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在聒噪的蝉声、教室里吱呀吱呀旋转的老吊扇、黑板粉笔的笔迹、课间和放学后的游戏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

    一期一度的期末考试又要来了,虽然在北栀的印象里,期中考试才过去不久。

    考试在彼时的她眼中,是一件不再让她感到害怕的事情了。

    题目很简单,她只需要和同学们一起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写完然后交上去,等老师批改打分,过几天从学生手册上知道成绩就好了。

    结果不会差的,在这件事情上,她有一种笃定的自信。

    不是自信自己可以考到高分,而是就算考烂了也没关系。爷爷不会骂她,只会帮她细心分析哪些地方做错了,给她讲解知识点。

    考完试过后会迎来假期,被刺眼的白光和浓密的树荫交织成的漫长暑假像是一颗牛奶薄荷糖,她仿佛已经闻到了它甘甜的味道。

    放假多好啊,可以不用去学校上学,可以尽情地玩闹、看动画片,还有美味的冰西瓜、冰淇淋、桃子、酸梅汤……

    北栀巴不得暑假快点到来。

    七月一号,期末考试的前一天,爷爷和其他老师都去学区开会了。

    北栀和邝燕雅耒三个人撑着伞顶着毒辣的日头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乔燃他们几个男生走在她们前边不远处。

    因为爷爷放学前叮嘱过乔燃他们在路上照看一下她,所以他们自觉放慢了步速,不时停下来躲在路边的树荫下等等她们。

    现在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沙子岭了,乔燃他们也算完成了任务,他们几个人要去山上摘点野果,让她们先回村。

    她们三个人乖乖点了头,到了沙子岭就基本算到家了,只要顺着眼前这条弯弯绕绕如臂间披帛的土路爬个小坡,走一段路再下个坡就到村里了。

    她们三个人在路边茶树的树荫下歇了会儿,然后顶着刺眼又灼热的白光继续往家走。

    走了没几步路,从右边的竹丛里突然飞出一只蝗虫,一下就落到了雅耒的膝盖上,把雅耒吓了一大跳。

    北栀和邝燕也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蝗虫浑身碧绿,个头很大,四只前足紧紧抓着雅耒的短裤,带刺的后足屈起呈角状,一副不好惹样子。

    饶是抓多了蝗虫的邝燕也不敢贸然上前。

    雅耒也不敢动手捉这个,只好慌张地抖腿踢脚,试着把这个蝗虫吓走。。

    可是不管她怎么抖腿踢脚,那蝗虫好像认定了她一样,任你百般动作,它就是紧抓着裤子不动。

    雅耒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快帮我一下……”

    北栀咬着下唇,问邝燕敢不敢抓。

    邝燕摆了摆手,说这个蝗虫太大了,她有点不敢。

    北栀想了想,把伞收了起来,捏住伞头,隔了一小段距离,俯下身用长长的伞柄去打那只蝗虫。

    第一次戳那只蝗虫,它没飞,只是挪了一下位置。第二次她直接扑打下去,那蝗虫见势不妙,忽地张开翅膀腾飞起来,往她们这边扑来。

    她们两个人吓得手忙脚乱,哇哇乱叫,闭着眼用伞在身前胡乱扑打。

    大蝗虫灵巧地躲开了无数次攻击,北栀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它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上,还在不停地爬动。

    逃过蝗虫攻击的邝燕和雅耒仿佛磁铁正负极,紧紧黏到了一起。她们隔了一小段距离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北栀僵直着脖颈,侧眼瞥着近在咫尺的蝗虫,急得也要哭出来了。

    “邝燕、雅耒,快点帮我赶一下。”刚刚拍打蝗虫时混乱中伞被甩脱了手,掉在地上,北栀看着地上的伞,示意她捡起来。

    邝燕弯腰上前捡起地上的伞,雅耒躲在她身后。

    “快点……”察觉到蝗虫要往自己的头发上爬,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邝燕拉长伞柄,用伞头去戳那只蝗虫,还没戳到,那蝗虫就又飞起来了,先是落到地上,接着腾地跃到邝燕大腿上,被慌乱的邝燕用伞扑打时又蹦回到雅耒的衣服上,雅耒尖叫着拉着衣服的下摆拼命抖动,蝗虫又飞了起来。

    三个人哇哇乱叫,边叫边跳,想趁乱蹦回草丛的它一个不小心就被邝燕的巨脚给踩死了。

    等到她们安静下来时,大蝗虫的下半截已经紧贴在地上,柔软的下腹被踩扁了,肠穿肚烂,内脏也破出来了,十分难看。

    三个人面面相觑,纷纷别过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邝燕心有不忍:“我把它踩死了。”

    北栀和雅耒看向她。

    “它会不会变成鬼来找我?”邝燕有点不安。

    “蝗虫也可以变鬼吗?”北栀皱着眉有点费解。

    “人死了会变成鬼,动物死了也会变鬼吧。鬼节的时候,我奶奶还拿饭菜水果这些东西祭拜呢。”雅耒面露怯色,慢吞吞地说。

    “我家好像也会,会放鞭炮烧香,还会在堂屋神坛下边靠着墙壁放一张桌子,中午和晚上都会供饭,也不准我傍晚出去玩。”北栀回忆了一下。

    “说是怕有鬼勾我们的魂,我也不敢出去的。”雅耒开始惶恐不安。

    邝燕听到她们两个的对话,咽了咽口水,心虚地说:“要不我们把它埋起来吧,我有点怕它变成鬼来找我们。”

    北栀脸色一青,雅耒忙不迭地点头。

    她们掰了树枝抛了个小坑,把穿肠破肚的蝗虫埋了,又采了几朵野花插在上面,从路边油茶树上摘了两个茶果当作苹果放在蝗虫坟前。

    “我们要不要拜一拜啊?”邝燕犹疑地问,“这样它变成鬼后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北栀和雅耒迟疑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弯腰对着蝗虫的小坟拜了拜。

    很久之后北栀回想起这件事情嘴角抽了抽,她也不知道她们三个人那时候是发什么神经,竟然会怕蝗虫来找她们索命,还为它刨坟祭供。

    蝗虫变成鬼后那不还是蝗虫吗,活着的时候都能被踩死,死了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可当时的她们却对蝗虫不入土为安就会变鬼索命的想象深信不疑,也没想过这件事很蠢。做完这些事情后她们很安心,竟然还有一种懂事的骄傲和感动。

    天知道这种感动是从哪里来的。

    大半夜还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起童年糗事的北栀哭笑不得,扶额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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