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
仿佛大量的水通过狭窄的管道冲出，泼到平面上发出的声响。
这已经是这个月里的第四次了，鲁达明都有些不耐烦了，他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一定是楼上那最近新搬过来的，带着孩子的租户，他明明前天晚上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看见他们的第一眼，鲁达明就知道了，他那头上已经空了数个月的组间，将迎来麻烦的一家，男主人健谈爽朗，女主人知性腼腆，按理来说不是那种惹麻烦的类型，可偏偏他们有着个八岁的儿子，而这样的父母是管不好孩子的。
男孩儿！八岁！
是手脚最闲不住的年纪。
初次见面的时候，丈夫揽着妻子的腰，男孩儿在走廊杂乱无章地跑，手里的水枪到处滋，把角落里的一个盆栽都滋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洪水。
丈夫双眼亮晶晶的，说；“鲁达明先生是吗？我知道您，我特别喜欢您五年前出版的那本小说，典藏版，精装版我都买了。”
男孩的水枪指向灰面的墙壁，“扑哧——”
“您能给我的书签个名吗？”
“扑哧——”
“我的同事也很喜欢您的书！”
“扑哧——扑哧——”男孩朝着对户人家门口挂的干花连滋了两枪。
“鲁先生？”
“能不能管好你们的儿子？！”鲁达明大吼道，声音回响在狭长的过道，男孩也被惊吓到了，他缩了缩肩膀，躲在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母亲的身后。
丈夫不轻不重地说了男孩儿几句，但显然男孩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躲在母亲的身后，倔强得瞪着那个害自己被说的男人。
鲁达明冷呵了声，讥讽道；“当初有时间在床上忙着造人，没时间教育孩子是吗？还不如别生，净化社会。”
这话说得十分恶毒且难听，有点过了，夫妇双方的脸都成了猪肝色，鲁达明当着他们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上挂的小狗娃娃都被震得掉了几根毛。
鲁达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看着自己还没写完的稿子，就在上个月，住在他楼上的那个有些微胖的姑娘跳楼自杀了，那是鲁达明较为满意的上下楼邻居了，有的时候坐电梯看见那个姑娘，鲁达明心里都有丝慰藉，还有人活得比自己更失败。
好像是叫陈筱雨，鲁达明之所以能记住这个名字，是这个姑娘为数不多发出噪音扰民的时候，那是两个月前，房东穿着她那双从来就没合脚过的拖鞋，后鞋跟不断与铺着瓷砖的地面上下亲吻，难舍难分，发出令人厌恶的、清脆的、啪嗒啪嗒的声响。
然后就是剧烈的敲门声，带着转门把手发出的刺耳的刺啦声，还有她那一张嘴几百米外都能听见的大嗓门；“陈筱雨，房租！你又晚交房租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不在家！陈筱雨！你一个女孩子要不要点脸！”
门吱呀的开了，陈筱雨弱声说；“姐，我稿费快到了，等我稿费到了，我就能把钱给你。”
“什么时候能到啊？”
“明天，最后期限了，那个出版社就是这样的，发钱发得慢，而且我这次稿子要是编辑满意的话，说不定能连载——”
女孩说到后面有些激动，甚至是雀跃，一改往日电梯里那死气沉沉的印象。
可房东不耐烦地打断她，吼道“谁要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钱！你是这栋楼里最爱拖欠的，别以为自己搞文字的就高人一等，挣不到钱都白搭！”
这是戳到房东敏感的自尊心了，房东很小的时候就辍学了，她连字都认不全，笔画数一多，她就看得头痛，每次一填单子写租客名字，她就痛苦得龇牙咧嘴，像是有人在用针扎她似的。
对她来说最好应付的租客就该叫“丁一”，而且该是个阔佬，租金一交就是十年份，然后再冒失一点，经常弄坏东西，再糊涂一点，不自己找维修工，而是找她，然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介绍那些“贵一点”，“经验老道”的师傅上门，狠狠赚波回扣。
“是、是。”女孩有些谦卑地回答道。
女孩又保证了一遍稿费一定会到的，然后礼貌地说了声“慢走”。
但鲁达明知道，女陔的稿费不会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到了。
这只能怪命运，谁让她那么马虎，把稿子塞错了信箱呢？那个出版社名气很大，是业界久负盛名、资历最久的出版社，它名下的小说志，不仅有纸质版还有随着互联网兴起有了电子版，订阅的人数常年稳定增长，但最近这个出版社搞了个什么怀旧活动，要求参加的写手以稿件的方式，将作品邮寄给出版社。
鲁达明在一个普通的早上，发现自己的信箱里多了一份稿件，字数不是很多，三万多一点，却讲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结尾处还留了悬念，如果后面要连载或者续写，完全可以修改下细节，由这三万字打头。
是一篇写法有些青涩，但整体内容很有趣的小说。
“有趣”这个评价已经脱离他的文字很久了，这篇稿子不应该塞到那种阿猫阿狗都能参加的小活动里。
鲁达明将这篇小说寄给了自己的编辑，编辑兴奋地来电话告诉他肯定能连载，末了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鲁老师，你总算找回一点状态了。”
不出所料，读者的反响特别热烈，甚至有人说，透过这篇文章看见了年轻的鲁达明，返璞归真了。
鲁达明看着这些网上评论，啼笑皆非，笑骂都是一群蠢猪。这篇文章的背后，就只是一位孤僻的，不爱说话，死气沉沉，身材也不好看的陈筱雨罢了。
鲁达明尝试着去续写这篇文章，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就像是流光溢彩的凤翎后面接了鸡毛掸子上的毛，被退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过稿了，收获的都是口水与质疑。
当评论区有人怀疑是代写的时候，鲁达明出离愤怒了，他草草地写了个结尾，然后拿着这篇不菲的稿费，买了几瓶昂贵的酒。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最高才两千稿费的活动，再看看手里一瓶酒就一千多，讥讽地笑了笑，笑陈筱雨资历浅，眼光低。
他还得赚钱，他下一篇得写什么呢？
一个月后，陈筱雨死了。
而鲁达明他敲定了新书的选题，重回以前他那快写烂的老套路，那读者都快厌烦的惊悚小说系列。
而第一篇的主角，就敲定为陈筱雨吧，她无论春夏都穿着外套，为了遮蔽她满是疤痕的身躯，她那不愿与外界接触的眼神，是因为她被男人伤害过。
鲁达明以现实世界的他的个人印象为基底，再加上他天马行空的想象，给他的小说制造了新的噱头，哦，或者可以说是“卖点“。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鲁达明心里这样想着。
“扑哧——“
又是那烦人的滋水声，每次想抓个现行，打开门连人影都看不着。
可是今晚的，又好像不太一样。
“扑哧——”
声音越来越近了，鲁达明忍无可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玄关处拉开了门，大吼道；“大晚上的，你——”
门外，站着一位明明是夏季，却用蓝色呢子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陌生女人，鲁达明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女人大红色的艳唇微张，面部发出诡异的“咔咔“的响动，在幽长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脆，下颚被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嘴边的皮肤因这不可思议的开裂而皲裂，露出白肤下的红色肌肉，肌肉纤维都清晰可见，像是整容院里，拉皮拉过了头，把面皮给扯坏了一样。
鲁达明被吓得腿都软了，他哆哆嗦嗦地要尖叫，下一瞬就是带着海腥味的大股清水扑面而来，像是他被人一下子丢到了海里，所有言语都化为了气泡。
“扑哧——“
女人的嘴就像是大型的水枪，像是把整个身体里的水分都给吐了出来，让人不禁怀疑，身材如此纤细的女人是怎么一口气装下那么多水的。
还未待鲁达明回过神来，女人又紧接着吐出了第二口，这次量更大，腥味更重，甚至于有些粘稠，鲁达明只觉得自己被红色的布罩住了，他慌乱地将门砰地关上，他挠着脖子像放声尖叫，声带却好像停工了。
‘扑哧——’
‘扑哧——’
吐水声渐渐走远。
第二天
鲁达明死了。
警方来的时候，他一头栽在浴缸里，洗漱台的水龙头开了一夜，将整个房间都给淹了，水渗透进了天花板滴到了楼下的租户，房东揣着钥匙上来找人，发现了尸体。
虽然鲁达明只有上半身泡在缸里，但奇怪的是他整个身体都呈现一种浮肿不堪的姿态，法医拿刀划开他的皮肤，一大股清水迫不及待涌了出来，带着他的内脏，流了一滩在解剖台上。
老刑警郑城看着手里的报告眯了眯眼；“这案子我们管不着了。”
”
徐骋刚从警校毕业，正想大施拳脚，听到这话有些不满意道；“师傅，为什么？这明显就不是意外死亡。”
郑城往他后脑勺不客气地呼了一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我们管的是人的事，鬼的事得由鬼来管。”
仿佛大量的水通过狭窄的管道冲出，泼到平面上发出的声响。
这已经是这个月里的第四次了，鲁达明都有些不耐烦了，他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一定是楼上那最近新搬过来的，带着孩子的租户，他明明前天晚上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看见他们的第一眼，鲁达明就知道了，他那头上已经空了数个月的组间，将迎来麻烦的一家，男主人健谈爽朗，女主人知性腼腆，按理来说不是那种惹麻烦的类型，可偏偏他们有着个八岁的儿子，而这样的父母是管不好孩子的。
男孩儿！八岁！
是手脚最闲不住的年纪。
初次见面的时候，丈夫揽着妻子的腰，男孩儿在走廊杂乱无章地跑，手里的水枪到处滋，把角落里的一个盆栽都滋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洪水。
丈夫双眼亮晶晶的，说；“鲁达明先生是吗？我知道您，我特别喜欢您五年前出版的那本小说，典藏版，精装版我都买了。”
男孩的水枪指向灰面的墙壁，“扑哧——”
“您能给我的书签个名吗？”
“扑哧——”
“我的同事也很喜欢您的书！”
“扑哧——扑哧——”男孩朝着对户人家门口挂的干花连滋了两枪。
“鲁先生？”
“能不能管好你们的儿子？！”鲁达明大吼道，声音回响在狭长的过道，男孩也被惊吓到了，他缩了缩肩膀，躲在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母亲的身后。
丈夫不轻不重地说了男孩儿几句，但显然男孩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躲在母亲的身后，倔强得瞪着那个害自己被说的男人。
鲁达明冷呵了声，讥讽道；“当初有时间在床上忙着造人，没时间教育孩子是吗？还不如别生，净化社会。”
这话说得十分恶毒且难听，有点过了，夫妇双方的脸都成了猪肝色，鲁达明当着他们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上挂的小狗娃娃都被震得掉了几根毛。
鲁达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看着自己还没写完的稿子，就在上个月，住在他楼上的那个有些微胖的姑娘跳楼自杀了，那是鲁达明较为满意的上下楼邻居了，有的时候坐电梯看见那个姑娘，鲁达明心里都有丝慰藉，还有人活得比自己更失败。
好像是叫陈筱雨，鲁达明之所以能记住这个名字，是这个姑娘为数不多发出噪音扰民的时候，那是两个月前，房东穿着她那双从来就没合脚过的拖鞋，后鞋跟不断与铺着瓷砖的地面上下亲吻，难舍难分，发出令人厌恶的、清脆的、啪嗒啪嗒的声响。
然后就是剧烈的敲门声，带着转门把手发出的刺耳的刺啦声，还有她那一张嘴几百米外都能听见的大嗓门；“陈筱雨，房租！你又晚交房租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不在家！陈筱雨！你一个女孩子要不要点脸！”
门吱呀的开了，陈筱雨弱声说；“姐，我稿费快到了，等我稿费到了，我就能把钱给你。”
“什么时候能到啊？”
“明天，最后期限了，那个出版社就是这样的，发钱发得慢，而且我这次稿子要是编辑满意的话，说不定能连载——”
女孩说到后面有些激动，甚至是雀跃，一改往日电梯里那死气沉沉的印象。
可房东不耐烦地打断她，吼道“谁要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钱！你是这栋楼里最爱拖欠的，别以为自己搞文字的就高人一等，挣不到钱都白搭！”
这是戳到房东敏感的自尊心了，房东很小的时候就辍学了，她连字都认不全，笔画数一多，她就看得头痛，每次一填单子写租客名字，她就痛苦得龇牙咧嘴，像是有人在用针扎她似的。
对她来说最好应付的租客就该叫“丁一”，而且该是个阔佬，租金一交就是十年份，然后再冒失一点，经常弄坏东西，再糊涂一点，不自己找维修工，而是找她，然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介绍那些“贵一点”，“经验老道”的师傅上门，狠狠赚波回扣。
“是、是。”女孩有些谦卑地回答道。
女孩又保证了一遍稿费一定会到的，然后礼貌地说了声“慢走”。
但鲁达明知道，女陔的稿费不会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到了。
这只能怪命运，谁让她那么马虎，把稿子塞错了信箱呢？那个出版社名气很大，是业界久负盛名、资历最久的出版社，它名下的小说志，不仅有纸质版还有随着互联网兴起有了电子版，订阅的人数常年稳定增长，但最近这个出版社搞了个什么怀旧活动，要求参加的写手以稿件的方式，将作品邮寄给出版社。
鲁达明在一个普通的早上，发现自己的信箱里多了一份稿件，字数不是很多，三万多一点，却讲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结尾处还留了悬念，如果后面要连载或者续写，完全可以修改下细节，由这三万字打头。
是一篇写法有些青涩，但整体内容很有趣的小说。
“有趣”这个评价已经脱离他的文字很久了，这篇稿子不应该塞到那种阿猫阿狗都能参加的小活动里。
鲁达明将这篇小说寄给了自己的编辑，编辑兴奋地来电话告诉他肯定能连载，末了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鲁老师，你总算找回一点状态了。”
不出所料，读者的反响特别热烈，甚至有人说，透过这篇文章看见了年轻的鲁达明，返璞归真了。
鲁达明看着这些网上评论，啼笑皆非，笑骂都是一群蠢猪。这篇文章的背后，就只是一位孤僻的，不爱说话，死气沉沉，身材也不好看的陈筱雨罢了。
鲁达明尝试着去续写这篇文章，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就像是流光溢彩的凤翎后面接了鸡毛掸子上的毛，被退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过稿了，收获的都是口水与质疑。
当评论区有人怀疑是代写的时候，鲁达明出离愤怒了，他草草地写了个结尾，然后拿着这篇不菲的稿费，买了几瓶昂贵的酒。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最高才两千稿费的活动，再看看手里一瓶酒就一千多，讥讽地笑了笑，笑陈筱雨资历浅，眼光低。
他还得赚钱，他下一篇得写什么呢？
一个月后，陈筱雨死了。
而鲁达明他敲定了新书的选题，重回以前他那快写烂的老套路，那读者都快厌烦的惊悚小说系列。
而第一篇的主角，就敲定为陈筱雨吧，她无论春夏都穿着外套，为了遮蔽她满是疤痕的身躯，她那不愿与外界接触的眼神，是因为她被男人伤害过。
鲁达明以现实世界的他的个人印象为基底，再加上他天马行空的想象，给他的小说制造了新的噱头，哦，或者可以说是“卖点“。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鲁达明心里这样想着。
“扑哧——“
又是那烦人的滋水声，每次想抓个现行，打开门连人影都看不着。
可是今晚的，又好像不太一样。
“扑哧——”
声音越来越近了，鲁达明忍无可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玄关处拉开了门，大吼道；“大晚上的，你——”
门外，站着一位明明是夏季，却用蓝色呢子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陌生女人，鲁达明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女人大红色的艳唇微张，面部发出诡异的“咔咔“的响动，在幽长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脆，下颚被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嘴边的皮肤因这不可思议的开裂而皲裂，露出白肤下的红色肌肉，肌肉纤维都清晰可见，像是整容院里，拉皮拉过了头，把面皮给扯坏了一样。
鲁达明被吓得腿都软了，他哆哆嗦嗦地要尖叫，下一瞬就是带着海腥味的大股清水扑面而来，像是他被人一下子丢到了海里，所有言语都化为了气泡。
“扑哧——“
女人的嘴就像是大型的水枪，像是把整个身体里的水分都给吐了出来，让人不禁怀疑，身材如此纤细的女人是怎么一口气装下那么多水的。
还未待鲁达明回过神来，女人又紧接着吐出了第二口，这次量更大，腥味更重，甚至于有些粘稠，鲁达明只觉得自己被红色的布罩住了，他慌乱地将门砰地关上，他挠着脖子像放声尖叫，声带却好像停工了。
‘扑哧——’
‘扑哧——’
吐水声渐渐走远。
第二天
鲁达明死了。
警方来的时候，他一头栽在浴缸里，洗漱台的水龙头开了一夜，将整个房间都给淹了，水渗透进了天花板滴到了楼下的租户，房东揣着钥匙上来找人，发现了尸体。
虽然鲁达明只有上半身泡在缸里，但奇怪的是他整个身体都呈现一种浮肿不堪的姿态，法医拿刀划开他的皮肤，一大股清水迫不及待涌了出来，带着他的内脏，流了一滩在解剖台上。
老刑警郑城看着手里的报告眯了眯眼；“这案子我们管不着了。”
”
徐骋刚从警校毕业，正想大施拳脚，听到这话有些不满意道；“师傅，为什么？这明显就不是意外死亡。”
郑城往他后脑勺不客气地呼了一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我们管的是人的事，鬼的事得由鬼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