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的北栀远没有想这么深,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帮一下林郴,觉得两个人一起抓蝴蝶比一个人好。

    而且当农夫似乎也不差,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害怕自己被抓住。

    她从来都很怕被人追,因为她从来都跑不快。

    就在大家满脸兴奋,对张嘉说就让他们当农夫,快点开始玩吧的时候,被围在中间指挥着一切的小公主拧着眉头一脸不开心的发话了:“不行,这样不行!蝴蝶仙子太多了,只有两个农夫,还没有谁愿意当农夫?”

    这话问的大家顿时就沉默了。

    张嘉哼了一声,眼神里是赤裸裸的鄙视。想了想后,她拧着眉顺势提议:“既然没有其他人想当,那咱们就直接石头剪刀布吧,两个人对着剪,输了的人再对着剪,最后再输了的五个人就是农夫了。”

    同学们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为了快点开始游戏,还没等到张嘉发号施令,就浩浩荡荡加入了石头剪刀布的混战。

    张嘉受了忽视,面上看着不太高兴,心里却开心着呢。

    原本她就不想林郴当农夫,她第一次在林叔叔家见到他时就觉得他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

    虽然她没有见过真正的白马王子,甚至连根马毛都没有见过,但在她的想象中,王子就应该是林郴这样的。

    在她的设想里,林郴应该是蝴蝶国王,而她则是蝴蝶王后,他们两个应该像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角一样,一起携手浪迹天涯,把那些愚蠢的农夫们还有北栀远远甩在身后。

    他们都是刺客,是邪恶的巫婆,她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越想越激动的张嘉高昂着头,像个骄傲的女将军攥紧了拳头,提着幻想中的长矛,很有气势地穿过了周围硝烟弥漫的战场,然后径直走到了北栀的面前,朝她伸出了右手勾了勾,挑衅道:“来吧,我们来比比,看看谁赢!”

    北栀原本低着头,闻言后目光从张嘉脚上穿的黑色小皮鞋开始,一路掠过她的校服和她耳侧那两条梳得很好看的麻花辫,最后落到了她脸上傲娇自信又有点轻蔑的笑容上。

    北栀不知道张嘉为什么要找自己划拳,但礼貌促使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

    平时一向安静内敛的学习委员突然要和活泼开朗的副班长玩剪刀石头布,这引起了班上很多同学的注意,很多已经分出胜负的同学纷纷跑过来凑热闹,女生更是迫不及待地选择跟自己玩得好的那个人站队。

    在万众瞩目中,满脸惶恐的北栀和一脸志在必得的张嘉同时伸出了手。

    三局两胜,北栀难得走了好运,连着用同一个拳头赢了两局。

    没办法,惨败的女将军张嘉只能憋着闷气继续和其他输了的同学再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运气实在不好,第二盘也输了,最后很不幸地成为了农夫队里的农妇。

    这样的结果让张嘉很不高兴,早知道这样,她就不瞎搞什么剪刀石头布了,他们爱追就让他们追去算了。

    现在好了,林郴是不用当农夫了,自己倒大霉了!

    偏偏林郴还笑得那么开心,像蜜蜂一样就知道围着北栀团团转,她又不是朵花!竟然也不来安慰一下自己,真是好心没好报!

    一想到这里,张嘉就气得想哭。

    偏偏游戏规则又是她一手制定的,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可是她又真的不想当农夫!

    本着非暴力不合作原则,张嘉阴着脸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她侥幸地认为,只要自己不说开始,大家就都没法玩。

    然而她远远高估了自己在这群同学心中的分量。

    大家见她不乐意玩,便就把她抛到了一边,闹哄哄开始了游戏。

    反正也知道该怎么玩了,少一个指挥者也没什么关系。

    张嘉恨恨地盯着班上这群过河拆桥的同学,细长的丹凤眼里水雾弥漫。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趁机冲过去把北栀还有几个嬉笑着的女生用力推倒的时候,林郴突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挡在她的面前,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我来吧,我来当农夫。”

    张嘉愣了愣,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嘴角不由扬了起来,“林郴,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折腾了一大圈后,游戏终于开始了。

    五个“农夫”按照游戏的要求,背对背围成个圈站在操场中央,声音齐整地数着数。

    张嘉解释说,他们这是中了“蝴蝶仙子”的魔法,等到他们从十倒数到一后魔法就失效了,他们的眼睛就能看见偷吃玉米的蝴蝶仙子了。

    而在这黄金十秒里,“蝴蝶仙子”们或紧张兮兮或一脸兴奋地展翅翱翔在四周,一个个努力表演出饥肠辘辘的样子,像是遭了旱灾的大蝗虫般疯狂啃噬着眼前这难得的鲜嫩玉米。

    但这样的“疯狂”也只局限在同学们事先约定好的那一块“玉米地”里,大家不能跑出这块区域,更不能踩到这块区域边缘的那几根白线。

    北栀以前爱跟着奶奶去地里掰玉米,知道玉米地长什么样,她记得有一次还和表姐一起块给玉米扎过头发。

    所谓给玉米“扎头发”就是把露在外面的玉米须扎成单马尾、双马尾、麻花辫、羊角辫等各种各样的发型,或者兴致来了,再采点路边的小雏菊鸡蛋花什么的给它们别上当发卡。

    这样的经历让北栀很轻松就在脑海里想象出了一大片绿油油的玉米田。

    然后,她仿佛看见眼前炙热的阳光下,无数挺拔高大的玉米秆被山野的清风吹得一晃一晃,扁平宽大的叶片相互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低头,腋间突然生出了对淡蓝色翅膀,上面花纹繁密,十分精致美丽。北栀兴奋地转了个圈,轻纱般的翅膀上下摆动,掀起轻柔的风。她被这风托着,双脚一点点离开地面,飞进了玉米地里。

    穿梭在绿油油的玉米地里,北栀惊讶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玉米微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它们有的是胖胖的、一脸憨厚的玉米大叔,有的是干瘦却很有精神头的玉米老爷爷,还有的十分可爱羞涩的玉米姐姐。

    无一例外,他们都穿着厚厚的绿色棉袄,都会笑着说“你好”。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夹道欢迎,北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可爷爷从小就教导她要懂礼貌,所以尽管羞涩,她还是发自内心微笑着同他们一一打招呼。

    可她始终不敢在一片玉米叶上呆久了,她怕他们问自己来这干什么来了,她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来这吃它们的吧。

    这多么让人羞愧!一想到这里,她就立刻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所以北栀往往只会停留一小会儿,然后就赶快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另一片草叶上。

    而这一次她才刚落下,后面那棵玉米秆上长着的两只胖嘟嘟的玉米就异口同声地朝她打招呼了,他们笑着说:“你好,你是小蝴蝶吗?”

    北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惶惑着抬起了头,目光转了个圈才看到了这对紧紧挨在一起的玉米兄弟。

    她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两个小玉米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是胖嘟嘟的,都穿着绿色的棉袄,甚至连头发都是金黄色的小卷发。

    她简直分不清楚谁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的玉米说话了,他像是读懂了她眼神中的困惑,微笑着拍了拍胸脯,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苞子,这是我的双胞胎弟弟谷子。”

    右边的小胖墩有些不乐意了,冷哼了一声,“他说谎,我才是哥哥,他是弟弟!”

    “谷子你又反悔,明明说好了一人当一天哥哥的,昨天你当了哥哥,今天就轮到我了!”

    “可是我本来就是哥哥啊!”

    北栀被他们的对话搅得晕头转向,本来就晒得有点头晕,现在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看着他们两个越吵越凶,北栀揉着昏沉沉的脑袋,连忙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个,小苞子小谷子你们好,我是小栀子,很高兴认识你们。”

    两个玉米小子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后愣了愣,终于不吵了。可下一秒,他们就兴奋地尖叫起来,北栀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他们给震破了。

    “看吧,她果然是小蝴蝶,只有小蝴蝶才会这么美丽聪明呢!”

    “没错,她还会飞!”

    “……”

    被他们这样认真夸奖,北栀高兴又害羞,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真诚的谢意。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谢谢”两个字也不够用了。

    北栀害羞地用手捂住了通红的脸颊。可双手之下,嘴角却弯出了最大的弧度。

    她就这样偷偷傻乐着,笑得花枝乱颤,像只好不容易偷着芝麻油的小老鼠。

    对于玉米弟弟们的赞美。她很感动,这种感动并不在他们毫不吝啬的赞美,而在于他们赞美时那么肯定的语气。

    这种没有任何怀疑和迟疑的肯定语气,是除了爷爷奶奶以外,她再也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过的。

    “小蝴蝶小蝴蝶,你能给我们跳个舞吗,我们从来都没看过蝴蝶仙子跳舞,他们都说你们跳舞的时候特别好看。

    北栀大骇,连忙摆手推辞,“不不不,我没学过跳舞。”

    张嘉在学芭蕾,你们可以让她跳给你们看。

    临到嘴边,后面这句话却一直没说出口。

    北栀惶恐地低下头,她怕这句话一说出口,那些好不容易得到的肯定就会再次烟消云散。

    可同时,她又为自己的不诚实而深深感到羞愧。他们那么想看蝴蝶们跳舞,可是她却因为自私和害怕选择缄口不言。

    北栀振了振翅膀,羞愧地想要马上飞走。玉米兄弟却以为她要跳舞了,两个傻乎乎的小子拼命鼓掌尖叫着,用最热烈的方式表示对她的支持。

    “从来都没有人愿意为我们跳舞,只有你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小栀子你真好,你永远是我们心里最美丽的小蝴蝶!”玉米兄弟异口同声地支持道。

    他们圆嘟嘟的脸上洋溢着纯真而真挚的笑容。

    北栀突然想起了自己表弟表妹,那对比她小两岁可爱的双胞胎以前也经常会跟在她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脸上同样是这样温暖的笑容。

    已经踮起脚尖将要飞离脚下这片草叶的她在听到他们的支持后,心脏像是被人轻轻揪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心情在心里快速膨胀发酵,她的鼻头一阵发酸。

    很久很久以后,北栀才明白这种莫名的情绪叫做“同病相怜”。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再也看不见这两只小玉米了。

    而此刻,在这种莫名的情绪的驱使下,北栀收起翅膀,留了下来。

    面对着他们殷切期待的眼神,她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女侠的豪气来。

    不就是跳舞吗!又不是没跳过,在乡下的时候哪天不披着被单纱帐跳舞!奶奶还夸我和表姐跳的好呢!

    不过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心里还是有点胆怯。

    北栀红着脸将碎发别到耳后,有点扭捏害羞:“可是我跳的不好,你们待会儿千万别笑啊。”

    两个小玉米拍着胸脯忙不迭地点头保证。

    于是内心豪气干云表面怂到不行的北栀就厚着脸皮跳了。

    刚开始还有点紧张,越跳到后面就越来越顺畅,感觉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和姐姐一起披被单蚊帐学白素贞施法的日子。

    跳完后,她甚至提起并不存在的裙边,微微屈膝,在玉米兄弟惊为天人的目光中矜持地笑了笑。

    “看,跳舞其实没什么难的,我也能做到嘛!”北栀有些骄傲地想。

    这一刻,她活在了自己快乐的想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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