上只留一根几乎燃到烟头的烟。

    他还是不相信,仍旧四处张望,可栏杆上明明白白地摆放着李绍琛的钥匙和手机。

    那被压在手机下面、露出来的照片一角,甚至能够看见陈夕微笑的嘴角。

    胡庇煌这才真切感受到了陈夕的绝望:

    李绍琛跳河了。

    这条河是达姆海的入口,出了名的急和深。

    历来进入其中的,不论水性有多好,都难逃一个相同的结局:

    死。

    极个别幸运的,也许尸体能被打捞起来,家属还能见个最后一面。

    可李绍琛他……

    他是个喝水都容易呛到,没有任何水下技能的人。

    陈夕在胡庇煌怀里失声痛哭着,一直过去很久,收到报警信息的消防员赶来了。

    俩人被搀扶着送进了车里。

    蜷缩在角落里的陈夕问胡庇煌:

    “河神能眷顾他吗?”

    胡庇煌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夕又说:

    “那河神会可怜我吗,会给我再见他一面的机会吗?”

    胡庇煌不敢抬头,他怕看见陈夕的眼睛。

    他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照片,毫无底气的说道:

    “会的,河神会眷顾我们的。”

    这时,天空出现了漫天的绚烂烟花。

    他们在庆祝张佰案的真相大白。

    紧接着系统的声音响起:

    “尊敬游戏玩家赵延,由于龙巢任务失败,您即将进入下一个关卡。”

    “主线任务:成为元洲的统治者。”

    “期待与您再次相见。”

    “祝您游戏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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