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北栀就被奶奶叫醒了，要她帮忙去田里陡水。最近天气干旱，没怎么下雨，上游的水库已经没多少水了，家里的农田要从井池里抽水灌溉。
爷爷奶奶天还没亮就扛着抽水机去抽村前那口井池里的水灌溉农田，现在水已经抽过去了，需要她去看着，别被别人挖了。
北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拿了两个包子一盒牛奶，戴上凉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口那亩稻田走去。清新湿润的晨风一阵阵吹来，她的睡意渐渐消散。
到农田边的时候，爷爷正坐在路边橘子树下休息，看她来了，说自己要去其他田里陡水，让她坐在这橘子树下看着点水，别被别人挖了，再等半个小时，田里的水差不多就满了。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爷爷离开后，她不时从橘子树下跑去农田里瞄一眼，紧盯着这来之不易的水。
八月下旬，橘子树挂满了橘子，青色的皮，圆滚滚的，但是入口却很酸。爷爷说九十年代那会儿，北斋村漫山遍野种了很多橘子树，后面总有外村的人来偷，又加上种的人多了，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就砍了大半，改种了油茶树。
北栀觉得有点惋惜，如果没有砍，那么到四五月的时候，空气里会满是橘子花清新的香气。
正在脑海里回想着橘子花的味道，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农田里有个什么白色的东西在动，北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探头，突然看见了一只白鹭鸶在田里低头喝水。鹭鸶听到脚步声后敏觉地回过头来，于是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下一刻白鹭鸶扑腾着翅膀腾空飞了起来。
北栀被吓了大跳，捂着胸口退了几步，平静下来后心里一阵懊悔，她怎么就那么迟钝，早知道就趁着那白鹭鸶愣神当口跳下去捉住了。
洁白美丽的鸟儿，要是能像童话里载着她飞就好了……
北栀的幻想被拧开了闸，遥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惊讶地发现是淮橘。
“小栀你站在这干嘛？”淮橘问她。
北栀从幻想中抽出身来，“刚刚我看到了一只白鹭，它飞走了。”
她指了指天空。
淮橘跟着她一起往天空看，白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低下头，“我爷爷说让我过来陡水，他说已经跟你爷爷说了，待会儿借一下你们家的抽水机，等一下你们家田水满了后，就给我们家田里送水。”
北栀点了点头，低头往稻田里看了一眼，“还要一会儿才满，我们去那边的橘子树下坐坐吧，站在这太晒了。”
两个人去到了橘子树下，淮橘问北栀刚刚站在田边发什么呆，白鹭都飞走了。
北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想如果自己能变小，就可以骑着白鹭去冒险了，就像尼尔斯一样，骑着大白鹅飞去各地旅行。”
淮橘并没有嘲笑她幼稚，他同样喜欢看小说漫画动画片，心里同样憧憬着这种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发生奇妙旅程。
“那一定很好玩，不过变小了也很危险，蚂蚁会像狗一样大，小小的水洼就像湖泊一样，真正的湖泊就会变得像大海一样辽阔得没有边际了，你有没有看过《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看过！”北栀兴奋地说，“是宫崎骏的。”
“对，宫崎骏，我也很喜欢他！”淮橘有些激动。
“淮橘哥哥，你要上初中了吧？。”
淮橘从树上摘了一片橘叶，撕开两半，放在鼻尖嗅了嗅，清新酸涩。
“嗯，九月就开学了。”
“真好，我要明年才读七年级，也不知道初中是什么样子，好像除了语文数学，还会学很多科目，还能学外语！”
“是啊，初中要学很多科目，但是英语我们小学就在学了。”
北栀有些惊讶，“你们小学就学英语了吗？”
“对啊。”
“那你会说英语吗？”北栀摇着他的手臂。
“会一点。”淮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那你教我一点好吗？”北栀开始缠着他学英语。
“嗯……”淮橘思索了一下，抬头指了指头上的橘子，“我教你几个水果单词吧？”
“好。”
“橘子，Orange.”
“哦润橘？”
“嗯，你把它读十遍就会记下来。”
“哦润橘、哦润橘……”
北栀快速读了十遍，感觉已经把这个单词装进了脑袋里，“还有吗？”
“苹果，Apple.”
“阿婆，阿婆就是苹果吗？真奇怪。”北栀听后笑了起来。
淮橘也跟着她笑。
清风拂过，眼前的稻田随风泛起绿浪，耳边响起夏日悠长的蝉鸣声，两个孩子在橘子树下躲避着灼热的日光，期待着初中新生活。
没过多久，田里的水就满了，北栀跳下去，把自己家田里的进水口拿烂泥糊上，淮橘挖开了他家田的进水口，泉水拐了个弯顺着沟渠流入他家的水稻田里。
两人在沟渠里洗干净了水，爬上田埂，在橘子树下又呆了会儿，等到淮橘爷爷家的水稻田水满后，他们才回去。
到家里的时候，奶奶正在熬粥，北茉出去玩了，不在家。
“她去婷婷佳佳家了吗？”北栀问奶奶。
婷婷和佳佳是两个和妹妹同龄的小女孩，北栀很熟悉了，之前她带妹妹去村里玩，不是去找皎皎，就是去找婷婷和佳佳。上次妹妹把玩偶小狗在门口丢来丢去，婷婷佳佳也在，当时她跑出去一顿大吼，吓得那俩小朋友飞一般地跑了。
“那我去看一下。”北栀和奶奶说完后，就出了院门一直往右走，婷婷佳佳家很近，就住在她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走个百来步就到了。
门口的走廊上没人，北栀进了婷婷她们家才发现，妹妹正和她们在地上玩玻璃弹珠，圆润透明的珠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是一眼，北栀就认出来了滚在地上那一蓝一紫两颗大珠子是周子恒送给她的那两颗。今年四月她收到这两颗漂亮珠子后就把它们用网袋装着，很爱惜地放在电视机下面右边的茶几柜里，从来舍不得拿它们出去和别人打弹珠。平时一般都是拿出来看看，对着天空把珠子凑近眼睛，珠子里面的世界在眼前铺展延伸，刹那间变成了璀璨静谧的宇宙。
北栀气血上涌，气地跑过去捡起地上那两颗珠子。
可是已经晚了，原本圆润光滑的玻璃珠像是被无数陨石撞击后的月球，坑坑洼洼，触手粗糙。
北栀很少收到过礼物，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心意也很少，周子恒送她的玻璃珠，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珍惜，结果珍惜来珍惜去倒变成了这个样子。
北茉总是有能力把她气到抓狂，气到半死。
北栀紧紧握着那两颗珠子，扭过头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把我的玻璃珠拿出来玩！”
北茉讪讪地低下了头，心里有点儿害怕。她本来打算偷偷拿一下姐姐的珠子玩一会儿就放回去的，没想到被当场抓了包。
“你看看这珠子，都被你滚成什么样了，”北栀把珠子塞到妹妹眼前，“你看看，这么多坑，像个月球！”
北茉难得地没有反驳，她也知道是自己错了。
“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北茉看着姐姐铁青的脸色，低头抠着手指甲，慢慢摇了摇头，“我不……我还要在这玩会儿。”
北栀没有想到妹妹竟然还不跟她回家，看着地上放着的那些玻璃珠，心情更不好了，“你还要玩？那你一个人在这玩吧，我回去了！”
气鼓鼓地拿着手里的玻璃珠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发现妹妹竟然真的没跟上来，北栀更烦躁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北茉还没回家，奶奶让她去喊妹妹回家吃饭了。北栀不情不愿关掉电视台正在重播的《还珠格格》，去婷婷家喊妹妹。
刚出了院子路过了隔壁芳芳妈妈家，就听到了北茉的哭声。
北栀赶紧跑了过去，没了邻居家房子和那棵大柏树遮挡视线，她一眼就看到了婷婷把北茉一把推在地上。北茉摔在水泥地上大哭，而佳佳正蛮横地抢着北茉手里的玻璃珠。
北栀气得马上冲了过去把北茉扶起，她发现妹妹的手腕手肘被粗糙不平的水泥地刮伤了，破了皮，正出着血，身上的裙子也脏了，好在其他地方没受伤。
“你们为什么推她！”北栀生气地质问她们。
婷婷和佳佳被突然冲过来北栀一吼，都有些害怕，像是掉了魂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赢了她们的玻璃珠，她们就抢我的呜呜呜……”平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妹妹在外人面前却是一个胆小鬼，不会反抗，只会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道是因为摔得疼还是太委屈。
“玩不起就别玩！赢别人的玻璃珠就可以了，赢你们的就不行吗！”北栀火冒三丈，站起来也推了佳佳和婷婷肩膀一把，也没怎么用力，可能是表情太狰狞，她们突然哇地一声嚎开了，哭着跑回了家。
“你们要是再欺负我妹妹，我下次就打死你们！”北栀不解气地朝她们大叫道。
“走吧，哭哭哭，就知道哭，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北栀没好气地拎着身边的哭包回了家，把事情都告诉了奶奶。
奶奶给妹妹的伤口消消毒涂药，一边涂，一边叮嘱她以后别去婷婷她们家玩了。
“上次她们家丢了钥匙没找到还以为是你们偷拿的。”
北茉疼的吸气，嘶嘶地，眼泪还汪汪地盛在眼眶里。
“现在知道痛了，别在家里打我的时候就有力气，扁担棒槌什么的抡起就追着我跑，你要是在外面凶点，别人还能打你啊……”北栀有些无语地说。
“奶奶，你看她，她说我！”北茉被这话扎了心，委屈地摇着奶奶的手臂。
“好了好了……”奶奶安慰地拍了拍北茉，“别动了，药还没涂好呢。”
“本来就是。”北栀看着妹妹擦伤的手腕手臂，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别人推你你都不知道推回去，蠢死了。”
北栀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从此以后她也不会再带妹妹去他们家玩，却没想到吃午饭的时候，婷婷佳佳的妈妈一脸不善地找上门来，说北栀动手打了她的女儿。
动手？北栀震惊地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实在没想到这两个小孩做错了事情不但不承认还反咬一口说她先打了她们，她不过是轻轻一推，哪有她们下手重。
北栀正要出去和婷婷妈讲清楚，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出了院门，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给讲清楚了，还喊了妹妹过去，把左手的伤给婷婷妈看了。
婷婷妈却还是不依不饶，“就算是我女儿先推了你们家茉茉，那你们家北栀也不应该动手打人，小孩子一时玩不到一起打打闹闹很正常，她多大了？比我们家婷婷佳佳大那么多呢，一个大姐姐了，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北奶奶你说呢，你要是觉得这对，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动手打她！”
“你一个大人还这么和孩子计较啊，你们家佳佳婷婷打我们家茉茉就可以，我小栀看到了还一下手就不可以了，那是不是还要我茉茉打回去？照你这么说，你可以动手打孩子，那我比你大那么多岁，是不是也可以抽你两个大嘴巴子！”
北栀气的一下就冲了出去，“我什么时候打了你们佳佳婷婷，我就轻轻推了一把，又没破皮又没流血的，如果就叫打的话，那她们打我妹妹呢，要又怎么算！”
“推一下也是打！我的子女做了错事，自然有我们管有我们教，你告诉我们就行了，要你多什么手，她们有父母养有父母教，要你这个有人养没人教的人管什么！”
“婷婷妈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仔细烂了你的舌头！”奶奶厉声喝止了她，“谁有人养没人教了，你家孩子才有人养没人教，和你一样没教养……”
奶奶和婷婷妈在门口对骂了起来，各种粗俗到不堪入耳的话语车轱辘一样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滚，婷婷妈像倒在嘴里的跳跳糖气的在门口跳来跳去，像是地上有钉子扎她脚一样，一刻不停地乱跳，手舞足蹈像是要打架一样，奶奶单手叉腰站在院门口，唾沫横飞，每骂一句就劈手一指。
婷婷妈妈骂爷爷奶奶是“老不死的”，骂她和妹妹“是克死爸妈的丧门星”，骂他们家“倒火倒灶，全家死绝……”
奶奶也不甘示弱，毕竟在村里呆了这么久，虽然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北栀从没看过她急过脸吵过架，可不代表不会骂。
此刻为了维护她们两个，奶奶强势地扒在院门口寸步不让，把婷婷妈骂的话一一回敬了过去，还附带了更多“美好”的词，问候了他们家祖宗十八代，刀刀直扎婷婷妈的心。
婷婷妈气的面红耳赤，奶奶的胸口也上下起伏着。北栀看到奶奶这么激动，心里又愧疚又特别担心，可爷爷还没回来，可能是去大姑姑家了，她也劝不开架，正慌得不行。
所幸下一刻邻居们都过来劝架了，芳芳妈妈七拉八扯地终于把婷婷妈拉走了，婷婷妈直到被拽走，口里仍是骂个不停。
奶奶也扒在门口上红着眼睛大骂，“你个蠢猪婆，没教养不要脸的贱货……”
隔壁叔叔有点发怵，皱着眉一脸勉强地笑着劝奶奶，“好了，北奶奶，走远了别骂了，进去休息一下吧，小栀快扶着奶奶进去！”
“真是八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奶奶的气仍还没消，胸口一起一伏，表情愤怒不平。
北栀和妹妹赶紧扶着奶奶在树下的竹椅上坐下，平时和和气气一直都没在她们面前说过脏话的奶奶今天为她们两个吵成这样，北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愧疚感动和担心杂糅在了一起，最后低头看到奶买血管凸起，满是褶皱粗糙的手，通通变成了心疼。
北栀握住了奶奶因为生气而颤抖的手，安抚地拍着，低着头掩饰了眼里的情绪。
“她走了，奶奶你别生气了，北茉，你快去屋里给奶奶倒杯水来！”
北茉全程目睹了这场骂战，现在还有点恍惚，很多词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丧门星，什么下贱胚子，但她知道这些词不是什么好词，奶奶和姐姐是因为她才和婷婷妈吵的，她还去婷婷家玩，还把姐姐的玻璃珠滚坏了……
北茉看着奶奶气得不轻的样子，赶紧跑回家去倒了一杯水，奶奶喝完了一整杯水，缓了一口气。
“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想去婷婷家玩了，”北茉看到奶奶这样，害怕抱住奶奶，一边哭着一边给她胸口顺着气，“你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奶奶……”
奶奶抚着妹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目光慈爱，顿了顿又想起刚才的骂战，自己虽然气的够呛，可婷婷妈在她这没讨着什么好，又笑了出来。
“我嫁过来几十年，还没有和别人骂过这么凶的架，今天也算骂够本了，不骂死她们她们还以为我们家好欺负呢。”
奶奶笑笑，渐渐平静下来，可红红的眼睛里却还是带着淡淡的悲伤。
北栀知道奶奶想起了爸爸，刚才婷婷妈一直在说奶奶死了儿子……
是不是爸妈不去世就不会这样，奶奶就不会被村里人这样骂。
奶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很认真地对她们说：“你们俩别听那两个失了教养的人瞎说，你们才不是什么丧门星，你们是最好的孩子。”
北栀心里一酸。
爷爷奶奶天还没亮就扛着抽水机去抽村前那口井池里的水灌溉农田，现在水已经抽过去了，需要她去看着，别被别人挖了。
北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拿了两个包子一盒牛奶，戴上凉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口那亩稻田走去。清新湿润的晨风一阵阵吹来，她的睡意渐渐消散。
到农田边的时候，爷爷正坐在路边橘子树下休息，看她来了，说自己要去其他田里陡水，让她坐在这橘子树下看着点水，别被别人挖了，再等半个小时，田里的水差不多就满了。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爷爷离开后，她不时从橘子树下跑去农田里瞄一眼，紧盯着这来之不易的水。
八月下旬，橘子树挂满了橘子，青色的皮，圆滚滚的，但是入口却很酸。爷爷说九十年代那会儿，北斋村漫山遍野种了很多橘子树，后面总有外村的人来偷，又加上种的人多了，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就砍了大半，改种了油茶树。
北栀觉得有点惋惜，如果没有砍，那么到四五月的时候，空气里会满是橘子花清新的香气。
正在脑海里回想着橘子花的味道，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农田里有个什么白色的东西在动，北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探头，突然看见了一只白鹭鸶在田里低头喝水。鹭鸶听到脚步声后敏觉地回过头来，于是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下一刻白鹭鸶扑腾着翅膀腾空飞了起来。
北栀被吓了大跳，捂着胸口退了几步，平静下来后心里一阵懊悔，她怎么就那么迟钝，早知道就趁着那白鹭鸶愣神当口跳下去捉住了。
洁白美丽的鸟儿，要是能像童话里载着她飞就好了……
北栀的幻想被拧开了闸，遥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惊讶地发现是淮橘。
“小栀你站在这干嘛？”淮橘问她。
北栀从幻想中抽出身来，“刚刚我看到了一只白鹭，它飞走了。”
她指了指天空。
淮橘跟着她一起往天空看，白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低下头，“我爷爷说让我过来陡水，他说已经跟你爷爷说了，待会儿借一下你们家的抽水机，等一下你们家田水满了后，就给我们家田里送水。”
北栀点了点头，低头往稻田里看了一眼，“还要一会儿才满，我们去那边的橘子树下坐坐吧，站在这太晒了。”
两个人去到了橘子树下，淮橘问北栀刚刚站在田边发什么呆，白鹭都飞走了。
北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想如果自己能变小，就可以骑着白鹭去冒险了，就像尼尔斯一样，骑着大白鹅飞去各地旅行。”
淮橘并没有嘲笑她幼稚，他同样喜欢看小说漫画动画片，心里同样憧憬着这种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发生奇妙旅程。
“那一定很好玩，不过变小了也很危险，蚂蚁会像狗一样大，小小的水洼就像湖泊一样，真正的湖泊就会变得像大海一样辽阔得没有边际了，你有没有看过《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看过！”北栀兴奋地说，“是宫崎骏的。”
“对，宫崎骏，我也很喜欢他！”淮橘有些激动。
“淮橘哥哥，你要上初中了吧？。”
淮橘从树上摘了一片橘叶，撕开两半，放在鼻尖嗅了嗅，清新酸涩。
“嗯，九月就开学了。”
“真好，我要明年才读七年级，也不知道初中是什么样子，好像除了语文数学，还会学很多科目，还能学外语！”
“是啊，初中要学很多科目，但是英语我们小学就在学了。”
北栀有些惊讶，“你们小学就学英语了吗？”
“对啊。”
“那你会说英语吗？”北栀摇着他的手臂。
“会一点。”淮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那你教我一点好吗？”北栀开始缠着他学英语。
“嗯……”淮橘思索了一下，抬头指了指头上的橘子，“我教你几个水果单词吧？”
“好。”
“橘子，Orange.”
“哦润橘？”
“嗯，你把它读十遍就会记下来。”
“哦润橘、哦润橘……”
北栀快速读了十遍，感觉已经把这个单词装进了脑袋里，“还有吗？”
“苹果，Apple.”
“阿婆，阿婆就是苹果吗？真奇怪。”北栀听后笑了起来。
淮橘也跟着她笑。
清风拂过，眼前的稻田随风泛起绿浪，耳边响起夏日悠长的蝉鸣声，两个孩子在橘子树下躲避着灼热的日光，期待着初中新生活。
没过多久，田里的水就满了，北栀跳下去，把自己家田里的进水口拿烂泥糊上，淮橘挖开了他家田的进水口，泉水拐了个弯顺着沟渠流入他家的水稻田里。
两人在沟渠里洗干净了水，爬上田埂，在橘子树下又呆了会儿，等到淮橘爷爷家的水稻田水满后，他们才回去。
到家里的时候，奶奶正在熬粥，北茉出去玩了，不在家。
“她去婷婷佳佳家了吗？”北栀问奶奶。
婷婷和佳佳是两个和妹妹同龄的小女孩，北栀很熟悉了，之前她带妹妹去村里玩，不是去找皎皎，就是去找婷婷和佳佳。上次妹妹把玩偶小狗在门口丢来丢去，婷婷佳佳也在，当时她跑出去一顿大吼，吓得那俩小朋友飞一般地跑了。
“那我去看一下。”北栀和奶奶说完后，就出了院门一直往右走，婷婷佳佳家很近，就住在她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走个百来步就到了。
门口的走廊上没人，北栀进了婷婷她们家才发现，妹妹正和她们在地上玩玻璃弹珠，圆润透明的珠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是一眼，北栀就认出来了滚在地上那一蓝一紫两颗大珠子是周子恒送给她的那两颗。今年四月她收到这两颗漂亮珠子后就把它们用网袋装着，很爱惜地放在电视机下面右边的茶几柜里，从来舍不得拿它们出去和别人打弹珠。平时一般都是拿出来看看，对着天空把珠子凑近眼睛，珠子里面的世界在眼前铺展延伸，刹那间变成了璀璨静谧的宇宙。
北栀气血上涌，气地跑过去捡起地上那两颗珠子。
可是已经晚了，原本圆润光滑的玻璃珠像是被无数陨石撞击后的月球，坑坑洼洼，触手粗糙。
北栀很少收到过礼物，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心意也很少，周子恒送她的玻璃珠，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珍惜，结果珍惜来珍惜去倒变成了这个样子。
北茉总是有能力把她气到抓狂，气到半死。
北栀紧紧握着那两颗珠子，扭过头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把我的玻璃珠拿出来玩！”
北茉讪讪地低下了头，心里有点儿害怕。她本来打算偷偷拿一下姐姐的珠子玩一会儿就放回去的，没想到被当场抓了包。
“你看看这珠子，都被你滚成什么样了，”北栀把珠子塞到妹妹眼前，“你看看，这么多坑，像个月球！”
北茉难得地没有反驳，她也知道是自己错了。
“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北茉看着姐姐铁青的脸色，低头抠着手指甲，慢慢摇了摇头，“我不……我还要在这玩会儿。”
北栀没有想到妹妹竟然还不跟她回家，看着地上放着的那些玻璃珠，心情更不好了，“你还要玩？那你一个人在这玩吧，我回去了！”
气鼓鼓地拿着手里的玻璃珠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发现妹妹竟然真的没跟上来，北栀更烦躁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北茉还没回家，奶奶让她去喊妹妹回家吃饭了。北栀不情不愿关掉电视台正在重播的《还珠格格》，去婷婷家喊妹妹。
刚出了院子路过了隔壁芳芳妈妈家，就听到了北茉的哭声。
北栀赶紧跑了过去，没了邻居家房子和那棵大柏树遮挡视线，她一眼就看到了婷婷把北茉一把推在地上。北茉摔在水泥地上大哭，而佳佳正蛮横地抢着北茉手里的玻璃珠。
北栀气得马上冲了过去把北茉扶起，她发现妹妹的手腕手肘被粗糙不平的水泥地刮伤了，破了皮，正出着血，身上的裙子也脏了，好在其他地方没受伤。
“你们为什么推她！”北栀生气地质问她们。
婷婷和佳佳被突然冲过来北栀一吼，都有些害怕，像是掉了魂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赢了她们的玻璃珠，她们就抢我的呜呜呜……”平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妹妹在外人面前却是一个胆小鬼，不会反抗，只会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道是因为摔得疼还是太委屈。
“玩不起就别玩！赢别人的玻璃珠就可以了，赢你们的就不行吗！”北栀火冒三丈，站起来也推了佳佳和婷婷肩膀一把，也没怎么用力，可能是表情太狰狞，她们突然哇地一声嚎开了，哭着跑回了家。
“你们要是再欺负我妹妹，我下次就打死你们！”北栀不解气地朝她们大叫道。
“走吧，哭哭哭，就知道哭，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北栀没好气地拎着身边的哭包回了家，把事情都告诉了奶奶。
奶奶给妹妹的伤口消消毒涂药，一边涂，一边叮嘱她以后别去婷婷她们家玩了。
“上次她们家丢了钥匙没找到还以为是你们偷拿的。”
北茉疼的吸气，嘶嘶地，眼泪还汪汪地盛在眼眶里。
“现在知道痛了，别在家里打我的时候就有力气，扁担棒槌什么的抡起就追着我跑，你要是在外面凶点，别人还能打你啊……”北栀有些无语地说。
“奶奶，你看她，她说我！”北茉被这话扎了心，委屈地摇着奶奶的手臂。
“好了好了……”奶奶安慰地拍了拍北茉，“别动了，药还没涂好呢。”
“本来就是。”北栀看着妹妹擦伤的手腕手臂，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别人推你你都不知道推回去，蠢死了。”
北栀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从此以后她也不会再带妹妹去他们家玩，却没想到吃午饭的时候，婷婷佳佳的妈妈一脸不善地找上门来，说北栀动手打了她的女儿。
动手？北栀震惊地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实在没想到这两个小孩做错了事情不但不承认还反咬一口说她先打了她们，她不过是轻轻一推，哪有她们下手重。
北栀正要出去和婷婷妈讲清楚，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出了院门，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给讲清楚了，还喊了妹妹过去，把左手的伤给婷婷妈看了。
婷婷妈却还是不依不饶，“就算是我女儿先推了你们家茉茉，那你们家北栀也不应该动手打人，小孩子一时玩不到一起打打闹闹很正常，她多大了？比我们家婷婷佳佳大那么多呢，一个大姐姐了，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北奶奶你说呢，你要是觉得这对，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动手打她！”
“你一个大人还这么和孩子计较啊，你们家佳佳婷婷打我们家茉茉就可以，我小栀看到了还一下手就不可以了，那是不是还要我茉茉打回去？照你这么说，你可以动手打孩子，那我比你大那么多岁，是不是也可以抽你两个大嘴巴子！”
北栀气的一下就冲了出去，“我什么时候打了你们佳佳婷婷，我就轻轻推了一把，又没破皮又没流血的，如果就叫打的话，那她们打我妹妹呢，要又怎么算！”
“推一下也是打！我的子女做了错事，自然有我们管有我们教，你告诉我们就行了，要你多什么手，她们有父母养有父母教，要你这个有人养没人教的人管什么！”
“婷婷妈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仔细烂了你的舌头！”奶奶厉声喝止了她，“谁有人养没人教了，你家孩子才有人养没人教，和你一样没教养……”
奶奶和婷婷妈在门口对骂了起来，各种粗俗到不堪入耳的话语车轱辘一样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地滚，婷婷妈像倒在嘴里的跳跳糖气的在门口跳来跳去，像是地上有钉子扎她脚一样，一刻不停地乱跳，手舞足蹈像是要打架一样，奶奶单手叉腰站在院门口，唾沫横飞，每骂一句就劈手一指。
婷婷妈妈骂爷爷奶奶是“老不死的”，骂她和妹妹“是克死爸妈的丧门星”，骂他们家“倒火倒灶，全家死绝……”
奶奶也不甘示弱，毕竟在村里呆了这么久，虽然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北栀从没看过她急过脸吵过架，可不代表不会骂。
此刻为了维护她们两个，奶奶强势地扒在院门口寸步不让，把婷婷妈骂的话一一回敬了过去，还附带了更多“美好”的词，问候了他们家祖宗十八代，刀刀直扎婷婷妈的心。
婷婷妈气的面红耳赤，奶奶的胸口也上下起伏着。北栀看到奶奶这么激动，心里又愧疚又特别担心，可爷爷还没回来，可能是去大姑姑家了，她也劝不开架，正慌得不行。
所幸下一刻邻居们都过来劝架了，芳芳妈妈七拉八扯地终于把婷婷妈拉走了，婷婷妈直到被拽走，口里仍是骂个不停。
奶奶也扒在门口上红着眼睛大骂，“你个蠢猪婆，没教养不要脸的贱货……”
隔壁叔叔有点发怵，皱着眉一脸勉强地笑着劝奶奶，“好了，北奶奶，走远了别骂了，进去休息一下吧，小栀快扶着奶奶进去！”
“真是八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奶奶的气仍还没消，胸口一起一伏，表情愤怒不平。
北栀和妹妹赶紧扶着奶奶在树下的竹椅上坐下，平时和和气气一直都没在她们面前说过脏话的奶奶今天为她们两个吵成这样，北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愧疚感动和担心杂糅在了一起，最后低头看到奶买血管凸起，满是褶皱粗糙的手，通通变成了心疼。
北栀握住了奶奶因为生气而颤抖的手，安抚地拍着，低着头掩饰了眼里的情绪。
“她走了，奶奶你别生气了，北茉，你快去屋里给奶奶倒杯水来！”
北茉全程目睹了这场骂战，现在还有点恍惚，很多词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丧门星，什么下贱胚子，但她知道这些词不是什么好词，奶奶和姐姐是因为她才和婷婷妈吵的，她还去婷婷家玩，还把姐姐的玻璃珠滚坏了……
北茉看着奶奶气得不轻的样子，赶紧跑回家去倒了一杯水，奶奶喝完了一整杯水，缓了一口气。
“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想去婷婷家玩了，”北茉看到奶奶这样，害怕抱住奶奶，一边哭着一边给她胸口顺着气，“你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奶奶……”
奶奶抚着妹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目光慈爱，顿了顿又想起刚才的骂战，自己虽然气的够呛，可婷婷妈在她这没讨着什么好，又笑了出来。
“我嫁过来几十年，还没有和别人骂过这么凶的架，今天也算骂够本了，不骂死她们她们还以为我们家好欺负呢。”
奶奶笑笑，渐渐平静下来，可红红的眼睛里却还是带着淡淡的悲伤。
北栀知道奶奶想起了爸爸，刚才婷婷妈一直在说奶奶死了儿子……
是不是爸妈不去世就不会这样，奶奶就不会被村里人这样骂。
奶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很认真地对她们说：“你们俩别听那两个失了教养的人瞎说，你们才不是什么丧门星，你们是最好的孩子。”
北栀心里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