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完,外出务工的大人都走了,留下来的大人也开始了新一年的农事。

    学生们开了学,又背上了重重的书包,早出晚归。

    生活的安排井然有序,周而复始。

    正月十四这天上午,北栀正拿着装着温水的喷壶在院子里浇花,突然看见雅耒低头站在院门处。

    自从上次被吴阿姨说过之后,北栀就一直没再去找雅耒玩,雅耒也没来找她。

    生疏和尴尬横亘在她们之间,目光触及到对方时都有些沉默。

    北栀打算转身回屋,雅耒突然着急地叫住了她。

    “栀栀,对不起,那天在我家,我妈妈说了你,我也不应该不相信你。”雅耒红了脸,难过又羞愧地说:“那个时候,我很怕我妈妈,我不敢……”

    北栀有些鼻酸。

    迟来的道歉让人难过又心酸。

    她的心在一刹像解冻的河流,坚冰破碎,潮水翻涌。早春的风萧瑟寒冷,把格子围巾的一角吹得上下翻飞。北栀的脸冻得不行,可心里却流过一阵阵暖流。

    北栀红着眼眶说:“没关系。”

    “那我们和好吧!”雅耒泪眼朦胧。

    雅耒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朝北栀伸出右手,“那我们拉钩,再也不吵架了,永远都是好朋友。”

    北栀伸出尾指勾住她的,摇了摇,雅耒破涕为笑。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两人大拇指紧紧贴住对方的,像在誓言上重重摁下手印。

    新学期伊始,班上的气氛比之前热烈了不少,大家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再次聚在教室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总有说不完的话,新衣服、新玩具、新发绳、新发夹,过年时发生的趣事……

    这些新变化永远都是话题的引线,一旦点燃,就会噼啪作响,发出灿烂耀眼的火花。

    直到刘老师在开学后第三天大发了一场脾气,大家讲不完的小话才被摁灭在怒火的烟灰缸里。

    年节的热闹气在郎朗的读书声中消失殆尽,日子和过去一样,上学放学写作业看动画片,眨眼就到了三月中旬。

    早春三月,草长莺飞,天气相比冬日回暖了不少,田地里多了许多忙活的身影。

    农户们冬天播撒在地里用作来年肥料的紫云英种子悄悄钻出土壤,生长得郁郁葱葱,不多时,便开出一朵朵紫白色的重瓣草籽花,柔弱的花茎,在微风中飘摇。

    三月份第一周的星期五,惊蛰节气。

    一二三年级的学生们要搞劳动,只上半天课。

    北栀想早点回家,爷爷虽然有点放心不下,但想到自己以后退休了,她还要去更远的中心学校上学,路途太远,也没办法接送,就想着锻炼一下也好,于是同意了她和邝燕、雅耒一起回去。

    在邝燕大胆的领导下,她们走了近一点的小路,虽然三个人都有点害怕梓岗后山那片闹鬼的小林子,但这一次,她们狂奔穿过这片林子时也没遇上什么怪事。

    跑出林子走上被阳光照耀的宽阔土路时,三个人如释重负。

    青蓝的天空上白云舒卷,温暖耀眼的阳光像透明的金色薄纱,覆盖在眼前广袤的田野上。

    春风温柔地吹拂着,青草起伏,荡起了一片绿潮,粉紫色的紫云英掺杂其中,随风晃荡,像落在水面上的晚霞。

    三个人眼前一亮,哇哇赞叹。

    邝燕挽住她们的胳膊,欢笑着向田野里跑去。

    春日清新的风吹绽了她们的笑容,阳光织进她们的发丝里,染就淡淡的金色。

    大片大片紫云英,繁盛而灿烂。她们像翩跹的蝴蝶,低头嗅着淡淡的花香。

    一眨眼,已经摘了满满一束紫云英。

    邝燕玩累了,直接脱下书包丢在旁边,然后伸直四肢,倒在这片美丽的花海里,摆成个“大”字。

    她眯着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不会把衣服弄脏吗?”雅耒蹲下来摸了摸草地,不放心地问。

    “不会的,地上很干净。”邝燕眯着眼,感受着阳光淡淡的温度。

    雅耒犹豫了一下,也脱下书包,捧着那束花,舒服地躺了下来。

    “小栀你也和我们一起躺下吧!”邝燕热情地说。

    “要躺多久啊……”

    北栀有点犹豫,她突然想起爷爷的叮嘱,让她早点回家,如果回晚了,奶奶会担心的。

    “不用担心啦,我们就躺一小会。”

    北栀犹犹豫豫地脱下她的书包坐下,慢慢躺在柔软的花海里。

    头顶的天空蔚蓝深邃如大海,柔和如纱的白云,缥缥缈缈,随风晕散出千丝万缕。

    紫云英纤细的花枝在风中摇动,花朵似摇摇欲坠,耳边有蜜蜂发出的嗡嗡声响,蝴蝶翩跹飞舞,于花朵间流连穿行。

    “天空真好看啊……”北栀在心里慨叹道。

    “要是有下辈子,你们想变成什么?”雅耒突然问她们。

    邝燕迫不及待地说:“我要做一只小燕子,自由自在。”

    雅耒侧头看向北栀,“你呢,栀栀?”

    北栀看着天空,抬头指着一朵云说:“我想变成云。”

    “为什么?”邝燕觉得很奇怪。

    北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云可以飘在天上,又白又干净,就像棉花糖一样。”

    “我想做一朵花!”雅耒双手握着这束紫云英高高举起,“多漂亮啊!”

    邝燕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兴奋地坐了起来,“我可以给你们编花环。”

    “花环我也会编,我奶奶以前给我编过!”

    雅耒坐起来,将手里的紫云英放在腿上,准备编花环。

    北栀有些焦虑,她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地说:“我们早点回家吧,等下家里该吃午饭了,我怕我奶奶担心。”

    “放心啦栀栀,现在还早呢。”邝燕摆了摆手。

    雅耒温柔地劝道:“是啊栀栀,我教你编草籽花环吧,很简单的,编好后我们就走。”

    “那好吧……”

    北栀学着雅耒的动作,先用指甲在每朵花接近花朵的花茎处划开一道小口子,接着将另一朵花塞进这个小口子里,就这样重复地像连环扣一样把一朵朵花串起来。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耀眼,北栀渐渐觉得有点热了,她把身上的马甲脱了下来放在一边,继续摘花编织花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编成一个漂亮的花环,粉紫色的花朵密密实实地挤在一起,微风中,花瓣轻轻颤动。

    北栀把花环迎着太阳高高举起,阳光把花环的影子烙印在脸上。

    她满意地笑了笑,试探地把花环戴在自己头上。

    三个人看着各自头上的花环,开心地笑了出来,清脆稚嫩的声音被风吹散在茫茫的田野上。

    她们背上自己的书包,戴着漂亮的花环往家走。北栀走几步又抬起眼皮往头上看了看,小心地摸一摸,穿过田野,走完田埂,快到了凉亭边上的土道时,她意外看见奶奶急匆匆从土道上走来。

    “奶奶!”北栀赶紧叫她。

    奶奶看到了她,松了一口气,有些生气地质问道:“你们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都一点多了!”

    邝燕和雅耒吓得不敢说话,北栀愧疚地低下头,“我们走小路,摘了一会儿草籽花。”

    奶奶看见她头上戴着的草籽花环后没有说什么,毕竟小孩子都爱玩,反正现在人也找到了,没出什么事就好了。

    “下次不要在路上玩了,早点回家。”奶奶把沉重的书包从她肩膀上卸了下来,自己背着,“你的马甲呢?”

    北栀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毛衣,马甲被自己粗心地落在田野上了,急得不得了,“奶奶,我摘花的时候太热了,就脱了衣服,放在旁边忘记穿了!”

    “你啊你!”奶奶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把衣服都给丢了!”

    北栀懊恼地转身,“我现在去找。”

    奶奶叹了口气,把书包和钥匙递给她,“别去了,你先回家吃饭,我去找衣服。”

    “你们三个人快点回去,不要在路上玩了。”

    “邝燕和雅耒忙不迭地点头,

    北栀看着奶奶急急忙忙往小路跑去的身影,心里非常愧疚。

    “赶快回去,我捡了衣服就会追上你的,茉茉在午睡呢。”奶奶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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