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结束后,暑假来了。

    期末考试北栀考得很好,是班里的第一名。期中考试的时候,雅耒比她好一点,期末考试她又比雅耒好一点。

    两个人成绩不相上下,谁也没有比谁差,靠运气轮流当班上的第一名。她们心里都为这样的结果感到开心。

    漫长的暑假啊,如果细究起来的话,其实每天过的都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快乐。

    上午做作业看书画画,下午睡过午觉后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玩,掐着时间赶在五点钟前回来看动画片,中午的话会和爷爷奶奶他们守在电视机前一起看省台播放的选秀节目《超级女声》。

    北栀很喜欢这个节目,里面有好多漂亮可爱的姐姐。

    她最喜欢的是张含韵,每次到张含韵出场唱歌的时候她都很激动,可每次又很害怕她被淘汰,淘汰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每次看到评委有不好的点评时,北栀都会在心里为她捏一把汗,看到她顺利晋级后,又放下心来,有时候开心地手舞足蹈,在沙发上蹦起来,像个疯掉的神经病。

    不过爷爷奶奶也不会说她,他们也很喜欢张含韵,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笑得那么甜又那么乖巧,很讨老人家的欢心。

    北栀很想给张含韵投票,可惜她没有手机,小姑姑也还没回来。

    说到小姑姑,自从她过完年回去上班就没有再回来了,虽然每个礼拜六她都会打电话回家,但打电话见到人,北栀还是很想她。

    爷爷奶奶有时候担心小姑姑在外边过得不好,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说让小姑姑不要那么辛苦,让她多买点对身体好的东西吃。

    讲来讲去都是这些话,北栀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不过她也知道,没有谁不牵挂自己的孩子,不只是小姑姑,爷爷奶奶也很挂念大姑姑。

    暑假是农忙时节,大姑父要外出搞建筑,大姑姑一个人既要采摘烟叶,又要烤烟,还要做家务,整天连轴转,十分劳累忙碌。

    每到大姑采摘烟叶时,奶奶总会带着她们去姑姑家帮忙。奶奶帮忙准备早饭,等她采摘了烟草从地里挑回来了,奶奶就和姐姐一起帮忙绑烟。

    北栀以前都是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搬个板凳坐在大人旁边递烟草,让大人能够绑快点。

    今年她也开始绑烟了。

    绑烟这个活说轻松也轻松,说累也有点累。

    首先要选一根绑了尼农绳的木杆,一前一后把它架在两块凳子上,人叉开腿坐其中一个凳子,木杆放在屁股下,左右两边是高高垒起的烟草。

    木杆上绑着两根线,一根线绷得笔直像琴弦,另一根线散着,北栀右手拿起两片烟草斜放在甭得笔直的线上,将左手提着的散线从底下一绕,用力拉紧,把烟草绑住,接着右手接过散线,左手拿起两片烟草,放在直线上再一扯散线,就又绑紧了。

    看起来是很容易,做起来却也不是那么简单,和奶奶姐姐她们比起来,她速度有点慢,同样的时间里奶奶他们可以绑上两根木杆,她只能绑一根,而且烟叶与烟叶之间太疏了,距离也不均匀,这样拿到烟房去烤的话,水分一蒸发就很容易掉下来,到时候烟叶缺角断裂了不好卖出去。

    她绑的第一杆烟,奶奶检查了一遍后又加工了一遍,耐心地告诉她细节,要她一定要扯紧绳子,要绑得紧密一点。

    姐姐怕她累,让她不要再绑了,去带着茉茉和芳芳一起去玩。

    北栀有点动摇,绑烟看着新奇,可坐在凳子上久了,屁股就会被梗得不舒服。烟叶虽然看着青绿,摸起来却油黏黏的,拿久了手上还会有一层不拿洗衣粉用力搓就洗不掉的污垢,而且烟叶上有时还有虫子蚂蚁蚂蝗,看着就让人害怕。

    可当她想放弃的时候,又想到了姐姐之前说的话,自己多做一点点,奶奶他们就能少做一点。

    于是咬咬牙,继续坚持。

    接下来的过程里,她按奶奶的吩咐把散线扯紧些,烟草也挤得紧密些,尽量不留缝隙。因为怕自己绑的烟又不合格,要让姐姐或者奶奶重新加工,她把线越扯越紧,连手上都勒出了红印。

    北栀绑了一杆又一杆,北茉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坐在矮板凳上在旁边给她递烟草。

    到第七杆的时候,大姑姑已经采摘完了所有的烟叶从地里回来了。

    大姑姑看到她勒得通红差点破皮的手,心疼地不让她绑了,还埋怨奶奶让她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事。

    北栀说是自己想绑的,怕绑松了,所以把线扯紧一点。

    “没有必要扯这么紧嘛。”奶奶心疼地拿着她的手看了又看,也没让她绑了,就让她坐在小矮凳上和弟弟妹妹们一样递烟叶。

    临近中午的时候烟已经绑完了,一百多杆烟放在垫着蛇皮袋的地上。大姑姑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大人们洗干净手吃过午饭歇了一会后,就把绑好的烟草一杆又一杆送进了烤房。

    下午大姑姑就要开始烧炭烤制烟草。

    奶奶五点多给大姑姑做好晚饭后,就打算带着北栀他们回家,朋雨朋雪也想要跟着一起去,奶奶问过大姑姑后,大姑姑想着今天也没什么事情,朋杉也已经割过猪草了,就让她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外婆家住一天,明天再回来。

    姐姐也难得能够休息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去外婆家了,放暑假的这段时间每天都要干活,一直也没有闲下来过。

    现在听妈妈这样说后,她沉稳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赶紧帮自己和弟弟妹妹收拾了换洗的衣服。

    北栀和妹妹也很开心,原本以为回家的路上只有她们三个人,现在有六个人额

    她不喜欢孤独,尤其是欢聚过后的那种落寞和孤独。

    而现在,在分别的时候没有分别,团聚的热闹还要延续到明天,她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牵住朋杉的手不放。

    “姐姐,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好不好?”她拉着朋杉的手左右摇晃着,撒着娇。

    朋杉温柔地笑了出来。

    第二天上午,奶奶要去泉眼冲洗衣服,顺便去附近的地里择点蔬菜,北栀他们几个人本来不想去,看朋杉要跟着去,也闹哄哄地上了。路上经过了家里种的那块向日葵,她们几个孩子就在向日葵地里玩起来了。

    向日葵长得很高,花杆挺直,叶片宽大得像把扇子。它们仰着头把自己的圆圆的棕黑色的脸盘坚贞地朝向东边的太阳,渴盼阳光垂怜的样子,像渴望得到父母爱的孩子。

    奶奶说这些向日葵已经结籽了,再过不久就可以砍了。

    北栀舍不得砍掉这么美丽的花,她和弟弟妹妹们猫进高大向日葵中穿梭嬉闹,在这块地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等到奶奶她们洗完衣服,把择好的菜在井池中洗干净准备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玩尽兴。

    但是太阳已经高了,也越来越热,他们满身大汗身上还有点痒,也没力气玩了,只好跟着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没多久,邝清姐和南楚姐来他们家找朋杉玩,邝清姐还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的大葵花。

    朋杉带她们到院墙外的香樟树下去聊天,北栀和弟弟妹妹们偷偷沿着墙角跟过去了。

    她扒着墙壁,站在拐角的地方,探头看着姐姐和南楚正捉弄着邝清姐,她们两个笑着去扯那朵被邝清姐护在怀里的葵花。

    邝清姐一边笑一边左右躲闪着,可是她还是没有躲过姐姐和南楚姐的双层夹击。姐姐他们在邝清姐的胳肢窝处挠痒痒,邝清姐笑得花枝乱窜,眼泪都出来了,那朵葵花眨个眼已经少了一半的花瓣了。

    后来邝清姐也干脆不躲了,和她们一样把金黄色的花瓣一片一片扯落,然后捧在手心里。在清风呼啸而过的时候,她们将手里的花瓣洒向天空,金黄的花瓣卷在风里散落下来,像是一场花瓣雨,淋在她们的头发、肩膀和衣服上。

    她们笑得明媚。

    就在这个时候,雅耒从小坡上冲了下来。

    姐姐第一个看见了雅耒,笑着和雅耒打招呼:“你是来找小栀的吧?她在家呢。”

    雅耒匆匆打了个招呼往院子跑来。

    和雅耒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着满院的花草,北栀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出水痘的事情。

    “雅耒你还记得我还没去市里之前,有一次出了水痘吗?”

    “什么时候啊……”雅耒歪头看着她,“三四岁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

    雅耒站起来走到北栀身后,用力一推。

    秋千高高地荡了起来,阳光从头顶香樟树浓密的树荫中筛落一些碎片,落在北栀身上,斑斑驳驳。

    “我记得那时候是秋天,我出了水痘,去医院打了几天的针,很痒,奶奶他们还不许我挠。我也好久都没有出来玩了,有一天我出了院门想去找你,走在院墙边上发现你从北华哥家面前的那个泥坡上下来找我玩,我好开心啊。可是这个时候北华哥哥还有他姐姐看到你来找我,就让你离我远一点,说我长了水痘会传染给别人。”

    “然后呢?”

    “你真的不记得了啊。”北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低下头笑了,“然后你就停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疏远我,有点委屈,结果就听到你很大声地对他们说:“没关系的,我长过水痘了,我爷爷说长过水痘的人就不会再长了!"。”

    “我真的这样说过吗?”雅耒哈哈大笑,“也许那时候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玩,不过我记得我好像是长过一次水痘,但是身体比你好,我记得你以前总是生病。”

    是啊,她出生在腊月的大雪天,刚出生不久就受了风寒,去医院住了好久的院才好。后来身体也不怎么好,老是容易生病感冒,还起过疹子水痘,总之小时候爷爷奶奶没少带她跑医院。

    爸爸妈妈当时很年轻,对她的小病小痛也有些烦。

    北栀听奶奶说,以前她一岁半的时候生病住院,打针打多了,一口气没喘上来,呼吸都没了。后来还是奶奶使劲掐她人中,才帮她顺过来的。

    而那时候,就算她生病了,爸爸妈妈就算是在家,也不会在风霜雨雪中陪着爷爷奶奶一起去医院。他们只是坐在家里看电视,也不怎么上心。

    北栀知道奶奶说的是事实,因为她就亲眼见过因为爸爸妈妈吵架,才满周岁的妹妹被妈妈一气之下摔在床上,也是没了呼吸,后来也是被爷爷奶奶拼命掐人中,拍后背救回来的。

    她很明白,如果不是爷爷奶奶,她和妹妹不能这么顺利地活下来。

    下午的时候,姐姐带着朋雪和朋雨回家了。北栀很不舍得,想让他们再多住几天,可她也知道大姑姑家有很多农活要干,姐姐必须回去,姐姐一回去,朋雨和朋雪也不能留下来了,他们有点想妈妈了,留下来的话没准晚上会哭。

    她是那么讨厌离别,可又不能不接受。

    姐姐他们回家后,家里突然间就变得很空旷冷清,虽然他们没来时也是这个样子,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怎么他们一回去了,家里就变得那么空那么大呢。

    北栀叹了口气,捧着脸坐在檐廊下,闷闷不乐。

    北茉也有点不习惯,搬了块板凳挨在她身边坐下。

    她让北茉不要贴着她坐,热死了。北茉就不肯,一定要和她唱反调黏着她。北栀不喜欢被她黏着,也不习惯亲近,心情有点烦躁,说话有点冲,两个人几句不合又吵起来了。

    这种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一周打一次的状态,爷爷奶奶都习惯了。

    反正闹到最后她们又会莫名其妙地和好,毫无芥蒂。

    北栀有时候觉得北茉和自己太像了,不过她自认为比妹妹好一点,没那么脆弱爱哭。

    虽然很多时候很烦北茉哭鼻子,但她也没真正讨厌过妹妹。

    平常和妹妹相处,因为彼此性格相似,有共同的爱好,看电视玩娃娃扮仙女妖怪演戏她们都能达成共识,出门也能乖巧安静一致对外,所以好的时候比谁都好。

    不好的时候,彼此脾气都不好。北栀故意去逗妹妹,气她,给她取外号,用一些顺口溜编排她,北茉也会在她画的美女脸上点痔,偷偷吃她的零食,犯了错把错推在她身上,拿着扁担追着她打……

    两个人因为大大小小的事生出口角矛盾,进而变成肢体冲突。

    可是打打闹闹,好像也没有对她们的关系产生影响,如果说之前在省城的时候北栀表现得疏远迂回地像个懂事的好姐姐,那么回乡下来之后,她活的很自在。

    可这种自在没有让她们变得疏远,虽然都被对方气哭过,吵过,打过,可是日子一长就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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