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暗的石门已然关闭,凉风又起,白雾瞬间将人包围。

    越笙半跪在地上,捋出长星手腕,短匕一横,暗红的鲜血流出,渐渐变紫。

    这雾有毒!武其重果然是个小人。

    越笙双眸微眯,大脑飞速运转。

    阿蓝说过,玲荆之毒初难察觉,暗自潜伏于七经八脉,但一朝毒发,不出一刻便可取人性命。若是往常,玲荆之下一颗菁结捻汁便可解毒,但如今,只能去找苏婉口中的栖梧草了。栖梧草娇贵,平日须专人侍弄。身后那方破败院落必不会有,那么……

    主意已定,越笙从长星身上摸出火折子,吹亮,前行几步辨认了方向,又退回去将他背上。

    此处无人巡守又有浓雾,西面不远应当是另一道玲荆墙,绕过这处关押废妾的地方,再往前,应当就是正经主子的院落了,不是越莹莹便是她那双儿女,无论是谁,院中总会有几株救命的药草。

    越笙先背着人去挖了几株菁结,挤出汁浸在衣服上,能看清的路更长,才改了方向往最近的小院去。

    正妻和嫡出子女身份尊贵,所居之处远离防卫墙和浓雾。

    越笙在小巷走了许久也没看见烛光,反倒背上那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似乎还吐了血。越笙强迫自己忽略后脖颈粘腻的触感,将人往上颠了颠,加快速度行进。

    近亥时,装饰华贵的院落风停声歇,一片静谧。忽有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守夜的侍女蓦地惊醒,慌慌张张推门进去,点了烛火去看床上的人。那人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脸色煞白、满头是汗,凌乱的发粘在脸上,嘴里哆嗦着大喊:“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嫂子来找我了,她让我替她报仇她让我替她报仇!”

    一众丫鬟已点了全屋的灯,将帐内帐外照得亮堂一片,院外的灯笼也快速挂起。

    离床最近的丫鬟扑上去抱住主子,低声安慰:“没事了小姐,没事了,那只是一场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主子惊慌地看着她,双眼布满血丝:“小翠,嫂子不是我杀的,她为什么来找我?她为什么来找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她让我替她报仇!她让我替她报仇!”

    小翠抚着背替她顺气:“小姐,那都是假的,少夫人是白山上那位杀的,要找也是去找她,怎会缠着小姐呢?素日里小姐跟她关系最好,少夫人怎会让您去找那魔头替她报仇呢?您啊,就是太想念少夫人了,奴婢替您再点些安神香,您闻了净心,也好睡个好觉。”

    “好,好,你去点,你去点。”

    小翠起身麻利地点了香,“那奴婢先告退,小姐有事再唤我。”

    她妥帖地关好了门,然后坐门槛上守着,轻轻摇头。

    少夫人是个倒霉的,刚下山便横死。小姐更倒霉,正正好撞上少夫人的尸体被背回来,那尸体被巅了一路、满身是血,小姐当即便吓晕了过去,从此夜夜惊梦,夫人还来问责,惹得她们这些倒霉催的也没得睡。

    小翠想着想着眯上了眼,沉沉睡去,身后又传来尖叫,她一个激灵转身去推门,那门却已打开,一柄长剑闪着银光指着她,执剑那人一袭素衣,脸色比衣服还白,黑发被风吹起,比女鬼还像女鬼。她悄摸往屋里看了一眼,难怪小姐又被吓晕了。

    这小丫鬟胆子倒挺大。

    越笙挑眉,问她:“栖梧草在何处?”

    “那儿便是。”小翠指着灯笼下的植株,问:“您是要解毒吗?”

    越笙“嗯”了一声。

    小翠又道:“这草没有果子,若想解毒得煎了才成。”

    越笙想都没想,道:“你去。”

    “奴婢这就去。”小翠麻利地去厨房翻出物什,搬到越笙面前,又去打了水,也搬到越笙面前,当着越笙的面采草、择洗、生火、煎煮。一面打扇,还不忘把脖子移到长剑之下。

    越笙见她老实,干脆收剑进屋,将武芳葭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腾出床,又将长星放上去,盖上被子,出门坐在地上,看向那丫鬟。

    “小丫鬟,问你点事。”

    小翠恭恭敬敬地点头:“您说。”

    “叫什么名字?”

    小翠一愣:“您不杀我?”

    越笙忽地笑了:“我要杀你你还给我办事?”

    小翠老老实实答:“我娘说了,遇到危险要跑,若是跑不掉就老老实实待着,人家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也好留个全尸。”

    越笙了然,道:“我不杀有名字的人。”

    小翠立马道:“奴婢小翠,今年十三,是府中的家生子,娘在去年去了,被扔在了乱葬岗,没有兄弟姐妹,大人您想问什么,奴婢知道的都告诉您。”

    “这药几时煎好?”

    “煎出汁水便好,奴婢添的水少,好沸,”说着那砂锅便冒起了泡,小翠赶忙倒进去小半瓢水,用力扇火,道:“然后在加冷水,一冷一热容易出汁水,水再沸便好了。”话刚落,那水立时又沸腾起来。

    小翠双手举着砂锅倒出一碗,将碗浸在水里:“太烫不好入口,这样可以快点晾凉。”

    “不必了。”等药凉人也凉了。越笙抬手,小翠忙不矢将药递给她,越笙快速跨到床前,将长星拉起,对药碗猛吹几口气,一把灌下去。

    长星即刻咳得撕心裂肺,喂进去的药全吐了出来。

    越笙皱眉,任他躺下,捏着鼻子给他灌了进去。

    “大、大人,这样他会呛死的。”跟进来的小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通操作,十分担心自己的全尸。

    药一入腹,长星的脉息逐渐强盛起来。

    越笙撂了碗,心情颇好地摆手:“无妨。”

    好吧,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小翠眨巴眨巴眼,老老实实低下头。

    “小翠,你可知武其重书房在何处?”

    小翠摇头:“不知,府中规矩森严,守卫们不许我们出院,更不许探听机密,但是我听他们说家主的书房有两处,守卫森严,好像…都离夫人院子挺近的。噢,夫人院子在隔壁。”她指着越笙身后。

    “你还知道什么?”

    小翠不知道越笙到底要问什么,干脆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前些年家主跟别人合伙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大,赚了很多银子,但是夫人很不高兴,经常在院里咒骂家主,说他‘衣衫不整、兽禽…兽禽…猪不如狗’。这两年家主又不做生意了,山里好像缺钱,小姐想要的好些东西都不能买,但是多了很多守卫。夫人经常和家主吵架,家主很生气,已经半年不去夫人院中了。但是上个月,少夫人突然死了,家主又来找夫人,还带了些别的人,在夫人院里闹了一通,夫人便收拾东西下山了,听她们说,夫人回娘家去了。夫人是自己走的,小姐念了她好长时间,这几日夫人才回来,小姐说夫人受了很重的伤,以后恐怕要坐轮椅了。小姐还说,‘那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贱种算什么战神,真是该死,早晚要下地狱’。噢对,少夫人死后小姐受了很大的惊吓,换了好些医士来治,这几日刚清醒,又赶上夫人受伤,又被吓着了,小姐真是倒霉。”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夫人一回来就摔了好多东西,还将人全部赶出去,我昨夜听到她在骂人,但是我睡着了,没听清她在骂什么。就这些了。”

    多半是在骂我。

    越笙掀唇,又问:“这毒何时能解?”

    “服下便解了,但是要昏睡一段时间。小姐少时乱跑中了毒,吃了解药,睡了一晚上才好。”

    “你出去吧。”

    “是!”小翠麻溜走了,还带上了门。

    越笙靠在床幔上,盘算着摸进武其重书房的可能性,又看向睡得香甜的长星,忽地叹了口气。

    算了,等他睡醒再去。

    寅时半,长星幽幽转醒,意外地看见越笙锃亮的眼,嘴唇微张,越笙道:“雾中有毒,你中了毒,现下已解。越莹莹院子在隔壁,书房离得不远,我们即刻过去。”

    长星舔舔嘴唇,尴尬道:“我是想问,我们一路同行,为何只有我中毒了?”

    越笙挑眉,将他从头看到脚,“切”一声,扭头便走。

    “呵!”长星气笑了,翻身下床,跟上去,看见躺了一地的人,咽了咽口水,结巴道:“活,都活着呢吧。”

    回答他的是小翠:“活,活着,大人只是将他们都打晕了。”

    越笙已在墙上,不耐烦地回头:“走不走?”

    长星掀开衣袍:“走!走!”

    小翠急忙叫住他,乞求道:“大,大人,能不能也打晕我?我,我掌握不好力道。”

    长星一掌劈在她脖子上,迅速翻身上墙。

    小翠白眼都未来得及翻便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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