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以军武立国,历代君主都不是个很会吟唱诗书的,但姜介不同。他有军武之人的狠辣,但也有文人的书卷气。大概是因为以前曾经在文化气息十分浓厚的宋国做过质子,所以在姜介登临君位之后,在国中建立了许多的书院,力求让姜国的子民都能够知书达理。

    姜介有些讽刺的对着身边的侍臣说,“或许多读一些仁义礼智信,便知道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政策,也抵挡不了一个国家世代延续的传统和风俗。

    姜国的一批守旧大臣曾向姜介发难,认为姜介凶狠残暴,应该退位让贤。

    彼时的姜介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孤也想退位让贤。先皇已死,姜烈暴毙,姜国的皇位,该给谁呢?给你吗?”他随手一指,指向了说这句话的司空。魏司空,姜晁最得力的肱骨之臣,可惜没能一直为赏识自己的君主效力,姜介指向他的时候,是有心让他去地下继续孝敬姜晁的。

    可那魏司空面对这样的境地,居然一点也不畏惧。他诚恳的答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您不适合姜国的国君之位,就应该另在宗室子弟当中选择贤良。”

    姜介早已经懒得跟他扯皮,手一抬,这魏司空就被拖了出去。

    满朝的文武大臣对着听不进去人话的皇帝早就没有了什么多余的看法,皇位不是他们的,可是性命却是他们的啊,那便提一些无足轻重的建议吧。百官们于是只能恳求皇帝,立个皇后。

    驳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请求,眼下,立皇后这个请求是最无关紧要的了。

    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或是因为连日的疲倦,或是根本未曾重视这件事情,姜介准许了这个提议。

    国师松了一口气,开始为姜介物色皇后的人选。

    既然是选皇后,必定是在姜国的皇亲贵族之中选出最有头有脸的氏族小姐。其中慕容氏便是身处其中最有头有脸的一个氏族小姐了。最终经过激烈的角逐,国师端着六个国色天香的氏族小姐的名谱进了议政殿。姜介望着那几个人,随手点了慕容氏景和的名字。

    慕容氏对他建功有助,国师早也想到这一点。

    于是恭敬的将慕容景和迎进皇宫,正式册封为皇后。

    为了让姜介的后宫显得热闹一些,在征得姜介的同意之后,其余的五位氏族小姐分别被封了位份一同进宫,许氏的女儿天姿国色,又是姜国第一富商,封了贵嫔;李丞相的孙女被封了贵妃;还有此次平叛有功的几家功臣之女眷基本上都被封了御女。

    册封的名册递到了皇帝跟前时,连日操持礼部外交事务的国师大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逍遥殿里那位和亲的公主,怎么办呢?

    于是国师大人连夜写了个奏疏,询问宋国公主的封号。

    第二日,所有的奏疏都被发回,唯有这个奏疏没有。国师很郁闷,皇帝日夜忙碌于政务,相比之下懒得管这些后宫的杂事,他其实不应该拿着这个事情去烦他,但是如今皇权至上,皇帝残暴,他实在不敢一个人拿主意啊。

    这一日,国师大人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来问询宋国公主的封号。在家里时,他拟了几个不怎么好听的称号,只因为听说在宋国时,如今的皇帝过的并不安稳,自然也觉得这个公主对他不好。

    虽然,他也听过几个新鲜的传闻......

    一路谨慎小心,来到了议政殿,却见高高在上的威严帝王正看着一幅画沉思。国师有些畏惧天子之危,颤巍巍的开口,“君上,微臣的奏疏还有一事未有批示,还要问......”

    姜介淡淡开口,“不必拟封号,便还是安乐公主。”

    这,这。这于理不合。

    但国师那还敢说什么,急忙退下了。

    但他私下揣度这个陛下的旨意,也许是不怎么喜欢这位公主,有心在嫔妃齐封的时候故意给她难看。消息传到逍遥殿的时候,宋衾遥正和三更一起挖土种花,听说后宫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波动。

    只有三更闷着头道,“六位贵女都有了封号,只有您还是安乐公主。这陛下是什么意思?”

    宋衾遥看出三更的不开心,兀自接过三更手里的土锹,“你别老是冲着一个地方掘土啊。这里都快打成地洞了。”

    人经历过一些变故,就会更加老成持重。三更以前并不知道这个道理,唯有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公主殿下的变化,才真正明白。原来,痛苦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三更道,“公主真的变了。”

    宋衾遥笑了笑,“我没有变。我只是不再喜欢姜介了而已。所以,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即便,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离他更近。近到住在一个相隔不久的宫殿,然后一起以夫妻相称。而命运也是如此离奇,他们现在距离的这么近,却好似隔着天堑鸿沟。

    三更继续挖土,也打算专心致志的种花,宋衾遥却道,“这样打发日子虽然悠闲,但确实是无聊。不如我们一起去大街上布粥吧。姜国的鄙远闹了瘟疫,我想去那里看看。”

    鄙远的瘟疫似乎早就传到了京都,可也没有人真的过问。

    姜介劳军远征,一直都在干着征伐千里的事情。京都脚下较为郊区的鄙远闹了瘟疫,也并无太多人过问。消息传到京都,姜介也只是派去了一个特使,眼下宋衾遥实在呆着无趣,便想要前去鄙远照顾那里的灾民。

    三更死活不同意,“外面现如今乱的很,公主为何一定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现在瘟疫还没有办法根治,万一有个意外,您让您的父皇母后如何啊?”

    三更知道宋衾遥更在意什么,口口声声都是宋帝宋后。宋衾遥却浑然不在意似的,“我愧对父母,也愧对宋国,如今前来和亲,便算是尽了我的职责。从离开宋国的那一刻起,我便与宋国的一切做了诀别,我的父皇母后该当我已经死了的。”

    她说着这样不吉利的话,却没有一丝的悲伤。三更顿时觉得难过极了,泪水也夺眶而出,曾经的小公主,天真烂漫,对未来的生活总是存着许多美好的愿景,为何如今竟然成了这幅样子,她抱住宋衾遥,啜泣道,“公主,我害怕。”

    宋衾遥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可怕了,她安抚的拍拍三更的肩膀,“我总该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呀,三更,我们出宫吧。”

    出宫之前,他们要拿到姜介的出宫令牌。

    宋衾遥踏入了议政殿,远远的就听见姜介暴怒的声音,不知道哪一处的战场没有像他所料想的那般取得胜利,宋衾遥踏着轻微音调的步子悄悄靠近,却被姜介身边的朗月拦住,“公主,您有什么事吗?”

    清风和朗月跟着姜介一路从宋国回来,对宋衾遥是算客气的。

    “我想出宫。”

    朗月有些为难,“陛下今日实在是十分生气,公主不如改日再来。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着礼部的人去采买。”

    宋衾遥见这个态势,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回到逍遥殿时,三更已经捧了一块令牌过来,宋衾遥定眼一看,这不是出宫令牌又是什么?

    宋衾遥问三更,“这是谁送来的?”

    三更眨了眨眼,“是司宫胡掌事。”

    胡掌事?可怜宋衾遥在这皇宫中带了这许多天,连这里的一些宫婢护卫都分不清谁是谁。眼下这些也都不重要,出宫的令牌姜介已经给她了,想必也是觉得她在逍遥殿里呆着无趣,碍了他的眼罢了。

    鄙远这个小县城,素来没有什么外人。宋衾遥一到鄙远,就受到了很多人的注视。一国公主,她接受到注目的时刻有很多,但都是被迫无奈。从小到大,她擅长端庄雍容,其实却很任性放肆。

    想到过去的事情,宋衾遥摇了摇头,她习惯沉浸在痛苦和悲伤里了,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过去,她实在是未曾开蒙,而如今,她自请囚于了这姜国国城之中,这一生都难以再见天日。

    所以,与其这样郁郁一生,不如敞开了去干点什么。

    风尘仆仆,一路颠簸,宋衾遥车轿里的小桌板上不再有什么琳琅满目的瓜果,也不曾有正在对弈的姜介,自在了一些。她渐渐的忘记自己是公主,也渐渐忘记了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的责任。

    鄙远县城,人马都慢。当头“鄙远清流”的门匾,吸引了宋衾遥的目光。

    这四个字,的确是合乎时宜,也的确不符合姜国军武立国的传统。宋衾遥歪着头疑惑的笑道,“这城门门匾确实有意思,这个县令应当是个有意思的人。”

    三更扶着宋衾遥,因离开了一个备受压抑的环境,三更也显得有些放松,“公主以后布棚施粥,应当也会见到这里的县令的。”

    是了,他们的下一站,应当是县衙。

    初见到鄙远县令时,宋衾遥着实惊讶,这县令高高瘦瘦,一派风姿绰约,而鄙远乡风鄙野也是出了名的,如此清流之人,能担当的好这县令一职已经是了不起的事,还要治理一方百姓,估计更加艰辛。

    听了宋衾遥一行人的介绍,鄙远县令显得很是欢迎。宋衾遥福身问候,“不知县令如何称呼?”

    鄙远县令道,“鄙人姓沈,沈彧。”

    沈彧,是个好名字。宋衾遥觉得这个沈彧实在是一道别样的风景,是个和宋国人很相似的人,莫名觉得很熟悉,所以忍不住想要和他多攀谈两句。“沈县令是刚到这里任职吗?”

    沈彧不语,只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姑娘施粥布棚乃善举,我自然该助力一番。从鄙远县衙拨出几个下属来打下手吧。你们就两个人来吗?没有带一些家丁仆从吗?”

    像这样的勋贵人家,出门无不是浩浩荡荡,怎么这家姑娘携着黄金百两,却是轻车简从而来?

    可见低调。

    宋衾遥应当看出了沈彧的疑惑,笑了笑,“我并非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路过此处,想要尽一尽力而已。家里给我的珠钗首饰,我拿去变卖,换了些金银,想给百姓们一点粥水罢了。”

    沈彧点点头,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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