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忽冷忽热,热的时候让人觉得夏天就在咫尺,冷的时候却又像下一秒就要入冬。

    在冷热交替的日子里,雨水从来不会缺席。这个时候的雨不像二三月般轻盈细密,天空时常雷声轰隆,转瞬大雨倾盆。

    北栀半夜被窗外的一声惊雷炸醒,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外面雷声大作,偶尔云层间劈下一道闪电,将房间照出一瞬的光明。

    雨声淅沥,看样子下得很大,北栀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侧身裹紧了薄被,卷土重来的困意让她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北栀打着哈欠满脸困倦地打开阳台的木门,清晨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冷,空气里漂浮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花香。

    她扫了扫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裹紧了睡衣,把晾挂在外面的衣服收了进来。

    衣服已经干了,摸上去却感觉有些潮湿。北栀低头嗅了嗅,没有蓬松干燥的阳光气息,也没有洗衣粉的清香,味道怪怪的,闻起来还有点臭。

    这是上次赶集她跟着爷爷去买的新外套,买来后就洗了,也没有穿过,虽然衣服有点味道,但毕竟干了,她还是决定今天穿上它去学校。

    吃完早餐背上书包准备出门时,北栀又闻到了衣服上那股气味,想了想后,她回身跑到卫生间拿起花露水在身上喷了喷。

    清新的花露水香味萦绕在鼻尖,衣服上的味道暂时被掩盖。她想这下应该会好点,那股难闻的味道终于消失不见了……

    北栀到村口的时候发现皎皎已经在等她了,皎皎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用笔在垫在膝盖上的本子上写字。

    北栀叫了皎皎一声,有些好奇地走过去,问她在做什么。

    北皎听到她的声音,腾地站起身来,拧着的眉舒展开,她松了口气说:“还好你开了,你再不来我就准备走了。但是我怕你像上次一样在村口等我,就想撕一页纸给你留个纸条,告诉你我先走了。”

    皎皎把本子举给她看,白底绿横线的纸页上赫然写着十几个大字“栀栀,我先走了,你不要等我了。”最后在右下角落了个款。

    粗粗大大的十几个字,疏疏落落地写在软塌塌的纸页上,却让北栀心里一暖。

    “我还找了块石头呢,打算把纸压住放在路中间。”皎皎指了指路旁边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点事就晚了点,我们赶紧走吧。”北栀觉得有些抱歉。

    两个人加快脚步向学校走去,一步迈的有平时两步长。

    因为衣服的事情,北栀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安地叫了一声皎皎。

    皎皎疑惑地看着她。

    北栀试探性地问:“皎皎,你觉得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皎皎用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没有奇怪的味道啊,就是有一股花露水的香味,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喷了吧。”

    “嗯……”北栀愣了一瞬后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再次不确定地问:“除了花露水你还闻到其他味道吗。”

    “没闻到,我就闻到花露水的味道,好香啊。”

    皎皎坦诚的回答让北栀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虽然她自己总是觉得那股味道若有若无,但既然皎皎闻不到,那其他人可能也闻不到。

    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离学校越近,路上的学生就越多,这一路北栀尽量都避着其他人走,到学校进了班级后也是坐在自己位置上不随意走动,忐忐忑忑的,害怕别人忽然她衣服上的臭味。

    早自习和上午一二节课都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同桌邓红和前后桌的人都没有说什么。课间休息时华湘和惜君来找北栀聊天,北栀也拐弯抹角地问过她们,有没有闻到她身上有什么味道,她们也只说有一股淡淡的花露水味道,没有其他什么了。

    北栀终于放下心来,第二节课下课后的大课间,她离开座位去第三大组找惜君说话。

    可偏偏就在她卸下防备和负担,坐在惜君旁边的位置一起用方块彩纸折最近很流行的爱心时,这个班里最让她讨厌的胖子刘贵和瘦猴儿林辉打打闹闹路过她身边,林辉被刘贵用力一推,身体撞在惜君同桌的书桌上,把书桌都撞歪了,还把堆在桌角的几本书也带翻在地上。

    但他们一句对不起也没说,刘贵看到林辉差点撞到女生,夸张又猥琐地大笑,林辉回头看了北栀一眼,迅速地起身,笑着推了刘贵一把,两个人仍旧嘻嘻哈哈打闹着,说些下流的脏话,也不管地上有没有书。

    北栀怕等会儿他们会踩到书,赶紧弯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拍了拍,因为下雨天的缘故,教室里湿漉漉的,同学出出进进,地上有很多赃污,数学书的封面都被弄脏了。

    北栀皱眉拎着书拿给惜君看,惜君看着书被弄得这样赃,不满地看了那两颗“老鼠屎”一眼,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巾擦拭封面和书脊。

    正擦着呢,那两颗“老鼠屎”从后排闹到讲台又从讲台原路闹下来了,在路过她们桌边的时候,刘贵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像狗一样在空气里使劲地嗅了嗅,然后像是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她站在北栀身后使劲嗅了嗅,接着捏住鼻子一脸嫌弃地对北栀说:“你身上什么味啊,怎么这么难闻,又香又臭!”

    刘贵这样一嚎,一时所有在教室里的同学都往这边看过来。北栀心里一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遮遮掩掩两节课的秘密被他这样一喊,就像是装满了水的气球被人摔在了地上,水花飞溅。

    北栀从来不擅长和别人争辩,也不擅长死鸭子嘴硬,她很老实,心里既然心虚,也就不敢还嘴。

    为了不连累惜君,她红着脸默默地站起走开,低头绕开面前肥胖的刘贵,往自己座位上走去,行走间有风流动,嗅觉失灵了两节课的她好像又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臭味了。

    但她的息事宁人,并没有换来别人的网开一面。刘贵像苍蝇闻见屎味,忍不住搓腿。

    “真的,她身上真的有一股味道,说不出来,感觉又香又臭,你们不信可以过来闻一下!”

    刘贵朝林辉他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会主动惹点事的男生招了招手,林辉、任军他们就都过来了。

    他们跟在她身后,在空气里嗅了又嗅,然后就像验证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一样,操着一口破锣嗓子嚷嚷开了。

    “她身上真的有股怪味,闻起我都想吐。”林辉弯腰做出一副呕吐的样子。

    任军就更是夸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大叫道:“真的太难闻了,说不清是什么味。”

    北栀停下来看了他们一眼,如果说刚刚刘贵那一喊把班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么现在,那些好奇和看热闹的目光都已经变成嫌弃了。

    北栀没胆量也没自信迎着他们的目光一一看回去,她只觉得每一道目光都是一把刀,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口上。

    座位上的王慧和吴瑕纷纷扭头看过来,北栀挪不动脚步了,她没有办法在现在回去座位,也不想跑去教室外面的走廊。

    她只能红着脸忍受着别人嫌弃的目光走到教室的卫生角。

    卫生角放着劳动工具和垃圾桶,前边是第四大组的最后一排,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同学正好出去了,不在教室,她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到他们。

    北栀身体面向窗户站着,低头绞着手指,尽量和别人隔开一段距离。

    她模模糊糊地看着外面的樟树,透过樟树并不怎么繁密的枝叶,她看到了曾经小学部的校园。

    不知不觉她呆在这儿已经快三年了,但这三年几乎很少有开心的时候。

    她想起王锐星曾经说她在桌下撒尿的事情,当时她解释了很多遍,可很多人还是不信,那会儿她是清白的,所以可以据理力争。

    可现在,但现在她身上确实有一股味,她没办法去辩解。

    她很想念在乐平的日子,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啊。

    北栀越想越伤心,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但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失去嘲讽兴趣的刘贵看到了她站在窗边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又有些看不惯了。

    刘贵烦躁又无语地指着北栀说:“说你两句又站在那矫情了,你怕不是又要哭,你身上本来就有股怪味,还不让人说了啊。”

    北栀被这话一刺,又气又伤心,但她也不敢和刘贵吵起来,只能憋着气回座位坐下,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坐下后过了几分钟,惜君和华湘过来安慰她。

    “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天天没事找事。”

    华湘蹲在她桌子旁边让她别哭了,给她从底下递纸巾。

    北栀原本没哭,可被安慰了之后眼泪却开始翻涌而出,只好接过华湘的纸巾擦了擦。

    第三节课课间,刘贵又跑到这边来,这次他没事找事捏着鼻子说坐在北栀身后的吴瑕身上也有一股味,林辉他们几个又像野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四处嚷嚷了。

    可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原本能说会道的吴瑕此时什么话都没有说。

    北栀没有闻到吴瑕身上的臭味,但她有点不理解,原本能说会道的吴瑕在听到刘贵的话后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委屈哭泣,刘贵满教室在造谣吴瑕身上有味,吴瑕为什么这么无动于衷呢?

    吴瑕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任凭刘贵怎么和别人嚷嚷,她都不搭理,也没什么反应。

    北栀不解地问吴瑕:“为什么他们那么说你,你都不解释啊?”

    吴瑕眼睛从书页上离开,回头看着北栀,同样不解,“我为什么要解释?我身上没味啊,管他们怎么说。惜君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刘贵就是一个恶心的人,苏老师说他是搅屎棍,干嘛在乎他说什么,他算个屁啊。”

    吴瑕顿了顿,表情平静地说:“你没发现吗?很多事情,你越解释越着急,欺负你的人就越高兴,你不搭理他,随便他怎么说怎么传,到时候他说着说着就没味了,就不说了。你要知道相信你的人不管怎样都会相信你,不相信你的人你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他们就是想看别人出糗,只在意自己开不开心。没有人会那么关注你,不用过几个礼拜,过两天大家就会忘了的。”

    北栀愣了愣,恍然一想发现确实是这样的。

    果然,到下午的时候,刘贵已经不再嚷着吴瑕和北栀身上有味了。

    北栀心里有些震动,仔细想想,确实和吴瑕说的一样,很多人并不在意真相,他们就是想找个理由来嘲弄别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解释永远只对相信你的人有用,在不相信你的人眼里,解释就是狡辩,说再多也没有用。

    你越解释他们越高兴。

    北栀以前一直认为吴瑕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但现在这一刻她觉得吴瑕好像和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样,心里不由对吴瑕多了份亲近。

    从这以后,她和吴瑕的交流比之前要多了些,有时候下课也会聊一会儿天。

    北栀下课的时候基本不会走动,很多时候她不是和别人聊天,就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很偶尔的时候会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图画本,拿着铅笔和橡皮缩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画画。

    画画能够让她变得沉静安心,在现实里不能实现的想法,难以释怀的情绪,在笔下的空白里可以肆意挥洒。

    空白的纸面上,从笔尖流淌出来的铅色线条一圈圈缠住了她瘦小的手臂,收紧,某个瞬间突然将她拽进了想象的世界。

    她跌入这个世界飘荡旋转,于是灰白色的纸页渐渐不再空无一物,以她为中心,往外扩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和色彩。

    在这里,她不再是现实里屡屡受挫被人轻蔑嘲笑的自己,她可以是一切她想成为却又无法成为的人。

    但也正因如此,她很少会把图画本带到班上来,也羞于让别人知道她画画的事情。

    好不容易才能躲进想象的世界里喘口气,她不希望有人带着恶意来打搅破坏,所以除了惜君和华湘以外,她几乎很少会给别人看她的画,更不用说把自己一笔一划倾注了想象和心意的画送给别人了。

    从爱上画画到现在,这几年的时间,因为平时临摹的动漫人物比较多,熟能生巧,所以她画的画越来越好看了,技法也在一天天地进步。

    星期五那天下午的自习课,北栀写完作业后,想起给惜君的画还有一些地方不满意,得擦掉重新画一下,就把图画本拿出来,偷偷摸摸缩在角落开始画,打算在这节课上把画画完,等下课的时候就把画拿给惜君。

    也许当人足够快乐的时候,时间的步伐就会迈的足够大,沉浸在画画中的她忽视了时间的流逝和周围的一切。

    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她还没完成,小樱的鞋子还没有画好。不过课间十分钟应该够了,北栀这样想着,埋头加快速度。

    当她画完小樱右脚的鞋子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前方回头凑近叫了她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北栀!你在干什么?”

    是吴瑕,北栀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双手就下意识地去遮桌上的画。

    “没……没什么。”北栀磕磕巴巴地说。

    吴瑕狐疑地看着她,探头过来扒她的手。北栀脸一红,把画捂得更紧了,急的额头冒出细碎的小汗珠来,“你干嘛……”

    “你是不是在画画?”吴瑕直截了当地问。

    北栀刚想否认,吴瑕就抢着说:“你别撒谎了,我都看到了,给我看一下好嘛。”

    北栀犹豫着,吴瑕趴在桌上眨巴着眼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给我看一下好吗,刚才都没看清,感觉挺好看的,你画的是什么啊?”

    北栀为难又犹豫地抽离了覆在本子上的手,吴瑕凑近过来一看,一双丹凤眼微微睁大了,像是有疾驰而过的流星坠入了她的眼睛。

    “是小樱啊,真好看!”吴瑕眼睛发光地看着画纸,“你怎么画这么好的啊?”

    北栀脸上一红,面对别人直白的赞美,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心里很高兴是真的,不过说实在的,她没觉得自己画的很好,很多地方比如手指还有脚,她都有点力不从心,改了很多次最后也还是不满意。

    “其实也没有,很多地方都画的不太好看。”北栀有些不好意思,也真的觉得对吴瑕的夸奖受之有愧。

    “这还不好看吗?已经很好了,你要是觉得不好的话,你把这个画完给我吧,好不好?”吴瑕满脸希望地看着她,用嗲嗲的撒娇道。

    虽然不忍心去拒绝别人,但这张画确实不能给吴瑕,她只能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这张画不能给你,这个是画给惜君。”

    “你这么会画画,你就再画一张画给她喽,把这张送给我喽!”

    北栀为难地摇了摇头,“惜君很早就跟我说了,我等下放学就要把画给她了,下次吧,下次再画给你。”

    “那你下次一定要画张和这个一样好看的给我,”吴瑕恋恋不舍地把画本还给她,“也要给我画个小樱。”

    北栀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烦恼,说实在的每一张画都像她的孩子,都寄托了她自己的心情。

    哪怕是把画送给华湘和惜君,她都有点舍不得,更何况是其他关系没那么好的人呢?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别人,虽然心里很想拒绝,身体却在极力唱着反调,最后只能草草了事地把头一点,笑的力不从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飘了出来,说了一句“好的”,接着就看到吴瑕笑容焕发,像是被开水泡开的金丝皇菊。

    北栀陡然感受到了一种压力和不快乐,吴瑕是高兴了,而她的心情是这炎热太阳下被蒸发了水分晒瘪了的葡萄干。

    “但是你要等几天,我画完给华湘的画后才能给你画。”北栀在最后补上了一句话,毕竟先来后到,她先答应了华湘。

    吴瑕不满地瘪瘪嘴,“不能先给我画吗?”

    北栀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来后到吧,我先答应她了。”

    “那好吧,那你画快点啊。”

    “嗯。”

    北栀转身看着手下的画,突然就失去了绘画的欲望,心里万分后悔。

    总是这样,老是不知道去拒绝别人。

    明明心里不愿意,嘴上却说‘好’。

    总是瞻前顾后,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北栀在内心叩问着自己,她知道答案,却说不清。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响了,是美术课。

    不知道其他学校的美术课是什么样子,但是美术课在他们学校一直都是形同虚设,虽然有老师会来上课,但也不教画画。

    如果说音乐课还能教教歌,那么美术课就真的只是徒有其名,实际是老师坐班管纪律的自习课。

    北栀有些遗憾,她真希望有一天美术课也能受到学校的重视,变成和语文数学一样需要认真去学习去考试的科目。

    上课的时候,大家可以坐在干净明朗的画室里,支起画架摆好画板跟着老师一起学画画。

    耳边会传来铅笔在纸上摩擦时发出的唰唰声,几何体,静物和石膏雕像会在纸上一点点浮出光影的轮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她正这么幻想着的时候,二次铃打响了,从小卖铺百里冲刺跑回来的邓红抢在老师走进教室之前风一般地回到座位,因为跑的太急,脸红彤彤的,正不住地喘着气。

    “差点就迟到了,好险,美术老师就在我们后边,马上就来了。”

    邓红的话音刚落,美术老师就迈着稳重的步子走进了教室,美术老师是个中年大叔,小眼睛,塌鼻梁,皮肤黄黄的,单薄的头发用发蜡一丝不苟地梳上去,露出高而宽的脑门。

    他穿一件灰色的POLO衫,上衣的衣摆扎进黑色的休闲裤里,因为身材发福的原因,皮带像箍在腰间的呼啦圈,整个肚子绷得紧紧的。

    老师进教室后让大家自习写作业,然后就找了块凳子再讲台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看他从办公室带来的报纸。

    北栀掏出今天的家庭作业,想趁着自习课的时候赶紧写完,下午放学回家好看《魔女的考验》。

    她的同桌邓红喘匀了气后掏出美术教材放在课桌上打掩护,然后掏出和便利贴很像的四四方方的彩纸继续折她的爱心。

    北栀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写着自己的生字。

    最近星空卫视播放的动画片《魔女的考验》很火,班上的女生基本都在追这部动漫,故事讲的是魔界的魔女巧克莉和香草为了争夺下一任女王候选资格来到人类世界收集人类情感凝化的水晶心的故事。

    每种颜色的心代表不同的情感,颜色不同价值也不同。

    北栀很喜欢这部动漫,如果要让她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三部日漫的话,那么除了《百变小樱》和《魔法咪路咪路》以外,就是这部了。

    看《百变小樱》的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库洛牌和魔法杖,看《魔法咪路咪路》的时候,她也强烈地希望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能够突然出现一个杯具小店,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马克杯,只要买一个注入牛奶或者巧克力,就能蹦出一个会魔法的可爱精灵一直陪在她身边,治愈她的孤独。

    《魔女的考验》让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是一个魔女,骑上扫帚就能上天飞行,在眼睛上比个耶就能看到别人对她的情感,挥舞着魔棒就能收集一颗又一颗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

    北栀很喜欢女主巧克莉,但更喜欢她的朋友香草,那是一个温柔善良又有点胆怯的女孩子。

    巧克莉虽然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热情讲义气,但却是她羡慕却永远没有办法成为的样子。

    她本来以为自己对这部动漫已经很痴迷了,却没有想到班上其他女孩子比她更痴迷,这众多的女孩子中最痴迷的当属她的同桌邓红。

    邓红和北栀不一样,邓红的手工活很好,折塑料管星星、纸星星、玫瑰花、百合花都不在话下,北栀一直都很羡慕她灵巧的双手。

    转眼间,邓红已经叠完了一颗心,粉色的,在动画片里是代表“恋爱的甜美和悸动”。

    折完以后,她把心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压平,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只铅笔在心的背后写名字。

    耳边传来铅笔划过纸面上发出的声音,北栀笔尖停顿了一下,蓝色的圆珠笔线条在纸上戛然而止,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她微微侧头好奇地看着邓红,在厚重的从额头中间用发卡分成“人”字形的头帘下,邓红的眼睛很亮,嘴角翘起像月亮一样弯弯的角,露出满意又羞涩的笑容。

    很熟悉的表情,北栀的脸上也常常出现,那是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小世界里的表情。

    几乎每折完一颗心,邓红都会像这样,乐此不疲郑重其事地在心的背面写上一个名字,标注好这是谁的心。

    就在刚刚,北栀可以想象,邓红已经腾起结界变身,收集了一颗心,并发生了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北栀虽然好奇她在这颗粉色的心上写了谁的名字,但她们之间还没要好到能够把这样隐秘的心事坦然相告的地步。

    邓红不会给她看,她也没有强烈到去窥探的欲望。

    虽然折好的纸心心都放在她课桌一个粉白色细格的塑料袋里,但北栀从来没有翻看过,也不知道那些五颜六色的心上到底有谁的名字。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一颗绿色心上写了她的名字,那是前几天邓红把用纸做好的巧克莉的魔法棒拿给她看时一并拿给她的,同一时间递过来的还有一支笔。

    邓红睁着大而亮的眼睛看着她,长而黑的睫毛随着眼睛很慢地眨动,上下扑扇着,

    “这颗心是你的,你知道吧,绿色是代表友情的,算是我们友情的证明吧,”邓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北栀愣了愣,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我的字可能不太好看……”北栀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我觉得你的字很好看啊,而且就算不好看也没什么,你亲手写上去才有意义,张静和惜君他们都写了。”

    北栀轻轻接过笔,很认真地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很小,小个小个的,一笔一划都很渺小,绿色的纸面像一片无边的稻田,她的字是蓝色的小小蜻蜓。

    蜻蜓很开心能够栖息在稻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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