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叶落，枯枝凋敝，曾仲鸣隔窗观景，眼见枯叶落地便收回目光。他正坐高堂，端茶轻吹着，对面前的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请大人明示。”
头磕得响亮，厅中下跪俯首之人，正是衡中知州盛兴生。他低着头，掩藏了面色忿忿，对面前这靠着干爹狐假虎威的小子不甚心服。
曾仲鸣不开口，也不说起，直到盛兴生忍无可忍抬起头时，才缓缓开口：“若非今日他文思悯掉转马头先去了镇子，你有十颗脑袋怕都不够掉。”
盛兴生仍不服：“大人是多虑，东窗事发时，匡骏捷自会担下一切。”
见他态度，曾仲鸣狠道：“且不说采桑镇那些人，便是你地牢里关的人，也够将你就地正法了！”
“大人放心，现下已将他们转移。”
盛兴生言之确确，曾仲鸣反问：“真如你所说那般十拿九稳，冯蕴和又是如何得知？”
提及此，盛兴生牙根痒痒：“我定将有二心之人铲除干净！”
曾仲鸣放下茶盏，靠回椅背，他打量着面前这行差就错仍不知悔改的人，才知他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留不得了。
“你且去查是谁上书，旁的按兵不动便是。”
将他打发走，嘉纹给曾仲鸣端上药汤来，一手还备着些蜜饯。
曾仲鸣接过碗，问：“文三呢？”
“回公子，数十里开外有间客栈，文大人下榻于那处，廉大人和太医院的两位在路上，同案犯一道，明早前便能到。”
见曾仲鸣面带疑问，嘉纹接着说：“听闻是许将军府上的小姐也在那处，还受了伤，现下在客栈暂歇，文大人陪着。”
曾仲鸣顿了下，将汤药一饮而尽，皮笑肉不笑：“他倒会当好人。”
“那家小姐领不领情还未可知呢！”嘉纹递上蜜饯，抿嘴偷笑。
“怎么说？”
“听说啊……”嘉纹凑到曾仲鸣耳前，“昨夜援兵赶到，那小姐在火海中，见了文大人，哭得撕心裂肺，跟文大人灭了她九族似的。”
曾仲鸣摸着手上的扳指，心思转了几转，悠悠道：“越发没规矩，谨言慎行。”
张口说着规矩，面上却带了戏谑的笑，他将药碗放回盘中，再开口：“我当他多有谋略，原也是个为情所绊的，属实糊涂。”
“那便请曾大人不吝赐教，为鄙人指点迷津。”
门外忽而有人扬声道，曾仲鸣一滞，抬眼望去，来人不是文思悯又是谁。
他瞥一眼嘉纹，嘉纹则在一旁讪讪躲开了视线。
“从前不知，曾大人竟对在下如此关心。”文思悯皮笑肉不笑，抬脚撵着枯叶迈过门槛，旁若无人地坐到左侧上座。
曾仲鸣倒也不脸红，拱拱手道：“胡乱在背后议人，是仲鸣之过，还望文大人海涵。”
“无碍，曾大人当议便议，”文思悯回了一礼，而后向外看去，“左右文某也不是什么好人。”
“放肆！你可知本官是谁！还不快松开！”
喧闹声传来，方才离开的盛兴生被楼艾钳着双手进了门，压制着跪在正中，大理寺的人将其身后跟着的三两侍从拦在外侧。
“文大人这是……”曾仲鸣看着在楼艾手下挣扎的盛兴生，不动声色蹙眉。
文思悯坦然道：“衡中遇灾，盛大人难辞其咎，在下做主，将他扣下了。”
盛兴生叫嚣道：“混账小儿！本官乃衡中知州，位正五品，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放肆！”
文思悯并不应他，向嘉纹道：“看茶。”
嘉纹没有动作，待得曾仲鸣示意后才退下。
曾仲鸣不再理会跪在那处挣扎的盛兴生，向文思悯道：“文大人，你我并无权审理，如此草率扣押五品官员，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文大人需得三思。”
“既知我扣他，当应知衡中百姓遭遇，便足矣。”文思悯顿了顿，又道，“曾大人放心，廉大人押解的犯人今日便到，若是审出与盛大人无关，我自请罪，不会连累曾大人。”
知他是笃定主意，曾仲鸣不再多言，起身道：“那文大人请便，曾某有些乏了，先去歇息。”
“曾大人身子要紧。”文思悯却是显出了不同往日的关怀，急忙起了身站在曾仲鸣身前。
“？”
曾仲鸣回头看他。
文思悯又笑眯眯靠近一步。
“文大人何意？”曾仲鸣问。
“我随大人去寻歇脚的地方。”文思悯答。
“不必。”曾仲鸣上下打量他，竟当面露出鄙夷的目光来。
婉拒无果，文思悯仍跟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未至破晓，雾凇枝头落了只雏鸟，许是未跟上鸟群南迁的步子，被落在寒冷之处，冻僵似的立着，下一秒便要掉下来似的。
树下是座新坟，立着木刻的碑，这坟紧邻崖边，向下看去，是平缓的河流，被新灌的堤裹挟，沉默地向前蠕动。
“哈……”口中呼出的白雾在晨风中消散，许芷坐在崖边，垂眼看着那条吃人的河。肩头披风被风吹落，发丝散乱着，双手渗出的鲜血浸染了白布，凝成滴滴落下，渗进龟裂的冻土中，她浑然不觉般，手中紧捏着家书，任其被鲜血染红。
双手被轻轻捧起，感到身旁人动作一滞，她便松了手，任由沈明将书信折好，也不嫌脏，妥帖地放在衣襟内。而后像是怕吵醒睡梦中的婴孩般，动作一轻再轻，缓缓将纱布拆下。
“沈明，你还带了这些。”许芷收回目光，低头看沈明，拿着瓶瓶罐罐一副滋事重大的模样，便轻笑了下。
“小姐刀口深，昨夜又为周珲安葬立碑，现下需得处理。”
伤口暴露，沈明看着血肉模糊的手，心疼不已，他利落地上药包扎，待系好结，抬眼去看许芷，却见泪从她面颊流下。
心中酸涩，沈明柔声问：“小姐，疼吗？”
“疼。”许芷点头。
沉默片刻，她颤抖着开口：“可是沈明，不过只伤了手，便如此钻心之痛，若是……致命的伤，该有多疼啊……”
言语间尽是委屈，她看着沈明，泪蒙了双眼。
沈明欲言又止，他知言语苍白，无论如何安慰，都难以消解万分之一。
他显露出几分局促来，抬手去擦许芷眼泪，许芷摇头，将他的手按下，再看向崖下河流。
她喃喃道：“是我想得浅薄，以为离他远些，就能规避祸事，就能保一家平安。”
沈明听在耳里，却未作声，许小姐的手附在他掌心，他若合掌，便牵上了。
许芷早已不愿叹气，她垂眼平复心绪，轻声问：“沈明，你有什么打算？”
闻言，沈明不假思索道：“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许芷轻笑：“是问你的打算，你不能总跟在我身边罢。”
“能。”沈明单手拿起披风，覆在许芷肩上，略带任性地低声道。
察觉到沈明情绪，许芷确有不忍，可若是将他拖在身边寥寥此生，她也不愿。
“沈明，你自己呢？被我圈在身边，时时将我护得妥帖，你此一生便仅止于此吗？”
二人凭崖而坐，微风拂过，看着吹至肩前的发丝，沈明勾起嘴角，从前为许小姐削了的发，如今也能高束了。
他轻轻合上手掌，将许芷裹着白布的手虚包在手中，轻声道：“沈明一生，仅止于许小姐身侧，许小姐想让沈明做什么，沈明便做什么，想让沈明成为什么样的人，沈明便成为什么样的人，便是沈明此生所愿。”
沈明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在许芷耳中，她不免动容，可仍旧道：“沈明，你不应只为少时搭救便如此泯灭自身，你、你可知我当初为何……”
“我不在乎，或心善，或怜悯，又如何？”沈明摇头，定定道，“小姐，沈明是个知足之人，小姐护我是真，待我好是真，将我自泥潭拖出，救我于水火也是真，凡此种种皆加于我身，要多贪心，才会得其恩惠后还要究其根本呢？沈明只知无论何因，终究成果，小姐之抉择，是小姐所愿，沈明所为，也是沈明所愿，便是沈明一生无为，小姐也不必挂怀，鄙人蠢笨，本就同小姐不相干的。”
风势减弱，沈明投来的目光诚挚清澈，破晓的日光自山头透出，金黄朝阳洒在他双眸，唯余灼灼。
许芷几度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她自是知沈明品性，却不知他宁愿全然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愿让她负罪半分。
是啊，说是因果往复，可既已成果，又为何要探因，因有别，果便错吗，因无错，造的果便能以持之有故开脱吗？
沈明给她如此笃信，若她还瞻前顾后，不免太过软弱。
“可当真？”
沈明点头，伸手指指崖下：“若有半分虚言，沈明自断于此。”
许芷长舒口气，咬牙道：“明日我便启程南下，亲手为爹娘……收尸。”
“我与小姐同去。”
“不。”许芷道。
“小姐……”沈明瞬间蹙了眉。
许芷反手抓起沈明的手置于身前，也不再客气，开口：“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沈明便又来了精神：“在所不辞。”
崖下河流仍缓缓流动着，许芷起身，走至坟前，抚落碑上附着的浮尘，屈膝跪于碑前，单手按上湿润的黑土地，施了力，白布间又渗出鲜血来。
她捏起一把土，攥在手中，一字一顿道：
“去科考，去殿试，立于朝野之上，你我一同……”
许芷缓缓起身，迎着朝阳望向沈明，沈明一怔，面前的许小姐身上早不见从前的稚气，疾风乍起，在曦光之下，单薄的身躯掩在翻飞的衣袍中，她面色沉凝，眼神中唯余坚毅。
“让那群，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狗官付出代价，让那些枉害人性命的畜生……血债血偿！”
——本卷完——
“请大人明示。”
头磕得响亮，厅中下跪俯首之人，正是衡中知州盛兴生。他低着头，掩藏了面色忿忿，对面前这靠着干爹狐假虎威的小子不甚心服。
曾仲鸣不开口，也不说起，直到盛兴生忍无可忍抬起头时，才缓缓开口：“若非今日他文思悯掉转马头先去了镇子，你有十颗脑袋怕都不够掉。”
盛兴生仍不服：“大人是多虑，东窗事发时，匡骏捷自会担下一切。”
见他态度，曾仲鸣狠道：“且不说采桑镇那些人，便是你地牢里关的人，也够将你就地正法了！”
“大人放心，现下已将他们转移。”
盛兴生言之确确，曾仲鸣反问：“真如你所说那般十拿九稳，冯蕴和又是如何得知？”
提及此，盛兴生牙根痒痒：“我定将有二心之人铲除干净！”
曾仲鸣放下茶盏，靠回椅背，他打量着面前这行差就错仍不知悔改的人，才知他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留不得了。
“你且去查是谁上书，旁的按兵不动便是。”
将他打发走，嘉纹给曾仲鸣端上药汤来，一手还备着些蜜饯。
曾仲鸣接过碗，问：“文三呢？”
“回公子，数十里开外有间客栈，文大人下榻于那处，廉大人和太医院的两位在路上，同案犯一道，明早前便能到。”
见曾仲鸣面带疑问，嘉纹接着说：“听闻是许将军府上的小姐也在那处，还受了伤，现下在客栈暂歇，文大人陪着。”
曾仲鸣顿了下，将汤药一饮而尽，皮笑肉不笑：“他倒会当好人。”
“那家小姐领不领情还未可知呢！”嘉纹递上蜜饯，抿嘴偷笑。
“怎么说？”
“听说啊……”嘉纹凑到曾仲鸣耳前，“昨夜援兵赶到，那小姐在火海中，见了文大人，哭得撕心裂肺，跟文大人灭了她九族似的。”
曾仲鸣摸着手上的扳指，心思转了几转，悠悠道：“越发没规矩，谨言慎行。”
张口说着规矩，面上却带了戏谑的笑，他将药碗放回盘中，再开口：“我当他多有谋略，原也是个为情所绊的，属实糊涂。”
“那便请曾大人不吝赐教，为鄙人指点迷津。”
门外忽而有人扬声道，曾仲鸣一滞，抬眼望去，来人不是文思悯又是谁。
他瞥一眼嘉纹，嘉纹则在一旁讪讪躲开了视线。
“从前不知，曾大人竟对在下如此关心。”文思悯皮笑肉不笑，抬脚撵着枯叶迈过门槛，旁若无人地坐到左侧上座。
曾仲鸣倒也不脸红，拱拱手道：“胡乱在背后议人，是仲鸣之过，还望文大人海涵。”
“无碍，曾大人当议便议，”文思悯回了一礼，而后向外看去，“左右文某也不是什么好人。”
“放肆！你可知本官是谁！还不快松开！”
喧闹声传来，方才离开的盛兴生被楼艾钳着双手进了门，压制着跪在正中，大理寺的人将其身后跟着的三两侍从拦在外侧。
“文大人这是……”曾仲鸣看着在楼艾手下挣扎的盛兴生，不动声色蹙眉。
文思悯坦然道：“衡中遇灾，盛大人难辞其咎，在下做主，将他扣下了。”
盛兴生叫嚣道：“混账小儿！本官乃衡中知州，位正五品，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放肆！”
文思悯并不应他，向嘉纹道：“看茶。”
嘉纹没有动作，待得曾仲鸣示意后才退下。
曾仲鸣不再理会跪在那处挣扎的盛兴生，向文思悯道：“文大人，你我并无权审理，如此草率扣押五品官员，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文大人需得三思。”
“既知我扣他，当应知衡中百姓遭遇，便足矣。”文思悯顿了顿，又道，“曾大人放心，廉大人押解的犯人今日便到，若是审出与盛大人无关，我自请罪，不会连累曾大人。”
知他是笃定主意，曾仲鸣不再多言，起身道：“那文大人请便，曾某有些乏了，先去歇息。”
“曾大人身子要紧。”文思悯却是显出了不同往日的关怀，急忙起了身站在曾仲鸣身前。
“？”
曾仲鸣回头看他。
文思悯又笑眯眯靠近一步。
“文大人何意？”曾仲鸣问。
“我随大人去寻歇脚的地方。”文思悯答。
“不必。”曾仲鸣上下打量他，竟当面露出鄙夷的目光来。
婉拒无果，文思悯仍跟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未至破晓，雾凇枝头落了只雏鸟，许是未跟上鸟群南迁的步子，被落在寒冷之处，冻僵似的立着，下一秒便要掉下来似的。
树下是座新坟，立着木刻的碑，这坟紧邻崖边，向下看去，是平缓的河流，被新灌的堤裹挟，沉默地向前蠕动。
“哈……”口中呼出的白雾在晨风中消散，许芷坐在崖边，垂眼看着那条吃人的河。肩头披风被风吹落，发丝散乱着，双手渗出的鲜血浸染了白布，凝成滴滴落下，渗进龟裂的冻土中，她浑然不觉般，手中紧捏着家书，任其被鲜血染红。
双手被轻轻捧起，感到身旁人动作一滞，她便松了手，任由沈明将书信折好，也不嫌脏，妥帖地放在衣襟内。而后像是怕吵醒睡梦中的婴孩般，动作一轻再轻，缓缓将纱布拆下。
“沈明，你还带了这些。”许芷收回目光，低头看沈明，拿着瓶瓶罐罐一副滋事重大的模样，便轻笑了下。
“小姐刀口深，昨夜又为周珲安葬立碑，现下需得处理。”
伤口暴露，沈明看着血肉模糊的手，心疼不已，他利落地上药包扎，待系好结，抬眼去看许芷，却见泪从她面颊流下。
心中酸涩，沈明柔声问：“小姐，疼吗？”
“疼。”许芷点头。
沉默片刻，她颤抖着开口：“可是沈明，不过只伤了手，便如此钻心之痛，若是……致命的伤，该有多疼啊……”
言语间尽是委屈，她看着沈明，泪蒙了双眼。
沈明欲言又止，他知言语苍白，无论如何安慰，都难以消解万分之一。
他显露出几分局促来，抬手去擦许芷眼泪，许芷摇头，将他的手按下，再看向崖下河流。
她喃喃道：“是我想得浅薄，以为离他远些，就能规避祸事，就能保一家平安。”
沈明听在耳里，却未作声，许小姐的手附在他掌心，他若合掌，便牵上了。
许芷早已不愿叹气，她垂眼平复心绪，轻声问：“沈明，你有什么打算？”
闻言，沈明不假思索道：“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许芷轻笑：“是问你的打算，你不能总跟在我身边罢。”
“能。”沈明单手拿起披风，覆在许芷肩上，略带任性地低声道。
察觉到沈明情绪，许芷确有不忍，可若是将他拖在身边寥寥此生，她也不愿。
“沈明，你自己呢？被我圈在身边，时时将我护得妥帖，你此一生便仅止于此吗？”
二人凭崖而坐，微风拂过，看着吹至肩前的发丝，沈明勾起嘴角，从前为许小姐削了的发，如今也能高束了。
他轻轻合上手掌，将许芷裹着白布的手虚包在手中，轻声道：“沈明一生，仅止于许小姐身侧，许小姐想让沈明做什么，沈明便做什么，想让沈明成为什么样的人，沈明便成为什么样的人，便是沈明此生所愿。”
沈明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在许芷耳中，她不免动容，可仍旧道：“沈明，你不应只为少时搭救便如此泯灭自身，你、你可知我当初为何……”
“我不在乎，或心善，或怜悯，又如何？”沈明摇头，定定道，“小姐，沈明是个知足之人，小姐护我是真，待我好是真，将我自泥潭拖出，救我于水火也是真，凡此种种皆加于我身，要多贪心，才会得其恩惠后还要究其根本呢？沈明只知无论何因，终究成果，小姐之抉择，是小姐所愿，沈明所为，也是沈明所愿，便是沈明一生无为，小姐也不必挂怀，鄙人蠢笨，本就同小姐不相干的。”
风势减弱，沈明投来的目光诚挚清澈，破晓的日光自山头透出，金黄朝阳洒在他双眸，唯余灼灼。
许芷几度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她自是知沈明品性，却不知他宁愿全然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愿让她负罪半分。
是啊，说是因果往复，可既已成果，又为何要探因，因有别，果便错吗，因无错，造的果便能以持之有故开脱吗？
沈明给她如此笃信，若她还瞻前顾后，不免太过软弱。
“可当真？”
沈明点头，伸手指指崖下：“若有半分虚言，沈明自断于此。”
许芷长舒口气，咬牙道：“明日我便启程南下，亲手为爹娘……收尸。”
“我与小姐同去。”
“不。”许芷道。
“小姐……”沈明瞬间蹙了眉。
许芷反手抓起沈明的手置于身前，也不再客气，开口：“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沈明便又来了精神：“在所不辞。”
崖下河流仍缓缓流动着，许芷起身，走至坟前，抚落碑上附着的浮尘，屈膝跪于碑前，单手按上湿润的黑土地，施了力，白布间又渗出鲜血来。
她捏起一把土，攥在手中，一字一顿道：
“去科考，去殿试，立于朝野之上，你我一同……”
许芷缓缓起身，迎着朝阳望向沈明，沈明一怔，面前的许小姐身上早不见从前的稚气，疾风乍起，在曦光之下，单薄的身躯掩在翻飞的衣袍中，她面色沉凝，眼神中唯余坚毅。
“让那群，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狗官付出代价，让那些枉害人性命的畜生……血债血偿！”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