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岳骑马行军,他从京师启程去燕北仅仅带了一队亲卫,京畿禁卫的兵符已经在昨日完全交接给了张鹤。

    “少恒,圣上用这招把你在京师的兵权拿走,说到底是不信任咱们!”跟随程岳多年的参将黄羡说道,黄羡长叹一口气,想着哪一次出门打仗不是千军万马的领着自己的队伍,这次一队人马,“灰溜溜”的就走了,“真是‘鸟尽弓藏’啊,想当初不是咱们降了,再给燕北军半年他也进不了金陵,现在反倒防起我们来了!”

    “当今圣上可不是惠帝,小心你的脑袋!”程岳一句话呵住他。

    黄羡住嘴,暗自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张该死的嘴迟早害死他。

    不过,黄羡说对了,李顾确实是用了一个好办法把程家在京畿地区的兵权转移走,原因当然是不信任,李顾多疑得很,本就是行伍出身的他,从始至终喜欢把兵权拿在自己手里,兵不乱,天下才稳。此次玉门关之乱,不过是西边小戎在与中原户市的过程中混入了不轨分子,一富商之子在混乱中被杀,继而玉门关便关闭了通商路线,但戎国牛羊多,农业产品缺乏,通商路线关闭,西戎等小国便举兵来犯。程岳的任务也简单得很,领兵过去打压一顿,国朝便可以赏赐尔等小国通商文书。战争结束之后呢,并不是所有都重新归位,京畿重兵不再是他的。

    程岳嗤笑,他之前还天真的想让父亲从朝堂一线退下来,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父亲如此高龄却始终不愿退了。退了李家怎么办?自己的妻儿怎么办,小妹在后宫怎么办。

    玉门关战事持续了两月有余,程岳没有用重兵就把尔等小国打败了,李顾赐以诸小国国王亲王礼,签订了通商文书。战事后续,李顾便给程岳升官了,燕晋总督,是两地的最高军事长官,留任当地练兵。

    “留在燕北也好,皇上也是信任少恒才把他留在战略要地。”程翰安慰儿媳说道。

    “爹,要不您找皇上说说情吧。”犹豫之下,程岳的夫人抱着孩子委屈的说道,坐在一边的大女儿也耷拉着脸,她或许不知道父亲被调去燕北的深意,只知道自己也要离开金陵,不能再见到这边的朋友了。

    “大嫂,皇上这是封赏,倘若去求情,咱们把圣眷置于何地。”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二,替你大嫂准备好车马,不日就启程去燕北吧!”程翰说完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出去。他身体刚好,重回朝堂,发现如今朝堂的格局已经变了,程氏成为一股势力是意料之中,除此之外,皇后母家也是一股,为了防范这些世家力量,李顾便扶持张鹤等寒门出身的人,所以程家在京畿地区的兵权被转移也是情理之中,为了选拔更多新的没有裙带关系的人才,李顾甚至亲自为今年的殿试出题……

    程翰一边感叹国家欣欣向荣,一边提醒要自己更小心,李顾不再是跟着他行军打仗的那个少年了。

    宫里倒是没有什么大波澜,日子无聊得很。程荑只知道大哥升迁了,举家搬去燕北驻军,张鹤说大嫂走的时候哭得很凶,“不过去一段时间就习惯了,那边就是冷了点。”

    程荑拽着自己的手帕,皱着眉:“大嫂和元儿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唉,那去燕北要走几日?”她也没有出过远门。

    “嫂子带着钰哥儿和元儿,走的慢,大约一月左右吧。”

    程荑正要说话,李顾已经站在重楼殿门口,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门口唠起嗑来的两人,张鹤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低头拱手,“微臣该死,请皇上责罚!”

    程荑也赶紧低着头,李顾抬手示意她先走,她看见李顾的手挥了挥,赶紧带着丫头碧玉走了。

    “我早就让人传话叫你进来,结果你可好,跟我的宠妃在重楼殿门口说话?好歹避讳我一点吧!”李顾看他的紧张样,便说笑道。

    “微臣该死!”张鹤真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若不是李顾信任他,恐怕自己真的脑袋落地了。李顾把程岳留任燕地之后,担心自己与程家生嫌隙,随便找了个由头赐了程荑一个封号“宁”,这还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所以自己应该要注意避嫌才对。

    “朕先留你一条命,进来吧!”

    “云南那边都安顿好了?”

    “臣前来复命,周王殿下已经安顿在京师府邸,原来周王部下的军队全都编好了,京师派的西南督军已经到任!”张鹤一一汇报,同时把写好的折子递给他。李顾拿过来就交给身边的小黄门去放在书架上,足以证明他对张鹤的信任。实际上,程岳前脚离开京师,张鹤便出发去督云南事宜了。

    “你办得周到,尝一点?宁贵人做的。”李顾把矮几上的一盒点心推到张鹤一边。

    “微臣知错!前朝与后宫……”

    “打住打住!从前在燕地怎没见你有如此多的讲究?那时你时常与朕和皇后同桌吃饭,你忘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李顾拍了拍他的肩,这么一个动作,他自然明白李顾的意思,在现今的朝堂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是他,李顾最信任的就是他。

    “朕不同你说笑,你吃一块。”李顾笃定的看着他,张鹤只好伸手从盒子里小心的拿出一块酥饼,另一只手接着,以防掉渣。他刚放进嘴里,只见李顾满脸笑意的示意身边的人赶紧拿来唾壶和水,张鹤皱眉,嘴里泛出一股怪味,苦中带一点咸,他立马侧过身吐出来。

    李顾见状,大笑道:“我身边啊,只有程荑像个正常人···”

    “宁贵人手艺……欠佳……”

    “对了,我这儿有一件私事让你去办。”

    张鹤端起手边的茶水顺了一下嘴里的味道,“皇上尽管吩咐。”

    “你在设宴把那几位新科状元郎请过去,我想看看他们在朝中有没有裙带。”

    张鹤领命,他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但他知道前朝亡于外戚干政,本朝圣主无不留心防范世家势力,就连羸弱的惠帝也是如此。

    “唉……”程荑一边走,一边叹气,心心念念的想着大嫂没出过远门,这次路途这么远会不会生病,还有钰哥儿,她才见过两次。虽说大哥升迁是好事,不过燕地也太远了。

    思绪间,程荑看见不远处有一位丰盈的妇人正在摘花,她身边的宫女已经拿了满怀,据说御花园种的这片虞美人是皇后娘娘的最爱,此人是谁?胆子如此之大?程荑看那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倒是很像柳妃,不过柳妃向来很敬重皇后,断不会如此。

    “站住!”

    程荑不打算多管闲事,打算从另一旁的小路离开,却被那个妇人的宫女叫住了。

    “好大的胆子,看见赵太妃不行礼就绕着走?”那宫女怀抱着很大一束虞美人,咄咄逼人的抬着头,用鼻孔看人。原来是赵太妃,程荑这才明白这对主仆胆子为什么这么大了。李顾为晋王平反后,恢复其爵位,晋世子袭爵,可那个世子不是太妃所出,一日太妃进宫找皇后哭诉继子对她恶劣,皇上得知后,不仅罚世子在家闭门思过,还特许了她进宫居住,说是陪伴皇后。

    “夕月,你在说什么呢?”赵太妃转过身来,一只手拿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刀。难怪有传言说皇上年少时苦恋太妃,这身段、气质确实无人能比。

    “这位贵人是谁?怎么没见过你?”赵媛媛把花和剪刀都给宫人,自己俨然一副后宫主人的样子问她。

    程荑扯了扯嘴角,在心里嗤笑,无所谓的开口说道:“我是程荑。”

    “原来是宁贵人,失礼。”

    “不失礼,太妃的丫鬟比皇后娘娘身边的都有气势呢!怎么会失礼呢?”程荑第一次跟她说话就看不惯她这副做派,不过是在宫中闲居的亲王女眷,真把自己当后宫之主了,就算传言皇上喜欢她那又如何?如果她是皇后她是不会忍的,非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你说什么呢你!”赵簌簌身边的丫头急眼了。

    “你?我是皇上亲封的宁贵人,镇西将军之女,你又是什么东西?”程荑这句话是教训丫鬟,却直勾勾的看着赵媛媛的眼睛,“咱们走,碧玉。”

    刚刚走出花园,程荑就转头问碧儿:“你看那个赵太妃与柳妃像不像?”

    “是有几分相似。”

    程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长春宫这边,皇后一边看书一边听宫人把今日发生在御花园的事情讲给自己听,听到程荑毫不顾忌的怼了赵媛媛,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起来,“你是什么东西……哈哈……”赵簌簌嘴里嘟囔,实在忍不住了。

    “宁贵人这番话真是替娘娘出了一口恶气,赵太妃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脸都绿了。”皇后的大宫女姿若爽快的说着,自从那个晋王妃进宫闲住,皇后娘娘就事事迁就她,“她什么名义都没有就这样住在宫里,还真把自己当宫里主子了!”

    “行了,这样的闲话少说,让人好好看着她就是了。”赵簌簌收起笑声,可眼底的笑意还是藏不住,宫里还真该有程荑这样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才行。近几日,李顾不知从哪儿得了一串珊瑚,偏偏把它赏给了赵媛媛,这几日她倒是得意得很。

    前几日与柳妃在宫中打了照面后,她身边宫人嚼舌根,竟传出柳妃与她有几分相似,这才得到皇上的宠爱,把柳妃给气得中暑了。唉,要她说李顾实在不知好歹,她现在是你的兄嫂,接进宫住就已经够下面的人传闲话了,还弄这么一出,真是胡闹。把赵媛媛捧得高高的有什么好处呢?她只会摔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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