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她人呢?”

    东宫侍从跪了一地,男人神色冷冽,眉宇紧皱,浑身充斥着躁郁,压抑着自己的火气。

    侍女颤颤巍巍地答:“今晨傅姑娘只说要出去走走,并未让奴婢们跟着……”

    谢承则是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不过他满心欢喜地回来,却看不到她,那种慌乱就好像三年前他在北梁听说她与晋王订婚时,从头到脚的冷,仿佛昨日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从未出现过。

    傅薏宁回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对上那双阴沉的黑眸,镇静地走过去,主动拉过他的手,朝他莞尔一笑,刻意放柔了语调:“这是怎么了。”

    谢承则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如狂风暴雨般凌厉,沉沉看着眼前的女人,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一身白衣,女子眸色娇柔,更衬她柔弱可人,面上闪过一丝不虞,逼问道:

    “你去哪了。”

    傅薏宁故作随意,娇嗔着开口:“随便走走罢了,难道你要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不成。”

    谢承则挥手让一众人退下,随即将人带到怀中,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嗅着她的馨香:“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随时看到你。”

    “今日怎么不穿孤准备的衣裳。”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傅薏宁身子一僵,装出随意的模样:“红色太过招摇,如今还是低调些好。”

    谢承则松开她,凝视着他,幽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是吗?可孤不喜欢白色,这样孤会以为你在为那人守丧……”

    傅薏宁心头一颤,安抚着说:“怎会,不过是件衣裳,你不喜欢我不穿就是了。”

    守丧?她又有什么资格替他守丧,她欠他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她再也不会穿红色了,看见红色,脑子里就出现一地的血,那样红,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仇恨。

    谢承则盯着她看,眼神有些许缓和。

    空气中燃着雪中春信的味道,飘着清雅的梅香。这味香最难得的一味便是落于梅花蕊心,沾染上一点零星花意的的梅尖雪。

    在冬天,若得见梅花上一点白雪,便将它视做来年春日捎来的的书信,故得名雪中春信。

    这抹香的味道是傅薏宁最喜欢的,她最喜梅香。

    香味缭绕,渲染出似有若无的暧昧。

    男人的手已经开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鼻息之间全是他的气息,身子忽然一轻,她直接被抱了起来,一言不吭地将她带到床榻上,傅薏宁有些慌了:“昨日不是才有过吗,今日我很累……”

    谢承则忽的笑了,挑了挑眉,语气悠缓,带了些狡黠:“昨日初尝阿宁滋味,孤……食之味髓。”

    “阿宁。”他轻轻在她耳边唤着,若有若无的触碰让她有些痒,不自觉地躲避着,想着如何拒绝,又听他幽幽开口:“有时候孤真的怀疑,这三年里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谢承怀,如今这般,只是在骗孤。”

    闻言,傅薏宁心头一颤,抵着他身体的手一松开,推开他,佯装着生气的模样:“你说你爱我,可是却处处都在怀疑我,若是如此,咱们一刀两断算了,总比每日活在怀疑中好。”

    傅薏宁很努力的想挤出几滴眼泪来配合这句话,可太难了,只能偏过头去,从谢承则这边看,便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但是很享受她这番娇纵,感觉很是亲切,比她之前处处乖顺的模样好多了。

    忽而笑了笑,只当是在闹脾气:“好了,什么一刀两断,阿宁于孤是最要紧的,你对孤好一点,就像从前那样,孤自然也会全心全意为你。”

    傅薏宁闻言松了口气,他愿意顺着她的台阶下最好,若他逼问下去,没准真会察觉出什么。

    “我今日真的很累,且明日我还要去见父亲,下次,下次好不好?”

    谢承则答应她,明日便会放他父亲出来,闻言,不知想到些什么,手环住她的腰肢,拥着她,吻在她的脸颊,没有下一步举动。

    傅薏宁紧绷着身子,背后的热意让人无法忽视,不自觉的挪了挪,腰上的大掌箍着她,不由分说地又将她拉回来,放弃挣扎,直至眼前逐渐陷入昏暗。

    她罕见的梦见了谢承怀。

    谢承怀依旧跟她记忆里的一样,温柔有礼,笑着看她。

    而她在哭,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是不是在怪她。

    梦里谢承怀无奈地摸着她的头,安慰她,给她擦眼泪,温柔道:“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只是我知道,宁宁不高兴对不对,放下吧,放下了就能高兴了。”

    “承怀哥哥,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宁宁听你的话,不去找他了……”

    “宁宁乖,好好活下去,追寻你要的生活,带着我那份一起,我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傅薏宁猛地惊醒,发现枕边湿了一片,而身旁的人早已不见踪影,缓了好半晌,才平复了情绪。

    随即唤了侍女进来洗漱,今日她要回家。

    祖母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她了,见她来,急忙走上前去:“他们说,太子免了你父亲的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这事儿绝对瞒不了祖母,只能实话实话,闻言,傅老夫人满脸痛色:“你与太子……宁宁你糊涂啊。”

    “这辈子,孙女也没打算嫁人了,他愿意饶父亲一命,我也能哄着他,日后我们随父亲回江南,或者去云州找大哥,总会好起来的。”

    傅老夫人心中愕然,试探着出口:“莫非你心里还想着晋王……”

    人人都道,废太子离京后,傅家女便时常出入晋王府,二人亲密无间,只当她命好,太子妃头衔保她十几年荣华,离了太子,又转身投入晋王怀抱。明面上虽没人敢说什么,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呢。

    沉默许久,老夫人以为傅薏宁是默认了,她也不想解释什么,有一种感情越过了男女之爱。

    二人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傅正清身影,终于,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她搀着老夫人去接,帘子扬起,傅薏宁的笑容凝在脸上,此时,谢承则正坐在里面,她环顾四周,并未见父亲身影。

    “我父亲呢?”

    见他不为所动,傅薏宁有些急切,茫然地看向他:“你不是说我今早就可以见到他吗?你骗我……”

    谢承则慢条斯理的走下来,拉过她的手,悠然的叹了口气,故作遗憾道:“孤是说过,可惜傅将军并不领孤的情,自己不想出来。”

    傅薏宁身上有些冷,寒意从头到脚的蔓延:“什么意思?”

    一旁的傅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冷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老身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否将话说的明白些。”

    “孤不过是跟傅将军说了跟阿宁的往事,想着亲自接他出来,可是傅将军好似对孤很不满意,说什么宁愿一死,都不要辱没家门,阿宁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说完紧紧的看了她一眼,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呵,谢承则,你可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明知父亲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如此这般假惺惺。

    谢承则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继而幽幽地开口:“不过阿宁可要帮我劝劝岳丈大人,让他看清局势,可别做出什么傻事。”

    傅薏宁心里很慌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在敲打她。

    思索一番,转头对傅老夫人说:“祖母,您还病着,让人先扶您回去休息。”唤了锦初过来,忙将老夫人扶进去了。

    主动朝谢承则走上去,扯了扯他的袖口,勉强露出一抹笑来:“父亲只是没想清楚,莫要怪罪他,既明……”

    谢承则微愣,既明是他的字,自他回京以来,便再也没有如此唤过他了。

    幼时,知道许多人都唤傅薏宁“宁宁”,可他偏要与他们区别开,从来只叫她“阿宁”,表示他在傅薏宁这边的不同。

    傅薏宁有哥哥,她叫其他的皇子也是哥哥,这让谢承则非常不爽,告诉她:“既明是我的字,是母后给我取的,以后你就叫我既明好不好。”

    年幼的傅薏宁不明白谢承则为何会在一个名字上如此纠结,拗不过他,便也这样叫了。

    现如今,又怎会不知道,可眼下,她却要利用他这份情,用过往来打消他的警惕。多么讽刺啊?

    谢承则好久都没有听到傅薏宁这样唤他了,小姑娘语气温温柔柔的,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们从未分开过。

    可是眼前,她明明是在骗他,想让他心软从而达到她想要的目的罢了,可是她愿意低头,即使别有所图,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既明,我想见见父亲……或许我能劝劝他,我们的事毕竟有些荒谬,父亲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你放心,我会向父亲解释清楚……他会理解的。”傅薏宁忍不住担心,父亲向来忠正,自觉愧对谢承则,在朝中一直都是中立的态度,因为和皇家那门婚事,京中的风言风语傅薏宁不是没有听到过,无非是她与晋王关系惹人瞎想罢了。

    也不怪他们这样宣扬,谢承则不在的那三年,在宫中他们二人从未遮掩过什么,一同在猎场骑马,在城楼上喝酒,恪守礼仪,坦坦荡荡,自然不会在意旁人的舌根子。

    可父亲不同,他向来最在乎名节,那些流言想必父亲早已听到,装作听不见罢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回京,俨然有了帝王之势,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未婚妻子与别的男人牵扯过多,何况是帝王家。

    “哦?荒谬,阿宁觉得与孤在一起荒谬,那好,孤想知道,阿宁如何解释清楚。”

    “跟他说你爬上了孤的床榻,与孤这类谋逆之人亲密无间……还是骗他,说这些都是权宜之计,与孤只是虚与委蛇……阿宁,孤不是傻子,所以,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你我如今这般,孤总觉得不满意,不免让孤有些担忧,要是你真的骗了孤,你说,孤会怎么做……”

    谢承则旁如无人的亲昵着,假面之下,又字字珠玑,让人不寒而栗。

    **

    诏狱。

    年逾四十的傅正清端坐在榻上,常年在外征战,晒得偏黑的脸上留下了北塞风霜的痕迹,双眼却依旧炯炯有神,不乏庄重之色,透出一股子的威严。

    “来了。”

    傅正清抬起头看着自家女儿,九岁便被送去宫中,在家中的日子屈指可数,诚然太后将她教养的很好,可也因为自小离家,在皇宫那个地方比常人多了些察言观色的能力罢了。

    对她,傅正清是充满愧疚的,外面的风声他也听过不少,若不是为了稳住先帝根基,他怎会用女儿的婚事当做筹码。

    傅正清这一眼仿佛将她看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不敢直视对面的目光。

    傅正清感叹道:“为父年纪大了,可还没到糊涂的地步……”转而一顿,接着说:“你与太子,为父也能猜出几分,实在是不愿你走错了路啊。”

    傅薏宁仰着头,吸了口气:“我并不想隐瞒父亲,太子他……的确找过女儿几回,女儿心中有数,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不求父亲的支持,也希望父亲能理解。晋王待女儿,待傅家有大恩,如今殿下尸骨未寒,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害了他的人逍遥度日。”

    傅正清气极,拍了拍案桌,颇为愤恼:“你糊涂啊,为父因辞官为由尚且可能保全你,你要报仇,可是你的仇人是谁,这是一条死路。”

    傅正清的态度她意料之中,她不能昧着良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父亲,女儿知道您最是忠心,可如今,您誓死追随的早已不是当初的先帝,当今陛下昏聩无能,错信奸邪,在朝堂上处处打压您,就连大哥在岭南几年未曾回京,可如今不同了,太子势必会登基,您不想与他牵扯,可是眼下他却是唯一能保住傅家的人……”

    傅薏宁焦急的开口,想让父亲认清眼前的现实。

    傅正清没想到傅薏宁会说出这样不敬的话,冷着声音训斥:“此话不可再说。”

    “父亲,您还不明白吗,当年文家为何被灭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傅正清抚着胸口,连忙喝了口茶顺气,看着傅薏宁:“为父又何尝不明白,太子行事狠辣,这段时间处置了多少旧臣,当年那桩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又如何能轻易放下,只有远离这纷争,才能保一家老小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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