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金陵出现了一个江洋大盗,许多豪富之家都被盗去了不计其数的珍宝。不得已之下,李顾只好命令淮南淮北两人一起侦办此案,将功补过。

    深秋的日光很稀薄,只有午间的太阳稍微热烈一点。碧玉抬着自己和娘娘前几天摘下来的一小盆子桂花来院子里晒,娘娘说要晒干了做香包。碧玉刚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石屏边上站了一个人,正是刚刚官复原职不久的禁卫所指挥使淮北大人,他是内廷侍卫,又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出现在这里也正常,碧玉微微愣了一下,便曲膝行礼:“见过大人。”

    淮北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面色心虚。半晌,从胸口拿出一个黄纸信封。

    “把这个交给宁嫔。”说完,拔腿就走。

    碧玉大概知道是谁的来信,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着信进了屋。

    程荑拿过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

    “是谁给我的?”

    “是淮北大人···”说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互相都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谁了。

    淮南淮北两人刚刚侦破金陵豪门失窃案,两人均是官复原职,淮北继续当他的指挥使,淮南则是又要继续风尘仆仆的出发了,听说他这次要去广南西路的桂林府采办大理石。

    程荑把信封放在一边的桌案上,又继续做自己的绣活,说道:“帮我烧了吧。”

    “娘娘···”

    “换衣服吧,大皇子的生辰宴该开始了。”

    淮南站在渡口,萧瑟的风从江面上吹来,他顺手用剑柄微微抬高帽檐,眼神望向皇城。此时夜班的皇城内正在为大皇子庆祝生辰,就在淮南的思绪悄悄溜走间,皇城里突然升空几朵绚丽的烟花。

    金陵不论春夏秋冬都是如此热闹非凡,跟渡口清冷的风一点都不搭调。

    淮北又穿上了禁卫所的锦衣,这身官服足以让他在金陵横着走,船家也放下手里的活来行礼。淮北自然娴熟的抬手让船家不必多礼,又从胸口拿出一块银子丢给船家,说道:“路上麻烦船家多多照顾我兄长。”

    船家拿着银子嘿嘿一笑:“大人放心吧。”

    淮南压低帽檐,转身就上船了,不曾回头,但开口说道:“不用送了,我走了。”

    淮北看着他站在甲板上的背影却一下红了眼眶,低声说着:“好好活着。”他不知道淮南有没有听到,自己也转身离开渡口。

    “皇上,皇后娘娘,妾身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不如让妾身奏曲为大皇子庆生?”

    平时一言不发的江美人突然在席间发言。

    李顾是认可江美人的琴艺的,自己在闲暇时间也会去她那里听琴,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得到允许,江美人示意自己身后的宫女去取自己汉筝。

    不一会儿,宫女就端着汉筝和琴架、椅子走到宴席的中间。

    江美人站起来,走到汉筝旁悠悠坐下去,姿态十分娴静,好像就是乐仙转世。程荑在心里这么评价她。

    一曲毕,江美人站起来行礼的时候,复杂的衣裙缠在汉筝的弦上,她刚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整把琴就被带着摔在地毯上。羊毛制成的地毯很柔软,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琴身上的图案却让程荑一下子站起来,身子不自主的走过去,把琴扶起来。

    “怎么了?”赵簌簌看着程荑的举动,问道。

    程荑又定睛看了一眼琴身上用釉烧制出来的青莲图案,慢慢将琴摆放回架子上才回答:“回皇后的话,我只是不忍心这么好的琴被摔的,情不自禁就···”

    赵簌簌笑道:“看来宁嫔也是个爱乐之人。”

    “本想为大皇子庆生,不想妾身太大意了,闹出了笑话,大皇子见谅。”一边的江美人微微屈膝欠礼。

    李俶赶紧站起来回礼道:“江娘娘的心意儿子都收到了,谢谢娘娘。”

    “今天正好是伯年的十五岁生辰,朕看着他现在如此懂事也很欣慰,下月初五就是孝武皇后的祭礼,不如就让伯年代朕去主持这件事吧。”

    李顾话音未落,李俶的生母柳妃就赶紧站起来劝皇上:“皇上,伯年还小,怎么能办这么重要的事情呢,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柳妃是爱子心切,虽然人人都说自己的儿子少年老成,说话办事十分沉稳,但她知道,父弱子强,是皇室的大忌,所以她反而希望儿子能收敛锋芒。

    李顾笑了笑,不搭话,反而把眼神看向一边正在吃甜点的二皇子李洹:“洹儿,你说你哥哥能不能办好这件事?”

    李洹只是一个四岁孩童,但是他从小就崇拜自己的哥哥,在他眼里,哥哥背书很快,算术也很快,再冷的冬天哥哥都能早上起来在院子里练剑,这样的哥哥肯定无所不能。李洹点点头,嘴里还嚼着东西,开心的回答:“父皇,哥哥肯定可以的!”

    李俶到底还是年纪小,急于证明自己。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伯年了。”说着,李顾向自己身后的内官林立德示意,林立德立马拿上来一个令牌走到李俶面前。

    李俶拿起来,看见令牌上的刻着的字,不免露出笑容,他知道这个牌子,有这个牌子他就可以自由出入宫闱。李俶赶紧跪下来谢恩道:“谢父皇,儿子一定会尽心尽力!”

    坐在主位上的赵簌簌也难掩笑容,因为李俶就是她一手培养的继承人。

    宴席结束,赵簌簌回到自己寝宫,宫女姿若一边为她拆发髻,一边说道:“恭喜娘娘,要是这次大皇子能办好祭礼的话,那圣上也会考虑给他行冠礼,这样一来离储位也不远了。”

    赵簌簌微微偏了偏头,坐了一晚上的她觉得脖子僵得难受:“才刚刚开始呢,不过伯年这孩子也算争气。”

    “大皇子行事太保守了,这次圣上能把祭礼交给他来办,还得多亏娘娘推了大皇子一把。”

    赵簌簌睁眼,看着铜镜里面自己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思绪慢慢回到一个月前。

    李俶在一天傍晚带着柳妃亲手做的酥饼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赵簌簌把头从桌案上抬起来,眉眼间都是慈爱的笑意。大皇子李俶出生在燕北,十岁以前都是跟着她学写字读书,在赵簌簌眼里,李俶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母妃让你来的?”

    李俶摇摇头,欲言又止。

    “有事求我?”赵簌簌站起来,身边的宫女把湿帕子递上来给她擦手。

    “儿子想求皇后娘娘想办法救救淮南淮北两位大人。”

    赵簌簌看见李俶眼神里的恳切之情,大概知道他不是为了拉拢圣上心腹,应该是为了私情。思绪着,赵簌簌垂下眼眉端起手边的秋梨羹。她也不想去探听是什么样的私情,她自信若是重要的事情李俶一定会告诉她。

    “你心里可有想法?”半晌,赵簌簌放下陶瓷碗问道。

    李俶知道皇后娘娘这是答应帮他的意思,圆眼一下子就变弯了,两步走到赵簌簌边上小声说自己的构想。

    一来淮北有功,二来南北两人一直是皇上亲信,所以李俶想,父皇是无意降罪的,但眼下需要一个理由才能将二人从地牢里捞出来。李俶知道皇后娘娘身边有一个侍卫出身市井,他的计策就是找几个市井流氓去偷几个朝廷大员的家,再由皇后娘娘出面请旨让淮南淮北去侦办此案。

    赵簌簌微笑着摇摇头道:“欺君可是死罪。”

    “这不是欺君···父皇他估计也想找个由头放了南北二人。”

    “既然不是欺君,你为何不去找你父皇商议?”

    “我怕···”李俶犹豫道:“我怕父皇疑心我结党。”

    赵簌簌站起来,双手拍了拍他的两边肩膀,又转过身去从书桌上拿了一块令牌给李俶。“凡事都有利弊两面的,这次是你在你父皇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你猜得对,他最近确实在为这件事烦恼。”

    李俶拿着手里的令牌正反看了一遍:“这是什么?”

    “你拿着这个牌子,可以去羽林卫找周宽大人,你想要的他会替你安排。”

    “皇后娘娘···”李俶捏紧了那块令牌。

    “伯年,做事跟赌博一样,需要先下注才能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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