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吴家军营平日里素色的装扮今日也焕然一新,处处张灯结彩,挂满了彩球。

    军营口守卫的将士满脸喜色,声音中气十足,“俞大人,俞夫人,大公子将新娘子迎来了!”

    “好,好!”今日二人特意装扮过,心中的欢喜已经言溢于表。

    俞行江眉梢都是挂不住的喜色,“显庭这孩子也是有心了,向戎王请求今日大婚之礼以大郦那边的风俗来办。”

    俞茗衣在婢女到的搀扶下握住牵巾的一端,另一端由新郎牵住,二人慢慢走近热闹非凡的殿堂。

    喜帕之下传出一小阵压抑住的低笑声,俞茗衣只觉得做新娘子这件事很是新奇。

    吴显庭心中如同流经山涧的溪流般雀跃,他知道表妹只把这次大婚当作儿戏一场,可他从刚才将牵着牵巾另一端的女子携手走近殿堂那一刻,就已经将表妹当做自己终生的妻子,无论她以后会不会接受自己,都会对她好。

    殿堂已是满宾之态,其中有吴家营的兄弟姐妹们,也有戎王那边派来贺喜的人。

    在殿堂不起眼的一角,一双蓝色的眼瞳泛着鹰钩般的寒冷,狠狠盯着殿堂中拜天地的新娘子。

    达尔木心中快意连连,就算无法亲自让自己和修善斯折磨你,那会下喜轿时婢女放入你经脉中的忆蛊也会让难受一阵,这忆蛊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炼成一只,害死大哥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礼成!

    俞茗衣在喜婆的牵领下率先回到了寝殿,刚踏进寝殿门口,就传来窃笑的低语:“终于不用再装了,总算完成了任务。”

    她欲将喜帕一把掀下的手被喜婆按住,喜婆压低了声音:“姑娘且听老婆子说,站在门边的丫鬟婆子有戎王那边的人,做戏要做足,别留下破绽。”

    俞茗衣乖巧的将手收了回来,继续搭在喜婆的手腕上,低声道:“吴婶,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喜婆继续小声答道:“姑娘只需坐在床榻边等大公子来掀盖头,喝完合氹酒之后就可以结束了。”

    坐在床榻上的俞茗衣趁喜婆去跟门边几个丫鬟婆子说话的间隙,悄悄将头顶喜帕的一角微微掀开些。

    这是一个金碧奢华的寝殿,四周挂满了喜庆的金丝红幔。龙凤呈祥的花案上放置了几个精致的玉盘,盘中整齐的盛放着红枣,花生,桂圆这些东西。

    没多久屋外便传来婆子的声音:“新郎到——!”

    一身红色喜服的新郎看起来神清气爽,显然并没有在外场喝多少酒。

    一进寝殿便看见头顶着红盖头的表妹在床榻上端坐着,吴显庭接过喜婆呈上的喜秤,整张温润的脸上不觉浮起了浅笑,她今日一定脚都走累了。

    喜帕被喜秤完全挑起,映入吴显庭眼中的是一张俏丽灵动的脸,果然很美,只是做出的有些浮夸扮鬼脸的表情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吴显庭正想开口说话,却见表妹原本欢喜淘气的面上忽然转为痛苦之色。他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将半倒在床榻上的俞茗衣半扶了起来,“表妹!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俞茗衣双手尽量用力捂住头两侧,“头好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痛。”

    吴显庭急对喜婆道:“吴婶,尽快将军营里最好的大夫叫来!”

    “大公子莫过度着急,老奴这就去。”喜婆急急带着屋内其他人出去了。

    大夫很快来到了寝殿,他将随身携带的用具一一摆在桌子上,“大公子你将俞姑娘的手腕暂且按住,我先给俞姑娘扎一针缓解下疼痛。”

    待俞茗衣没有痛到挣扎不安的时候,大夫将手上的银针收了回来,三指搭上她手腕上的脉搏。

    大夫屏气凝神,而后神色严肃,“大公子,俞姑娘这是中蛊了。”

    吴显庭明显一愣,而后面上染上了些许怒色,“什么蛊,如何解。这么大胆子在我大婚这天下蛊的人,我大概猜到是谁的人了。”

    大夫沉吟半刻后答道:“我写一张方子给俞姑娘服下,待她服下后痛昏过去再昏睡到明日早晨,蛊虫就会被逼出来,到时便可得知到底是什么蛊。”

    吴显庭直至俞茗衣彻底昏睡过去才出了寝殿门口,他神色自责又疲惫,“吴婶,好好照看俞姑娘,一有什么事马上派人通知我。”

    翌日天还没亮,吴显庭叫上大夫一起来到了昨日的寝殿。

    大夫仔细观察着俞茗衣脸上的表情,待榻上之人面容蹙起时,大夫眼疾手快的将手上最后一根银针插入经脉中。

    一个几乎肉眼不可见的蛊虫从俞茗衣手腕上的血脉处钻了出来,蛊虫落地即死。大夫将地上的蛊虫夹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大公子,这是忆蛊。”

    吴显庭面色微微慌张,随后自嘲一笑,她醒来会回想起以前所有的事,还能有几分把握她会接受自己。但是悬着的心始终是放下了,也还好只是忆蛊。

    大夫看着情况已经转好,就先出去了。

    “好渴。”俞茗衣忽然将手搭在床榻边沿让自己坐起来。

    吴显庭大喜,“茗衣,你终于醒了。”

    他将桌边乘着清水的碗端了过来,正想将碗凑近俞茗衣嘴边,碗就被俞茗衣一手拿去将水喝净。

    吴显庭将空碗接了过来,又把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茗衣,你……”

    俞茗衣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扫过眼前的男子和寝殿,看着自己身上昨日还未换下的喜服,愣了一会终于想起来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

    她强忍住溢出眼角的泪水,直视吴显庭,“表哥,你和舅母他们联合一起来骗我是不是!你先出去,我要一个人待一会。”

    吴显庭落寞的站起身,背对着俞茗衣,闭上了眼睛,“表妹,这一切都是必须要发生的事,我去将婢女叫来为你梳洗。”

    没有等到身后微微啜泣女子的任何回答,吴显庭踏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走出寝殿门槛将门轻轻带上。

    听到门闭上的声音,俞茗衣趴在膝头啜泣呢喃:“那一刀我记得自己当时刺偏了,你一定还活着是不是?”

    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一定还活着是不是?”

    这时寝殿的门又被打开了,吴显庭再次折返回来,坐在床榻边隔着喜服握住俞茗衣的手腕,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他已经死了,当时那把刀淬了剧毒,就算刺偏了他也活不了,更何况他当时还掉下了悬崖,必死无疑,尸身如今被大郦二皇子安置在定怀。”

    看着俞茗衣这副不相信事实的模样,吴显庭继续放缓了语气道:“茗衣,储家从来都是我们的仇人,储云宴皇太爷爷当年不择手段得到一样宝物,然后谋权篡位,时至今日还对我们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们隐藏的好,我们早就是刀下鬼魂了。”

    俞茗衣停止了啜泣,她将手腕从吴显庭手中抽了回来,“我要见舅舅舅母,为什么做这些事之前不问问我的想法。”

    吴显庭柔声道:“好,茗衣,都依你。只是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你不要再想他了,我会对你很好,让你走出来的。”

    待屋中只剩自己后,俞茗衣才想起来一件事,昨日和表哥成婚的这个寝殿,与自己曾经在梦中梦过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这些四周挂的金丝红幔,龙凤呈祥的花案上放置的红枣,花生,桂圆这些东西都一模一样,身上的喜服也是梦中自己穿的那一身,但没想到梦中那个新郎竟然是表哥。

    她从床榻起身站了起来,握紧手心,曾经还梦到过与大郦太子在他与凉宫府邸的事情,后来也在现实中重现了梦中一模一样的情景。接二连三这么巧合的事,会不会是自己中邪了,还是老天另有用意。

    俞茗衣双手用力握住了头,表哥说的对,发生的事情已经没有挽留的余地了,如今自己和家人在戎人的地盘,且不说戎人优待表哥和祖父这么多年的真实目的,就是达尔木因为他哥哥的死,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和俞家的。

    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还不是怪你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相信我,要几次三番的救我!”

    不对,他是大郦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死了,大郦肯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动。也不知道林姑娘他们如今怎样了,还有青音,她当日瞒着青璩回了玉国,现在又在哪里,为什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平娟和顺林都不见了。

    俞茗衣手中的木梳重重扔在一边,夺门而出。

    主军营帐篷里,面对外甥女的质问,俞金氏眼中微润:“茗衣,我们不先反击的话,死的人就会是我们。就算我们都死了,那你呢,我们也绝不允许你重导璃儿的覆辙。至于平娟,她那日在拿着穗子去后院的途中,就已经不在了。”

    俞茗衣从来没有在舅母面前情绪这么失控过,“如果下次你们利用我之前依旧瞒着我的话,我们恩断义绝,你当从没有过我这个外甥女。”

    俞金氏忙上前轻轻拽住俞茗衣的胳膊,认错道:“下一次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之前是舅母和你舅舅的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这么做,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

    俞茗衣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趴在俞金氏肩头啜泣起来,“我们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不要再骗我,利用我了,之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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