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平斯做了噩梦。

    睡前摄入的酒精没有起到助眠的效果,反而让她不断穿梭在昔日的记忆片段之中,困在原地找不到出口。

    她难得在不是雷雨天的时候梦到了平斯家老宅里的惨剧——无论她成长到几岁,变成什么模样,当旧日影像残忍地重复上演时,她都会重新变成脆弱的幼童。

    伏地魔卷土重来的那几年是奥罗拉压力最大的时候,她住在对角巷会提心吊胆于邻居的忽然消失,躲在麻瓜世界则会见证许多非自然因素造成的灾难。

    那时候,平斯夫人托人制作的魔药变得一点用都没有,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后,她都会在一堆稿纸间挣扎地冲往盥洗室,浑身冰冷地在水池边干呕起来,直到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做了杯热饮饮下,这折磨的一切才彻底结束。

    这种痛苦直到伏地魔被打败了的半年后才缓解过来,但奥罗拉总觉得身体对发生的一切是有记忆的,不然从何解释为什么在梦里时她也会感觉到寒冷与胃部的坠痛。

    只是。

    今天的梦稍微有些不一样。

    她的梦里难得没有永不停歇的雷雨,没有可怖的血腥,只有昏暗室内一地干净的月光,就像一间正常不过的卧房。

    她凑在衣柜虫蛀的孔洞前想看得更清晰,可随着她的动作,下一秒,一声令人意外的“吱呀”声传来,奥罗拉·平斯就那么毫无准备地推开了她与多年间唯一一道脆弱的屏障。

    奥罗拉一直活得利己又小心,对于未知的改变,她下意识保持着警惕想要把门关上,心底却有细小而坚定的声音不断告诉她,走出去看看,走出去看看。

    奥罗拉相信这样的改变必有缘由,又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个重复的梦境。

    奥罗拉鼓起勇气——当她像个第一次走路的婴孩尝试着将脚放在地面上时,眼前的视野突然有了变化——她感受到自己一下子从孩童长大,变回了熟悉的成人模样。

    这样的改变让她无比欣喜,她下意识觉得由此能得到更多力量。

    内心激动的奥罗拉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魔杖,在确认它依旧陪着自己时,牢牢地将其握在了手心里。

    从现在开始,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了,奥罗拉想,她拥有了改变的能力。

    未关紧的窗户边上,酒红色的窗帘鼓起了冷风的形状,奥罗拉凝视着满室月光所不能触及的某处黑暗,没理由地感觉浑身发冷。

    “哒,哒哒”

    寂静的房间忽然响起脚步声,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食死徒从暗处走出来,他的周围的斗篷像是一团黑雾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脸上的面具清晰无比。

    那是梦魇的部分。

    “来吧!”

    奥罗拉深吸了口气,举起手中魔杖,“我已经害怕你很久了,但现在我不是小孩了。”

    她仔细梳理着记忆里一击即中的攻击魔咒,全力抵抗让她趋利避害的本能。

    奥罗拉看着向她袭来的食死徒,魔杖尖亮起光芒——可就在食死徒即将触碰到奥罗拉时,他却像霍格沃茨的幽灵一样冷飕飕地穿过奥罗拉的身体,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这远比奥罗拉所想象的要容易的多。

    在她读过的许多故事里,主角总要翻越重重难关与考验,历尽艰辛才有勇气直面自己锁在内心的博格特。

    她捂着像霎时间灌满冰渣的胸口,缓了一会儿后得意地笑了——无论她以后会不会再陷于噩梦,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已经为过去十余年里无数担惊受怕的自己出了一口气。

    但她还没有醒来,一切仍没有结束。

    奥罗拉·平斯平复着心跳和喘息,再次看向混沌的黑暗。

    很快,又有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奥罗拉握着魔杖做好准备,却在借着月光看清来人脸庞时一愣。

    那是伊尔玛。

    她没有魔杖,没有攻击,只是静静望着奥罗拉,面容在年轻和老去间不断变化着,唯一不变的是眼角缓缓流下的泪水。

    “你会伤害我吗?”奥罗拉注视着她熟悉的身影,顿了顿,放下了举着的手臂。

    平斯夫人摇了摇头。

    “那你会带我离开吗?”

    平斯夫人依旧默不作声地否认。

    “那许久不见的你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是想做什么?”

    奥罗拉有些冷淡,就像这些年来收到伊尔玛与费尔奇联名的圣诞邀约都会找繁忙的借口拒绝那样。

    “我爱你,孩子。”

    伊尔玛·平斯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任务完成后她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又只剩下奥罗拉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奥罗拉才在空无一人的梦境中开口。

    “我也是。”

    她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很过分,我希望你幸福快乐,但我理解不了……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努力。”

    这只是梦,她没有梦醒,自然无人应答,但是——

    “这没什么,孩子。你远比自己想的要好。”

    有熟悉的声音从奥罗拉身后传来,奥罗拉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一个十分和蔼的老奶奶慢慢走到她身边。

    “爱有许多种表达方式,也许下次你可以换一种更温和的表达方式。”

    她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光,像是被赋予了最奇特的魔法,只要走过的地方,黑暗就会消散。

    “可惜我在这方面总是迟钝愚笨,我并不了解爱——朱丽娅奶奶,很高兴在梦里见到你。”

    朱丽娅奶奶已经离开了多年,久到奥罗拉刚看到她的脸庞时有一阵恍惚的陌生。

    朱丽娅奶奶摸了摸她柔软的金色头发,笑着纠正道,“孩子,这不全是梦,这是你的内心。”

    奥罗拉认真望着她,心底偷偷笑了,心想,如果这不是梦,那要怎么解释自己会在这遇到朱丽娅奶奶?

    这场梦太过有迹可循,她猜测这也许是现实生活在夜晚的投射。

    这时候,角落黑暗中的响动又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女巫的直觉告诉奥罗拉那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但她严阵以待好一会儿,却只等到挣扎的动静渐渐消失,那一点黑暗也被走到门边的朱丽娅奶奶净化。

    “这很奇妙。”

    朱丽娅奶奶感叹道,“罗拉,你带了什么东西进来吗?”

    奥罗拉疑惑地看向手中的魔杖,又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忽然,她的动作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怀表——

    那是马库斯·弗林特第一天抵给她充当房租的怀表,只留下了刻着弗林特家徽的表盘,纯金的表链不知去了哪里。

    奇怪。

    奥罗拉想不明白,这个被她收进柜子里又施了好几道防盗魔咒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你得到了一个护身符。”

    朱丽娅奶奶温和地看着疑惑的奥罗拉,解释道,“这是对某人极其重要的物品,但他心甘情愿交给了你,又链接了对方心底最真挚的感情,有了守护的能力。”

    “这意味着什么?”

    奥罗拉的视线从凭空出现的怀表上抬起,一眼就望见朱丽娅奶奶骄傲又放心的神色,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朱丽娅奶奶摇摇头制止。

    “亲爱的罗拉,你不能一直留在这,你该踏入新的路程了。”

    话音未落,朱丽娅奶奶便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房门,霎时间,一阵温柔的光芒像被太阳晒暖的潮水一样扑面而来,无数梦幻的光点裹挟着她进入另一段梦境——

    在这个梦里,奥罗拉是个旁观者,她梦到了由学生时代开始,完全不同的命运轨迹。

    她递送情书事业没有被迫中断,建立剧团的梦想比她经历的要更早实现。

    她理解接受了平斯夫人的恋情,在霍格沃茨大战时依旧站在了她与费尔奇的身边。

    甚至奥罗拉还梦见年少的自己和马库斯·弗林特在魁地奇球场上接吻……

    这是比现在更完美的可能,除了某些方面,奥罗拉想。

    但那毕竟是虚无缥缈的梦境,奥罗拉·平斯不后悔自己越过重重困难走到现在的路。

    哪怕不完美。

    她像一个真正的观众一样,看完了属于另一个“奥罗拉·平斯”的一生,在无数场景走马掠过后,她来到了投下一束暖光的空荡舞台,面对面与“自己”对话。

    “你快乐吗?”这是她犹豫下的第一个问题。

    垂垂老矣的奥罗拉眯着眼睛笑了,“如你所见。”

    “为什么你会那么容易获得快乐?”

    中年的奥罗拉有着坚定而温暖的目光,“因为我本身就有获得幸福快乐的权利,哪怕幸运晚些降临,它都会来到我身边。”

    直到最后,奥罗拉像照镜子一样与年少的自己面对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向对方,“你懂得什么是爱了吗?”

    “爱有许多答案,亲爱的奥罗拉。而我们天生就有爱与被爱的能力,请大胆去探寻去体会它,不要担心你会为此流出眼泪,那不是脆弱的证明。”

    奥罗拉听到自己说道。

    “不要给自己的心以枷锁。”

    “我们都一样,奥罗拉,我们都会有灿烂的人生。”

    她们在拥抱中合为一体。

    奥罗拉·平斯从梦境中醒来时,窗帘的缝隙已经透进了浅淡的日光,半掩着的房门外传来烧水壶“咕噜咕噜”的声响。

    感受到枕下的空空如也,她艰难地起身想要寻找自己的魔杖,却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喉咙发干。

    照经验来看,她发烧了。

    烧水的声音停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靠在床头的奥罗拉饶有兴致地投去目光,下一秒,马库斯·弗林特拿着一个装满东西的托盘,有些狼狈地用手肘推门进来。

    “?”

    在看到奥罗拉正用那双带着笑意的蓝眼睛注视他时,马库斯·弗林特一愣,下一秒,他红着耳朵一下飞快退回了门口。

    “抱……抱歉,奥罗拉!我不知道你已经醒了!”

    慌乱的弗林特甚至想出去外面重新敲敲门,但被奥罗拉叫了回来,她掌心朝上,懒洋洋地歪着头冲弗林特勾了勾手指。

    弗林特一时间没明白奥罗拉的意思,呆呆地往前走了两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要的是魔杖,连忙在新换的衣服上擦了擦递过去给她。

    “你感觉怎么样了,奥罗拉?”

    腾出手的弗林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一边说着话,一边递给她一杯温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早晨你一直没有起床,我不放心进来看了一下,才发现你发烧了,还一直在说梦话……”

    弗林特今天的话显然有些多了,他描述完发现发烧梦魇的奥罗拉后,又说了自己去对角巷买药的经历,为了不被找他的人发现,他乔装改扮时还犹豫过要不要穿条裙子——但想想就对眼睛不好。

    有些迟钝的奥罗拉就这样一边喝着药一边听他说话,恍然间,弗林特的脸庞有那么一些时刻和梦境里的人生片段重合,但也只有片刻,奥罗拉分得清什么是梦境与现实。

    奥罗拉·平斯灌完了带着椒薄荷气息的苦药,弗林特也适时截断话头,有些期待地看着她,似乎期待着她一下就好起来。

    就在他张了张嘴,准备再问点什么时,奥罗拉先开了口。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什么了?”

    这个梦境太长,长到奥罗拉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她只是简单说道,“梦里有你。”

    弗林特听完有些意外,但还是垂下视线,摇了摇脑袋,“那看来不是一个好梦。”

    这不一定,奥罗拉没理由冒出这样的想法。

    床头有使用过的湿毛巾和另一个水杯,装满东西的托盘上还有一份冒着热气的餐食,敞开的房门外,可以看到清理得明亮整洁的客厅,就连花瓶里也装上了昨日在集市上买的鲜花……

    在她生病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拿着魔杖的弗林特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与世隔绝的几年成果斐然。

    弗林特就坐在床边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凳子上,安静守护着还没彻底康复的她,准备随时回应她的需要,像一只温驯而忠诚的大型犬。

    奥罗拉注视着他的目光少有的认真起来,她伸出手,带着热意的指尖从弗林特的脸颊轻轻划到他的下巴,直到对方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睛与她对视。

    “你没有你说得那么没用,弗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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