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和宋后并没有如何拦着宋衾遥和姜介奔赴战场。即便再喜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他们如今也意识到了,她必须要自己去经历人心叵测,去见识属于她的成长。

    宋衾遥见到了和她想象中不同的大漠风光,更让她开心的是,她的身边还有自己最喜欢的男人。

    宋衾遥凝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在送行的队伍里,宋衾遥看见了程宜安。

    她没想到他会来。于是她踮起脚尖冲着程宜安挥挥手,“程阿哥,我在这里。”程宜安似在找她,看到她之后急忙刚上来,眉头皱得很紧,“此次出征赵国如此仓促,昨日我去公主府找你,听说你宿在了宫中。”

    宋衾遥点了点头,“我想再陪陪母后,你有什么急事吗?”

    程宜安道,“你是宋国最尊贵的小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去往这大漠之北?”

    宋衾遥沉默了,半晌后她才说,“我以为旁人都不懂我,程阿哥是懂我的。因为我们小的时候并肩坐在清凉如水的庭院中等待至亲的人归来。等待的滋味太难熬了,我不想这样束手无策的等待他。”

    程宜安自然知道宋衾遥口中的“他”是谁。他望了一眼在前面停下的,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姜介,眸子里流露了深深的忧虑。此时的程宜安心中是搅动的痛楚,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了哪里,明明和宋衾遥只有咫尺的距离,却总是要渐行渐远。

    程宜安已经不能再多说什么。他心里的人从未向他剖白过自己的心意,但他只要一看,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

    他将自己早就打算送给宋衾遥的披风拿给她,只说了一句,“边塞苦寒,望姝珍重。”

    程宜安是文人,他的一切行为都有归章可循。宋衾遥看着他端方的背影,心里也知道自己辜负了这个一心一意只有她的程家阿哥,可他芝兰玉树、名门之后,可以有更合适的女孩在未来等待着他。就这样,宋衾遥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轿子。

    一路上。林洮总是若有若无的撮合姜介去问候一下宋衾遥。

    “人家姑娘家为了你来这等蛮荒之地,你怎么也不去嘘寒问暖一些。”

    姜介此刻的头脑中,并没有想着宋衾遥,故而也就没有理会林洮的话。林洮看着他默不作声,用胳膊杵了他一下,“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姜介分神望了他一眼,“阿遥不缺什么。”

    林洮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我说人家一国公主,这般的巴望着你,想来你尾巴应当都翘到天上去了,怎么也不殷勤点。”

    话虽然这样说,但林洮却明白姜介这样冷心冷情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倒贴宋衾遥的。林洮甚至由己及人的觉得,也许姜介正是因为自卑,所以不愿意对宋衾遥展现出什么不得体的热情。

    于是,好兄弟林洮就驾马到宋衾遥的轿子旁,“小公主,在皇宫里可见不到这般雄奇辉煌的场面吧。”

    宋衾遥和林洮说不上相识,因为这位世家公子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是父皇三令五申不能跟着去鬼混的浪荡少年郎,所以即便他们年龄相当,终归也没有见过几次。宋衾遥有些不服气,“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见没见过有什么稀奇。”

    林洮混迹烟花场所多年,对女子的所思所想是一拿一个准,他调笑道,“那你还跟来,难不成是不放心情郎?听说赵国的女子皆是丽色,害怕被她们比了去?”

    离他们近的护卫军听了也只是摇头笑笑,行军枯燥,可太尉府里的这位公子若是也在行军的队伍里,那是半分也枯燥不了。宋衾遥被说红了脸,不愿意再去理会林洮,她掀开轿帘,找寻姜介的身影,然后喊他,“姜三哥哥。”

    姜介听见宋衾遥唤他,喝了声千里马,就到了宋衾遥的面前。

    “我想骑你的马。”

    话刚说出口,姜介便呵斥道,“胡闹,行军之处,你怎可骑马?”

    林洮知道,姜介的意思是,宋衾遥抛头露面在将士们面前不太好。但他还是善解人意的打了个哈哈,“哎呀,公主督军,又不是没有。人家没见过大漠风光,想骑个马怎么了,她想骑就让她骑嘛。”

    姜介瞪了他一眼,“阿遥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宋衾遥感激的看了一眼林洮,但还是乖觉的闭了嘴,回了轿子里。一日很快过去,车马都要整顿休憩。问了一句身旁的护卫,宋衾遥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远离了皇城五百多里,再过了前面的明峰谭,就到了交战之地了。

    宋衾遥走下车,和姜介并肩坐在一起。

    篝火之下,姜介面色肃然,宋衾遥叹了口气。姜介听见这声叹息,道,“阿遥在想什么?”

    宋衾遥反问他,“那你在想什么?”

    姜介停顿了一下,直言不讳,“马上就到交战地,自然是考虑如何作战。”

    宋衾遥知道兵贵神速,但却着实没有想到,这么快。她能够静静的看着姜介坐在自己的身边,也只有这一晚上了。等到了战场,姜介便是一军的统帅,便要忙的不可开交了。

    入夜,大家都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休息了。

    夜里狂风大作,帐篷被吹的七零八落,宋衾遥醒来时,发现姜介守在自己的身边,昏暗的烛光下,她看不清姜介的面容,只觉得他满面愁容,眉头紧皱,舒展不开一个笑颜。

    宋衾遥把手指从姜介的大氅里抽出来,轻轻的抚上他的眉眼,姜介这才望向她。他望到了什么样的一双眼睛呢?那双眸子里,似乎有着一池湖水荡漾,载满了心痛和难过。她是一个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公主,为何在与他在一起时永远要小心翼翼?就连姜介他自己,都有些恨自己了。

    宋衾遥半个脑袋仍旧锁在厚重的大氅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姜介看得出她在偷偷的笑,“你笑什么?”

    宋衾遥转动眼珠,调皮的说,“这大漠,常年都会刮这样大的风沙吗?”

    姜介嗯了一声。

    宋衾遥却转头望着飘飞的帐帘,“真好。”

    姜介不理解,问她,“好在哪里?”

    宋衾遥却摇了摇头,“你不懂。”

    他或许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能够在这样阴森可怖的天气里抬眼就能看到姜介的安然。这是宋衾遥为什么要执意跟来的原因,在每一次暴风雨面前,在每一次阴森可怖的天气里,她都要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在温暖的宫殿里独自焦灼和想象。

    天地席卷了几乎能够席卷的一切,宋衾遥知道姜介在她的床边为她挡风。她坐起身来,轻轻抱着姜介的腰,姜介却有点抗拒,想躲开。宋衾遥霸道的拿住他的脊背,不肯让他起身。

    她软着嗓子撒娇,“我们已经要成婚了,我想抱你一会,就一会。”

    姜介推拒不了,也任由她抱着。

    宋衾遥说,“这里没有巍峨的宫殿,没有巍巍的皇权,没有质子和公主,只有阿遥和姜介。真好啊。”

    姜介才感知到,她原来是觉得这个真好。

    他今夜本来异常烦闷,到了北境之后,姜晁一定会派人来找自己。那么,他要如何跟他合作呢?这个叔叔从来不是个善类,也不会白给他什么好处,他到最终只不过会成为他谋夺皇位的一个筹码。更让他难过的是,他今夜还得到了暗卫的奏报,是个平平无奇的奏报,于他的大计无益,可终究也绞翻了他的心绪,那探报说的正是张贵妃与皇叔姜晁私通的传闻。

    后来起了风沙,他第一反应是到宋衾遥这里。满军营没一个人需要他的特殊保护,也就只有这个小姑娘需要他。

    到了宋衾遥这里,他可以安安静静的思考一些事,他连夜思谋对策,没有睡觉。可宋衾遥抱着他时,让他放松了戒备,想打个盹、轻微的睡一会。姜介想,一定不是这样,一定是他的确困了。

    从小到大,无论是面临何种处境,他从来不被需要,也不需要任何人。他既不习惯宋衾遥的需要,又不习惯需要宋衾遥。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天真稚嫩的小公主只不过是一颗送上门来的棋子,千万不要对她抱有什么不一般的心思。

    那是没有意义的。

    姜介推开了宋衾遥。他道,“我还有公务,先走了。”

    这样的温暖,他不能留恋。若是留恋,将会万劫不复。

    尽管再不愿意、再痛苦,他还是强行把自己拉出了温暖的包裹。

    凛冽的风一下子吹到他的脸上,姜介恢复了清醒,对,就是这样,他应当这样对自己。狠辣、不留情面。

    此时的宋衾遥却惊呼一声,她快速的站到姜介身前,让姜介都愣怔了一瞬。他刚想问怎么了,就摸到了宋衾遥湿乎乎的后背,暗色的夜里狂风大作,但他却闻到了那股血腥味。

    姜介睁大眼睛,问,“阿遥?”

    宋衾遥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说话仍然没有停顿,“姜三哥哥,别怕,阿遥,阿遥保护你的。”

    姜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打横将宋衾遥抱到帐子里,拿起身边的配剑,喊,“军医!”

    那枚箭镞被军医取下来,姜介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姜国的剑。他没有想到,姜晁想到的办法居然是派人杀了他,不愧是他的三皇叔。但此刻姜晁想不到那么多,他看着面如纸色的宋衾遥,心里升起了惶恐不安之感。

    姜国的人想要杀他,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宋衾遥却能跑那么快,站在他的面前。

    军医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贯穿伤,真险啊,再偏一寸,就扎到了心肺。”

    姜介对着宋衾遥吼道,“你离我那么远,为什么跑那么快!你知不知道这是军营,一个女子受伤,给行军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他这顿脾气,发的实在莫名其妙。可天高皇帝远,这里并没有人能够斥责他,唯有林洮有些看不过去,他上前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姑娘家不顾自己的生死替你挡了一箭,你还说的这么难听。哦,你要是受伤了就不拖延行军了?马上就到北境,你做梦指挥啊!”

    姜介冷静下来,突然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林洮句句在理,他没法反驳。

    林洮见他神色不明,回头对着宋衾遥道,“小公主别生气,他许是关心则乱。”宋衾遥此刻委屈极了,她身上很痛,心里也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侍女为她擦眼泪,急的也直哭,“公主,您别哭了,别哭了。”

    姜介的心窒息般的一痛,转身离开了营帐。

    他只想杀人。

    寻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姜介一直追到姜国暗卫的暗桩。里面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姜介没有说话,亮出了兵刃,那人一开始没想着与他真刀真枪的动手,可见姜介越发发疯,便也开始疲于应对,喊道,“你忘了你自己是谁了吗?”

    姜介停下手来,他气喘吁吁,但神色阴冷。

    对面那人将脸上的黑纱揭下,不是姜晁又是谁?

    “我派去的暗卫,没有伤到你吧。”

    姜介没有回答,那人却端详了他一番,点点头,“我若是不令他真刀真枪的刺伤你,你怎么名正言顺的追出来?不过你近来功夫见长,竟然分毫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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