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身处在快乐中的人往往分不出多余的心去注意时间的流逝，所以一个恍然，时间便像被谁偷走了大半。
北栀一连两天心情都很好，如果说林郴的巧克力给她因迟到而变得糟糕的心情重新开了个好头的话，那么课堂上老师们对她课堂作业的表扬，就是再给她的好心情助了一把力。
这把力太强，直拱的她嘴角一个上午了一直没下来。
北栀没有想过，妈妈对她作业的严格要求，竟然会让她在不经意间收获繁花遍地的喜悦。
眼前平摊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封页平整干净，没有一丝褶皱和脏污。轻轻翻开，田字方格上一排排写满了生字，字体端正齐整，笔画平直，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北栀轻轻抚摸着手下凹凸不平的纸面，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字算不上好看，只是整洁而已。因为不整洁不行，每当她字写歪了，或者写错了，妈妈会把这一整页撕掉让她重写的。
当明白粗心会使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时，就自然而然学会了谨慎。
北栀将作业本合上，小心地放进书包里，然后和几个刚上完厕所回到教室拿饭盒的同学一起手拉着手去食堂吃饭。
夏天的正午，阳光灼热，微一抬眼，刺眼的白光便铺天盖地涌入眼帘，燥热的空气里感受不到风的流动，只有聒噪的蝉鸣声连绵不休。
教室里的风扇吱呀吱呀地在头顶上转着，才把洗干净的饭盒放进手提布袋，北栀就一头趴在了书桌上。
太热了，热到简直不想动。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根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棒，被周围的热气炙烤得汗流涔涔。
感觉到脖颈处被风轻轻扫过，像羽毛拂过皮肤般温柔。她微抬起眼，目光越过前三排的座位看向黑板的正中央，黑板上空无一字，值日生把它擦的十分干净，锃亮锃亮的，看上去简直像一片纯黑色的海洋。
那些被抹去的生字、公式、符号还有一些说着某某某是大猪头，某某某喜欢某某某的幼稚言语就像是这片海上不经意间涌起的泡沫，被巨浪一般的板刷一刷便烟消云散了，干净的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看得久了，眼神就会变得恍惚，所有目光所及的事物都慢慢晕出了重重叠叠的影子。
于是在合上眼的那一霎那，她一个不小心便跌了进去。
等到她从这片海洋里湿漉漉地爬上岸时，已经快两点半了。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叽叽喳喳，十分兴奋。
北栀惶惑了片刻后才想起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她揉着惺忪的眼皮，慢慢爬起身来。
嘴里有些发渴，伸手想要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给自己倒杯水，可无奈右胳膊肘被压着当了一个中午枕头，现在麻的不行，动都动不了。
她没办法，只能尝试着用左手去拧杯盖。在拧了好久都拧不开后，只好放弃了。
正打算等这阵麻劲过去后再喝水，可这个时候，班上的同学都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去操场集合了。
“北栀，走吧，去上体育课。”一个平时和她玩得还行的女孩子走过来喊道。
北栀很想答应，可她的腿也麻了，一动就一阵酸痛。
没办法，她只好恳求他们等等自己。可那个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另外一个同学手牵着手走了。
这一刻，北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里的感觉。明明之前去食堂吃饭，上厕所还有去小卖铺买东西，她都等过他们啊。
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等一下呢。
看着教室里的人一个个离开，北栀又失落又着急，奋力起身站起来，脚却一阵酸麻。一想到等会儿大家排好队后自己一个人慢慢跑过去的场景，她就觉得特别羞耻和难堪。
而且等会儿肯定还会被老师质问为什么迟到。
可就在她忍受着酸麻踉踉跄跄站起来想走几步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外面闪了进来。北栀惊讶地抬头，发现是林郴，此刻他正用温暖明亮的眼神注视着他，傻傻地笑着，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我在操场没看见你，怕你还没睡醒，就想来叫你。我们走吧，一起去体育课吧！”
一起去操场上体育课吧。
北栀听到他这样说。
郑重其事的语气、微微泛红的耳根、明朗如阳光的笑容，在这个闷热的午后，竟一下子让她眼里一下失了焦。
“好。”北栀用力点了点头，可走了一步后，那种酸麻感让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怎么了？”林郴关心地问。
“我的腿睡麻了……”
北栀红着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要不要我扶着你走过去？”林郴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有些紧张地把眼神瞟向了一边。
“嗯。”
师大附小的操场很大，至少在北栀的眼里，比之前上过的学前班的室内小院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可是大虽大，却大而无物。
比起幼儿园来说，它的美中不足在于它没有滑梯，没有蹦蹦床，也没有秋千架，没有一切能够满足小孩子玩乐需求的游戏设施。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跟着心不在焉的体育老师跑了一个圈玩了一下萝卜蹲就就地解散自由活动的一大群同学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不过这种茫然无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副班长张嘉的极力组织下，同学们决定要玩一个蝴蝶仙子与玉米的游戏。
北栀老老实实和班上其它同学一起把张嘉围在了中央，兴奋又崇拜地望着她微微摇晃着脑袋，把两条麻花辫一甩一甩地，眉飞色舞地讲着游戏规则。
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山里面的蝴蝶仙子们肚子饿了，飞到农夫家的玉米田里偷吃玉米，结果不巧被正在干活的农民夫妇发现了，于是开始你追我跑的经典游戏。
至于蝴蝶仙子饿了为什么不喝露水，而要去偷农夫家的玉米。
北栀是不清楚的，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许它们就是突然想吃玉米。
就像某个下雨天，她莫名很想吃花菜和话梅一样。
听张嘉简述完了故事背景后，北栀发自内心觉得这个游戏很熟悉，这和她之前在乡下看到的一些哥哥姐姐你追我跑的游戏差不多。
但和这个游戏不同的是，乡下的游戏没什么故事背景，没有蝴蝶仙子，也没有农夫，上手就是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负责追。
北栀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班上的女孩子特别兴奋。
说实话，就连她自己也对这样的游戏很感兴趣，或者说，是对成为故事里美丽的蝴蝶仙子很感兴趣。
她莫名笃定，班上的其它女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可很快，这个游戏就露出了它的致命缺点：大家都想当蝴蝶仙子，没人愿意做农夫。
哪怕是男生，也都愿意别人追着自己跑，不想费尽辛苦巴巴地追着别人的屁股跑。
虽然蝴蝶仙子这几个带有强烈少女属性的字眼让一些男孩子有些排斥，但他们也还是愿意纡尊降贵，暂时委屈一下自己的英雄主义。
哪怕从道义上来看，农夫坚定地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明显是正义的一方。
可蝴蝶仙子过分的美貌和被别人追着跑的特权还是让大家还是选择忽视这样的正义。
当张嘉要大家举手表明自己想当蝴蝶仙子还是农夫时，大家几乎是一窝蜂地全站到蝴蝶仙子那一边阵营中去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们班班长林郴，他竟然高举着手说自己想当农夫。
很多同学都不在乎，有男孩子甚至发出了笑声，他们在嘲笑一向聪明的班长在此刻突然变傻了。不过让很多女孩子庆幸的是，终于有人想当农夫了，而且这个人还是优秀帅气的班长。
只有北栀和张嘉，她们两个平时一贯不说话，今天却难得拥有了默契。
北栀默默为林郴叹了口气。她想他可能没玩过这样的游戏，不明白大家野狗脱缰、四窜奔逃后，那种怎么抓都抓不住人的无力感是会一步步让人从开心变成心塞的。
在乡下的时候，她就亲眼见过一个怎么抓都抓不到人的小伙伴最后委屈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流眼泪。
北栀要劝林郴，可是当她跑到他的跟前，听到他再一次对张嘉说自己想当农夫时，想要劝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
犹豫了一会儿后，北栀长吸了口气，做了她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举起了手，很认真地朝张嘉说：“我也想当农夫。”
“我也想当农夫。”这句话像一颗被远远掷出去的小石子，在林郴的心里打了几个水漂，掀起圈圈涟漪，然后温柔地沉了下去。
林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扬，虽然没有说话，但北栀看见他默默向她靠近，站在她的旁边。
她知道他现在是开心的。她也知道自己因为他的开心而变得开心。
也许，所谓的投桃报李从来在意的都不是对等这两个字，而是那份发自内心想要回报对方的真诚。
就像他愿意等她扶她，她也愿意为他放弃成为蝴蝶仙子的机会，陪他一起当个平凡的农夫。
没有强迫，是心甘情愿。
最难得的，也恰好是心甘情愿。
北栀一连两天心情都很好，如果说林郴的巧克力给她因迟到而变得糟糕的心情重新开了个好头的话，那么课堂上老师们对她课堂作业的表扬，就是再给她的好心情助了一把力。
这把力太强，直拱的她嘴角一个上午了一直没下来。
北栀没有想过，妈妈对她作业的严格要求，竟然会让她在不经意间收获繁花遍地的喜悦。
眼前平摊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封页平整干净，没有一丝褶皱和脏污。轻轻翻开，田字方格上一排排写满了生字，字体端正齐整，笔画平直，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北栀轻轻抚摸着手下凹凸不平的纸面，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字算不上好看，只是整洁而已。因为不整洁不行，每当她字写歪了，或者写错了，妈妈会把这一整页撕掉让她重写的。
当明白粗心会使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时，就自然而然学会了谨慎。
北栀将作业本合上，小心地放进书包里，然后和几个刚上完厕所回到教室拿饭盒的同学一起手拉着手去食堂吃饭。
夏天的正午，阳光灼热，微一抬眼，刺眼的白光便铺天盖地涌入眼帘，燥热的空气里感受不到风的流动，只有聒噪的蝉鸣声连绵不休。
教室里的风扇吱呀吱呀地在头顶上转着，才把洗干净的饭盒放进手提布袋，北栀就一头趴在了书桌上。
太热了，热到简直不想动。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根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棒，被周围的热气炙烤得汗流涔涔。
感觉到脖颈处被风轻轻扫过，像羽毛拂过皮肤般温柔。她微抬起眼，目光越过前三排的座位看向黑板的正中央，黑板上空无一字，值日生把它擦的十分干净，锃亮锃亮的，看上去简直像一片纯黑色的海洋。
那些被抹去的生字、公式、符号还有一些说着某某某是大猪头，某某某喜欢某某某的幼稚言语就像是这片海上不经意间涌起的泡沫，被巨浪一般的板刷一刷便烟消云散了，干净的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看得久了，眼神就会变得恍惚，所有目光所及的事物都慢慢晕出了重重叠叠的影子。
于是在合上眼的那一霎那，她一个不小心便跌了进去。
等到她从这片海洋里湿漉漉地爬上岸时，已经快两点半了。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叽叽喳喳，十分兴奋。
北栀惶惑了片刻后才想起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她揉着惺忪的眼皮，慢慢爬起身来。
嘴里有些发渴，伸手想要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给自己倒杯水，可无奈右胳膊肘被压着当了一个中午枕头，现在麻的不行，动都动不了。
她没办法，只能尝试着用左手去拧杯盖。在拧了好久都拧不开后，只好放弃了。
正打算等这阵麻劲过去后再喝水，可这个时候，班上的同学都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去操场集合了。
“北栀，走吧，去上体育课。”一个平时和她玩得还行的女孩子走过来喊道。
北栀很想答应，可她的腿也麻了，一动就一阵酸痛。
没办法，她只好恳求他们等等自己。可那个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另外一个同学手牵着手走了。
这一刻，北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里的感觉。明明之前去食堂吃饭，上厕所还有去小卖铺买东西，她都等过他们啊。
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等一下呢。
看着教室里的人一个个离开，北栀又失落又着急，奋力起身站起来，脚却一阵酸麻。一想到等会儿大家排好队后自己一个人慢慢跑过去的场景，她就觉得特别羞耻和难堪。
而且等会儿肯定还会被老师质问为什么迟到。
可就在她忍受着酸麻踉踉跄跄站起来想走几步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外面闪了进来。北栀惊讶地抬头，发现是林郴，此刻他正用温暖明亮的眼神注视着他，傻傻地笑着，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我在操场没看见你，怕你还没睡醒，就想来叫你。我们走吧，一起去体育课吧！”
一起去操场上体育课吧。
北栀听到他这样说。
郑重其事的语气、微微泛红的耳根、明朗如阳光的笑容，在这个闷热的午后，竟一下子让她眼里一下失了焦。
“好。”北栀用力点了点头，可走了一步后，那种酸麻感让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怎么了？”林郴关心地问。
“我的腿睡麻了……”
北栀红着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要不要我扶着你走过去？”林郴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有些紧张地把眼神瞟向了一边。
“嗯。”
师大附小的操场很大，至少在北栀的眼里，比之前上过的学前班的室内小院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可是大虽大，却大而无物。
比起幼儿园来说，它的美中不足在于它没有滑梯，没有蹦蹦床，也没有秋千架，没有一切能够满足小孩子玩乐需求的游戏设施。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跟着心不在焉的体育老师跑了一个圈玩了一下萝卜蹲就就地解散自由活动的一大群同学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不过这种茫然无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副班长张嘉的极力组织下，同学们决定要玩一个蝴蝶仙子与玉米的游戏。
北栀老老实实和班上其它同学一起把张嘉围在了中央，兴奋又崇拜地望着她微微摇晃着脑袋，把两条麻花辫一甩一甩地，眉飞色舞地讲着游戏规则。
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山里面的蝴蝶仙子们肚子饿了，飞到农夫家的玉米田里偷吃玉米，结果不巧被正在干活的农民夫妇发现了，于是开始你追我跑的经典游戏。
至于蝴蝶仙子饿了为什么不喝露水，而要去偷农夫家的玉米。
北栀是不清楚的，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许它们就是突然想吃玉米。
就像某个下雨天，她莫名很想吃花菜和话梅一样。
听张嘉简述完了故事背景后，北栀发自内心觉得这个游戏很熟悉，这和她之前在乡下看到的一些哥哥姐姐你追我跑的游戏差不多。
但和这个游戏不同的是，乡下的游戏没什么故事背景，没有蝴蝶仙子，也没有农夫，上手就是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负责追。
北栀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班上的女孩子特别兴奋。
说实话，就连她自己也对这样的游戏很感兴趣，或者说，是对成为故事里美丽的蝴蝶仙子很感兴趣。
她莫名笃定，班上的其它女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可很快，这个游戏就露出了它的致命缺点：大家都想当蝴蝶仙子，没人愿意做农夫。
哪怕是男生，也都愿意别人追着自己跑，不想费尽辛苦巴巴地追着别人的屁股跑。
虽然蝴蝶仙子这几个带有强烈少女属性的字眼让一些男孩子有些排斥，但他们也还是愿意纡尊降贵，暂时委屈一下自己的英雄主义。
哪怕从道义上来看，农夫坚定地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明显是正义的一方。
可蝴蝶仙子过分的美貌和被别人追着跑的特权还是让大家还是选择忽视这样的正义。
当张嘉要大家举手表明自己想当蝴蝶仙子还是农夫时，大家几乎是一窝蜂地全站到蝴蝶仙子那一边阵营中去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们班班长林郴，他竟然高举着手说自己想当农夫。
很多同学都不在乎，有男孩子甚至发出了笑声，他们在嘲笑一向聪明的班长在此刻突然变傻了。不过让很多女孩子庆幸的是，终于有人想当农夫了，而且这个人还是优秀帅气的班长。
只有北栀和张嘉，她们两个平时一贯不说话，今天却难得拥有了默契。
北栀默默为林郴叹了口气。她想他可能没玩过这样的游戏，不明白大家野狗脱缰、四窜奔逃后，那种怎么抓都抓不住人的无力感是会一步步让人从开心变成心塞的。
在乡下的时候，她就亲眼见过一个怎么抓都抓不到人的小伙伴最后委屈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流眼泪。
北栀要劝林郴，可是当她跑到他的跟前，听到他再一次对张嘉说自己想当农夫时，想要劝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
犹豫了一会儿后，北栀长吸了口气，做了她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举起了手，很认真地朝张嘉说：“我也想当农夫。”
“我也想当农夫。”这句话像一颗被远远掷出去的小石子，在林郴的心里打了几个水漂，掀起圈圈涟漪，然后温柔地沉了下去。
林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扬，虽然没有说话，但北栀看见他默默向她靠近，站在她的旁边。
她知道他现在是开心的。她也知道自己因为他的开心而变得开心。
也许，所谓的投桃报李从来在意的都不是对等这两个字，而是那份发自内心想要回报对方的真诚。
就像他愿意等她扶她，她也愿意为他放弃成为蝴蝶仙子的机会，陪他一起当个平凡的农夫。
没有强迫，是心甘情愿。
最难得的，也恰好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