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分，北风乍起，两边林立的树木吹得簌簌作响。枝桠上黄绿间着的叶片挣扎几番，终是无力地顺着冷风坠到了地面，而后一辆灰褐马车碾过，助这叶片了结此匆匆余生。
一只细嫩小手自车舆侧窗伸出，撩起窗帘，隐约露出坐上小姐白净的面庞。
“小姐，就快到了！”
那女子闻言笑笑，她身着纯白素净襦裙，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自远处看不真切，却能觉见定是个美人胚子，她侧头见前面已然能看到青石城墙，向撩着帘子的侍女点点头。
不多时，马车行至青州城门下，一守卫上前，要车夫出示手令。
坐在女子身旁的小丫鬟探出了头：“是你们刺史老爷家戚，快些放行。”
那守卫却不为所动，行礼道：“知府有令，凡乘车、运物者须有官文手令方可出入，若您没有，便下来去那边候着，待我等搜寻后再进城。”
车上坐着的正是周刺史表妹的女儿苏苒，她撩起车帘，见城门边挤了好些人，看样子都是在等验视，蹙眉道：“此般不知要等多久，天黑之前都不见得能进去。”
那丫鬟见小姐不满，提着衣摆下了车，自腰间取了枚银锭塞到守卫手中，又道：“官老爷行个方便，想来周刺史也不愿见自家亲戚被拦在城外。”
守卫颠颠银锭，勾起嘴角。丫鬟见状，以为是行了，便叫马夫快些过去，谁知那守卫伸手将银锭扔到了车板上，横抬手中佩刀：“一是抗令不尊，二是意图行贿，若小姐仍拒不受检，便请随卑职走一趟。”
苏苒听得真切，见这侍卫铁面无私，不由烦躁。只她远道而来，不愿因自己给表舅惹了是非，便掀了帷裳下马。
“罢了，东西不多，小泞，去打发了车夫。”
车夫是二人在周边驿站雇来的，给了银钱也不多讲便走了，小泞手提木箱，她年纪不大，便显得十分吃力。
那守卫见二人如此，不再追究，立刀复又站回原位，静候下一位上前做检。
苏冉走至守卫身旁，抬眼问道：“你叫什么？”
“魏厉。”
他答得痛快，倒也不怕她存了什么心思，只看着后方来人。
怪人一个。苏冉在心中下了定论，抬脚踏入青州城中。
同总是阴雨连绵的阜迎不同，此处即便入秋也不见雨，只是潮些。天子之旁想来是福泽深厚之地，无战无灾，寻常百姓均为和善笑颜，非富庶之地所不常见。
青州同她十年前来时并无太大不同，日光晒在身上暖暖贴贴，苏冉一扫方才阴霾，细看街边铺面。十年前她曾到周立仁府上住过一月，那时周立仁只为通判，如今再来已成刺史。那些日子表姐每日都带好些糕点同她共享，自回了阜迎，便再没吃过如此口感的糕点。
她随着依稀的记忆寻着，竟真给她找到了文津巷口。
小泞在一旁早已汗流浃背，苏冉便叫她去寻个脚夫，自己则两步走进店中。
快至午时，糕点铺子里没什么人，贾章见有人进来，便笑着迎上来：“姑娘吃些什么？”
可苏冉哪还记得那味糕点姓甚名谁，只勉强记得形状味道，思索一番才开口：“是分了几瓣，像花儿似的，面儿上还撒着豆粉，可我不记得叫什么。”
按着这姑娘的描述，贾章看着一众木篮，却没有找到那花儿状的糕点。
花儿似的撒着豆粉……
贾章忽然一合掌，恍然大悟道：“黄豆果子！那可是多年前的样式了，只是如今不做了，”他回首大致看过，“黄豆方糕同果子只是样子变了，吃着味道还是从前，现下在后厨蒸着，马上出锅了，姑娘若不急便等蒸出来尝尝，喜欢了再买些。”
苏冉点头，贾章叫小二迎客，随后看向苏冉身后展露笑颜：“公子久等，还是照旧？”
身后之人这才开口，语气间带着笑意：“是，一包栗子酥。”
听到身后有人讲话，苏冉才知许是自己耽搁太久挡了他人的道，回身正欲开口道歉，看到那人却一时有些愣怔。
苏冉并不低，可身后年岁相仿的少年却还要高她一头。
那人着天青素衣，腰间环着墨色锦带更显身形修长，再往上看，本是一双桃花眼，却生得些许狭长，再没半分轻佻的样子，精雕玉琢般的五官分明却不失柔和，平添了几分亲近。形貌昳丽便罢了，偏生此人声音也温润悦耳，等她犹豫许久也不多催，只安静立在一旁，如此看来性子也是温顺喜人。
青州不愧是人杰地灵之处，才进城不出半刻，便叫她遇上了此等谪仙般的美人。苏冉内心感叹，不由看呆了。
觉察到目光，那少年垂眼向她看来，苏冉登时红了脸，急忙向后退了两步。
见她不言语，少年也不再看她，接过贾章递来的糕点后道了谢，转身出了铺子。
苏冉仍望着那人离去之处，待贾章将方糕端到面前时，方才回神。
捻起一块糕点，苏冉放入口中却只觉味同嚼蜡，她装模做样品着方糕，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开口打问道：“掌柜的，你可认得那位公子？”
贾章闻言摇头苦笑，这些年问她这话的人不少，见这姑娘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说他也明白，只开口劝道：“若姑娘是说方才那公子，我劝姑娘还是莫要招惹为好。”
免得错付自己一片真心。
苏冉闻言，只当老板是不愿多讲，心里默默念了两句，便未照顾这老板生意，空手出了店面。
小泞早已不在糕点铺前，苏冉左右找她不见，想她许是自己先去了周府。她心里念着方才的翩翩公子，没了四处游逛的兴致，便也抬脚向周府走去。
谁知不出几里，苏冉便又见到了那位俊美少年。
那少年正立在路边捏糖人的摊子上，安静守着摊贩，双眼也认真看着那人翻飞的指尖。
买了糕点又买糖人，面上儿看着是个温柔俊俏的小郎君，背地里还爱吃零嘴儿。
苏冉心里喜欢得紧，在原地平心静气一番，捋捋耳前发丝，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嘴角还挂着两个梨涡。
她正欲抬脚，忽而被一人揽过，惊慌之间，扑鼻尽是桂花香。
“好妹妹，全青州上下哪户人家我都能为你说媒，独这位公子不行。”
身上女子松了手，苏冉这才辨得，来人正是她的表姐，周刺史之女，周瑶雨。
苏冉笑起来，拉着周瑶雨上下打量了一圈，道：“几年未见，表姐又漂亮了。”
周瑶雨也笑，指尖点着她的鼻子，夸她也是越发可人。
拢拢散下的碎发，苏冉开口：“表姐怎在此处？”
“早收了信说快到了，左右等你不来，便出来看看，正巧见着寻不着路的小泞。”周瑶雨身侧跟着面色羞赧的小泞，再一旁是位拿着团扇掩笑的小姐。
“这位是通判家的李小姐。”
李欣儿摇着团扇开口：“是呀，我同你表姐一道来寻，碰见你在此处犯花痴呢。”
被不熟之人打趣，苏冉面颊微红，倒有些羞怯起来。
再看那少年已买好了糖人，他捻着木棍转转，似是对手中的糖人十分满意，面上还带了些许笑意。
苏冉越发挪不开眼，开口问道：“表姐，他是哪家的公子，可是因我出身不好？”
“非也，妹妹是知县之女，怎地能不如个商人之子。”李欣儿顿了顿，见苏冉蹙眉疑惑，吊起了胃口，她才压低声音又开口道：“只是这公子……是别家的童养赘婿！”
闻言苏冉瞪大眼睛，青州果真是青州，便连一个赘婿也要从小养，还能养得如此清新脱俗。不知到底是哪家老爷，竟如此眼光独到，能从芸芸男童里挑出个能长成此般俊美的翩翩少年。
周瑶雨掐了李欣儿一把：“莫要听她胡说。”
正当时，那“童养婿”抬眼望来，苏冉急忙避开，却见身旁的两个小姐都颔首打了招呼，急忙道：“那人既是旁人夫婿，还是不要如此明目张胆同他交往为好，免得那家生气。”
李欣儿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周瑶雨也没有忍住，苏冉见二人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声朗朗，苏冉担心那公子听了以为是讥弄，便抬眼看去。原是她多想了，那位公子正看向别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温柔与笑意。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摊子正对的包子铺。正疑惑着，却见一只纤长白净的手扶上门框，而后走出一身着鹅黄襦裙的姑娘来。那姑娘双髻以明黄发带绕着，额前碎发乖乖散在双鬓，远山眉下一双杏眼明眸善睐，正看着糖人摊前的公子。
苏冉这才看到，这公子穿着素净，唯略有些短的乌发以淡黄发带高束着，是亮色却偏不扎眼，与姑娘身上之色倒是相得益彰。
只见那姑娘抬脚迈过门槛，向他走去，笑着开口道：“沈明，还不快些进来。”
一只细嫩小手自车舆侧窗伸出，撩起窗帘，隐约露出坐上小姐白净的面庞。
“小姐，就快到了！”
那女子闻言笑笑，她身着纯白素净襦裙，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自远处看不真切，却能觉见定是个美人胚子，她侧头见前面已然能看到青石城墙，向撩着帘子的侍女点点头。
不多时，马车行至青州城门下，一守卫上前，要车夫出示手令。
坐在女子身旁的小丫鬟探出了头：“是你们刺史老爷家戚，快些放行。”
那守卫却不为所动，行礼道：“知府有令，凡乘车、运物者须有官文手令方可出入，若您没有，便下来去那边候着，待我等搜寻后再进城。”
车上坐着的正是周刺史表妹的女儿苏苒，她撩起车帘，见城门边挤了好些人，看样子都是在等验视，蹙眉道：“此般不知要等多久，天黑之前都不见得能进去。”
那丫鬟见小姐不满，提着衣摆下了车，自腰间取了枚银锭塞到守卫手中，又道：“官老爷行个方便，想来周刺史也不愿见自家亲戚被拦在城外。”
守卫颠颠银锭，勾起嘴角。丫鬟见状，以为是行了，便叫马夫快些过去，谁知那守卫伸手将银锭扔到了车板上，横抬手中佩刀：“一是抗令不尊，二是意图行贿，若小姐仍拒不受检，便请随卑职走一趟。”
苏苒听得真切，见这侍卫铁面无私，不由烦躁。只她远道而来，不愿因自己给表舅惹了是非，便掀了帷裳下马。
“罢了，东西不多，小泞，去打发了车夫。”
车夫是二人在周边驿站雇来的，给了银钱也不多讲便走了，小泞手提木箱，她年纪不大，便显得十分吃力。
那守卫见二人如此，不再追究，立刀复又站回原位，静候下一位上前做检。
苏冉走至守卫身旁，抬眼问道：“你叫什么？”
“魏厉。”
他答得痛快，倒也不怕她存了什么心思，只看着后方来人。
怪人一个。苏冉在心中下了定论，抬脚踏入青州城中。
同总是阴雨连绵的阜迎不同，此处即便入秋也不见雨，只是潮些。天子之旁想来是福泽深厚之地，无战无灾，寻常百姓均为和善笑颜，非富庶之地所不常见。
青州同她十年前来时并无太大不同，日光晒在身上暖暖贴贴，苏冉一扫方才阴霾，细看街边铺面。十年前她曾到周立仁府上住过一月，那时周立仁只为通判，如今再来已成刺史。那些日子表姐每日都带好些糕点同她共享，自回了阜迎，便再没吃过如此口感的糕点。
她随着依稀的记忆寻着，竟真给她找到了文津巷口。
小泞在一旁早已汗流浃背，苏冉便叫她去寻个脚夫，自己则两步走进店中。
快至午时，糕点铺子里没什么人，贾章见有人进来，便笑着迎上来：“姑娘吃些什么？”
可苏冉哪还记得那味糕点姓甚名谁，只勉强记得形状味道，思索一番才开口：“是分了几瓣，像花儿似的，面儿上还撒着豆粉，可我不记得叫什么。”
按着这姑娘的描述，贾章看着一众木篮，却没有找到那花儿状的糕点。
花儿似的撒着豆粉……
贾章忽然一合掌，恍然大悟道：“黄豆果子！那可是多年前的样式了，只是如今不做了，”他回首大致看过，“黄豆方糕同果子只是样子变了，吃着味道还是从前，现下在后厨蒸着，马上出锅了，姑娘若不急便等蒸出来尝尝，喜欢了再买些。”
苏冉点头，贾章叫小二迎客，随后看向苏冉身后展露笑颜：“公子久等，还是照旧？”
身后之人这才开口，语气间带着笑意：“是，一包栗子酥。”
听到身后有人讲话，苏冉才知许是自己耽搁太久挡了他人的道，回身正欲开口道歉，看到那人却一时有些愣怔。
苏冉并不低，可身后年岁相仿的少年却还要高她一头。
那人着天青素衣，腰间环着墨色锦带更显身形修长，再往上看，本是一双桃花眼，却生得些许狭长，再没半分轻佻的样子，精雕玉琢般的五官分明却不失柔和，平添了几分亲近。形貌昳丽便罢了，偏生此人声音也温润悦耳，等她犹豫许久也不多催，只安静立在一旁，如此看来性子也是温顺喜人。
青州不愧是人杰地灵之处，才进城不出半刻，便叫她遇上了此等谪仙般的美人。苏冉内心感叹，不由看呆了。
觉察到目光，那少年垂眼向她看来，苏冉登时红了脸，急忙向后退了两步。
见她不言语，少年也不再看她，接过贾章递来的糕点后道了谢，转身出了铺子。
苏冉仍望着那人离去之处，待贾章将方糕端到面前时，方才回神。
捻起一块糕点，苏冉放入口中却只觉味同嚼蜡，她装模做样品着方糕，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开口打问道：“掌柜的，你可认得那位公子？”
贾章闻言摇头苦笑，这些年问她这话的人不少，见这姑娘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说他也明白，只开口劝道：“若姑娘是说方才那公子，我劝姑娘还是莫要招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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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冉闻言，只当老板是不愿多讲，心里默默念了两句，便未照顾这老板生意，空手出了店面。
小泞早已不在糕点铺前，苏冉左右找她不见，想她许是自己先去了周府。她心里念着方才的翩翩公子，没了四处游逛的兴致，便也抬脚向周府走去。
谁知不出几里，苏冉便又见到了那位俊美少年。
那少年正立在路边捏糖人的摊子上，安静守着摊贩，双眼也认真看着那人翻飞的指尖。
买了糕点又买糖人，面上儿看着是个温柔俊俏的小郎君，背地里还爱吃零嘴儿。
苏冉心里喜欢得紧，在原地平心静气一番，捋捋耳前发丝，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嘴角还挂着两个梨涡。
她正欲抬脚，忽而被一人揽过，惊慌之间，扑鼻尽是桂花香。
“好妹妹，全青州上下哪户人家我都能为你说媒，独这位公子不行。”
身上女子松了手，苏冉这才辨得，来人正是她的表姐，周刺史之女，周瑶雨。
苏冉笑起来，拉着周瑶雨上下打量了一圈，道：“几年未见，表姐又漂亮了。”
周瑶雨也笑，指尖点着她的鼻子，夸她也是越发可人。
拢拢散下的碎发，苏冉开口：“表姐怎在此处？”
“早收了信说快到了，左右等你不来，便出来看看，正巧见着寻不着路的小泞。”周瑶雨身侧跟着面色羞赧的小泞，再一旁是位拿着团扇掩笑的小姐。
“这位是通判家的李小姐。”
李欣儿摇着团扇开口：“是呀，我同你表姐一道来寻，碰见你在此处犯花痴呢。”
被不熟之人打趣，苏冉面颊微红，倒有些羞怯起来。
再看那少年已买好了糖人，他捻着木棍转转，似是对手中的糖人十分满意，面上还带了些许笑意。
苏冉越发挪不开眼，开口问道：“表姐，他是哪家的公子，可是因我出身不好？”
“非也，妹妹是知县之女，怎地能不如个商人之子。”李欣儿顿了顿，见苏冉蹙眉疑惑，吊起了胃口，她才压低声音又开口道：“只是这公子……是别家的童养赘婿！”
闻言苏冉瞪大眼睛，青州果真是青州，便连一个赘婿也要从小养，还能养得如此清新脱俗。不知到底是哪家老爷，竟如此眼光独到，能从芸芸男童里挑出个能长成此般俊美的翩翩少年。
周瑶雨掐了李欣儿一把：“莫要听她胡说。”
正当时，那“童养婿”抬眼望来，苏冉急忙避开，却见身旁的两个小姐都颔首打了招呼，急忙道：“那人既是旁人夫婿，还是不要如此明目张胆同他交往为好，免得那家生气。”
李欣儿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周瑶雨也没有忍住，苏冉见二人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声朗朗，苏冉担心那公子听了以为是讥弄，便抬眼看去。原是她多想了，那位公子正看向别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温柔与笑意。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摊子正对的包子铺。正疑惑着，却见一只纤长白净的手扶上门框，而后走出一身着鹅黄襦裙的姑娘来。那姑娘双髻以明黄发带绕着，额前碎发乖乖散在双鬓，远山眉下一双杏眼明眸善睐，正看着糖人摊前的公子。
苏冉这才看到，这公子穿着素净，唯略有些短的乌发以淡黄发带高束着，是亮色却偏不扎眼，与姑娘身上之色倒是相得益彰。
只见那姑娘抬脚迈过门槛，向他走去，笑着开口道：“沈明，还不快些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