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顶着郁闷的心情重复着悲观的生活,恩琪总觉心中苦涩,却又无从说起。班里女生抱团孤立恩琪和敏敏,矛盾累积到达顶点的时候,战火还是爆发了。

    许嘉凌在女生团体里从造谣恩琪变成了诬陷,诬陷加恩琪在宿舍偷用她的生活用品,这话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班主任不管事,便让年级长出面约谈加恩琪。加恩琦被叫到了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她爸妈也在办公室,看来老师通知家长了。

    “加恩琦,你看,你父母还是很关心你的,虽然他们不在一起但还是都因为你的事情过来了。”年级长开口,语气轻蔑地说着。

    听到这话恩琦胸口闷的讲不出话,沉默。

    级长见状,“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恩琦的同学说她偷用别人的东西,所以我就把你们叫过来了。而且有同学说恩琪说班里的同学是垃圾,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的后台也不硬嘛,你凭什么那么拽?”级长瞥了一眼恩琪的父母然后严厉地看着加恩琦对她呛声道,然后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小丑般看着加恩琦。

    其实这很侮辱人——一个身为师长的成年人对一个出身农村贫穷家庭的未成年高中生的凌辱与霸凌。如果恩琦不是一个有自尊的人,她应该就不会那么强烈地被这些话的恶意刺痛,如果她愚蠢呆滞一点,像她父母一样听见这些话依然笑得很开心,仿佛被侮辱的人和他们无关,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轻蔑与嘲讽。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父母,听着这些话,没有丝毫不适,她们笑嘻嘻地附和级长,“老师说的对,她一直都看不起人,她还说他们那个班是垃圾班,我都说过她只有学习好不行,还要会做人,不会做人有什么用呢...”恩琦的妈妈得意地附和着老师,好不容易有这个让她被教训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就应该让恩琦丢脸她才会听话,恩琦妈妈的表情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恩琦爸爸始终坐在一旁咧着嘴笑,一言不发嘻嘻哈哈,好像一个局外人。

    面对恩琦这对懦弱无能的父母,作为一个成年人,级长也知道对他们多说无益,加上他自己训斥了加恩琦,过了把嘴瘾,最后以让恩琦向同学道歉为结果草草结束。

    被这样侮辱,有好几次都鼻头泛酸,但是要强的性格让恩琦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走出教室,刚到走廊上,恩琦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化学老师——一个身高一米九说话略带幽默的男老师,年纪和恩琦的父母相仿。在看见老师的一霎那,恩琦努力地假装平静和老师打招呼,“老师好”。可是一开口,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老师见状忙不迭问:“怎么了?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语气中带着疑惑与慌乱。

    老师的关心让恩琦的心理防线奔成溃堤,泪水止不住地流,刚才经历的所有委屈都倾泻而出。在这个温厚的老师面前,她不需要用倔强的姿态强忍泪水,恩琦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家的感觉。原来家不是一个地方,不是一套房子,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个人,一个温暖宽厚的人,是有温情的对方,或者独立不败的自己。

    内心那股不屈与坚忍被老师的几句话融化,像是刚结成的冰被火融化,化成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不愿老师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恩琪踉踉跄跄地回答:“没事,我没事。”然后着急忙慌地逃离现场。她总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不愿意给别人传播负面能量,尤其是对她敬重或者在意的人,她知道化学老师是很好的,也明了老师的关心,所以更加不愿意向老师哭诉原因。

    这些事情,或许,本来就不应该被揭开给大众看,不关心的人始终不会关心,而对关心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恩琦是聪慧的,像地理老师给她的评语那样,秀外慧中。可是聪慧的女孩子也是敏感脆弱的,对痛苦的感知有放大作用,过于理智也过度痛苦,所以恩琦的内心世界一片狼藉,爱自己在她的生命里显得好多余,也同样奢望不可及。

    一个十七岁的高三学生,在同龄人一心一意备战高考,复习冲刺追求名校的时候,由于父母懦弱无能无所依靠,在学校经受同学老师的霸凌也无处寻求帮助,暗恋的男生喜欢着霸凌者,身心备受煎熬。恩琦奔溃了,她坐在教室看着课本上的白纸黑字,一行又一行,她不认识那些字了,脑袋读取不到任何信息,终于撑不住,恩琦请假回家了。这次病假没有限期。

    在家的日子,恩琦把自己锁在房间,拉上深色印花窗帘,房间里面照不进一丝光线,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恩琪目光呆滞地蹲着,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滴答滴答往下掉,泪水打湿了深蓝色的地毯,却看不见深蓝色染上眼泪之后变色的样子,目之所及只有黑色,无边无尽的黑色。

    门外,妈妈在给家里的亲戚打电话诉说恩琦“读书读傻了”的事情,一边吐槽一边抱怨,“白读那么多书,读了那么多年书,还不如她弟弟机灵,她弟弟就是懒没有用心学,认真学肯定超过她……现在自己学习不好就发神经,她爸不管,我也不想管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妈妈又说到:“我也觉得可能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能要找人来驱邪,不然她总是发神经。”

    恩琦妈妈只有小学文凭,在她的口中,不爱学习的弟弟就是比姐姐聪明,比姐姐机灵,恩琦因为特别努力才有好成绩,而弟弟吊儿郎当也可以取得一个稍微过得去的成绩,所以只要弟弟稍微一用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超过姐姐,虽然这种情况一次也没发生过,但妈妈口中好像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努力也是一种天赋,肯努力更加是一种优势,恩琦考上重点高中的重点班而弟弟只能考普通高中的普通班的结果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实际上弟弟智商也比姐姐低,只是妈妈根本不在乎客观事实是什么,宝贝儿子就是比这个哪哪都不行的女儿更加聪明机灵,更加合她的意。可是当想到要儿女孝顺的时候,话锋又转成了“恩琦,我一直都是更加偏向你,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地说我重男轻女,我对你远比对弟弟要好!”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你的说辞比强盗还蛮横,比土匪更恶心。

    听着外面母亲刺耳的电话声,恩琦心如刀绞。别人眼中16岁的花季少女,本该坐在教室里充满朝气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而加恩琦心事重重。少女的心事本该来自懵懂的爱恋、难解的题目和跌宕起伏的成绩,而这些烦恼在恩琦面前远远算不上烦恼,她多希望她的烦恼仅仅只是这些。可是她情窦初开第一次心动的人是同学们口中的渣男,是有着数不清的前女友的男孩子,他喜欢漂亮女生,他喜欢霸凌她的女生,他看不见普通灰暗的她,他不知道她被霸凌的惨状,他更不可能理解她内心的破碎和痛,他是她高中生活里的光,可他没有照亮她,没有温暖她,他深深地刺伤她。

    他和母亲,都是恩琦爱着的人。一个是至亲,曾经无论怎样努力怎样拼命都想要讨好的人,只要能看到母亲满意的笑,恩琦就会觉得所有的努力都不值一提,她只会用拼命的努力换取耀眼的成绩来博取母亲欢心,可只要弟弟的出现这点小成就也无法实现,她和母亲之间的鸿沟,看似只有弟弟,可又远远不只有弟弟,或许隔的更远缺的更多的,是关爱。另一个是挚爱,是在15岁的年纪小心翼翼地悄悄放进心里的人。她知道他喜欢成绩好的女生,她也知道他喜欢漂亮女生,漂亮做不到,就只能依靠保持好的成绩来得到他的关注。她是一个普通又平凡得没有任何特点的女孩,可她一直都在努力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取悦他们,可是换来的是肆无忌惮的伤害,无数令人失望都结果都深刻地告诉她:“她:不配被爱,爱换不来爱。”

    可是,她心里总有一股执念,她觉得她只要离开了这个环境,切断了与母亲的距离,让母亲和沈栩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就可以迎来重生,这些痛苦都将成为过去,仿佛从未发生,从不存在一样。

    这个执念支撑着她走过了那段至暗岁月,她重新回到了学校,忍着痛苦走过高中的最后时光。

    多年之后,加恩琦回想起来,仍然后悔中考报考了这一所高中,里面的老师太恶心,根本不配当老师,同学也足够卑劣,很难想象这是一所市重点中学。由于这些德不配位的老师把学校教学制度搞得乌烟瘴气,针对霸凌歧视学生,生源质量越来越差,这所中学的成绩和名声每年都在走下坡路,事实上已经算不上好学校。

    加恩琦中考以全校前十的成绩进入这所高中,高中被一堆非学习问题困扰,优秀的苗子被摧残得最后仅仅进入了一所双非大学,高中的教育水平可见一斑,然而好的高中又有几所,好的老师又能有几个?加恩琦的原生家庭和她那个精神病的母亲就注定了她只能接受这样的教育,不会有第二种情况,与其说被毁的是她的一生,不如说她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存活就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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