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阴暗,陛下怎么这腌臜地方?”

    江昭没答言,装作好奇四处走动,快速扫一眼眼前情景,除了顾瑛伤势重些,大体上无碍。

    她忙挥挥手,让身后金吾卫传来太医为顾瑛救治。

    “朕正临幸顾郎君,他却忽然说胸口疼,担心母亲出事,朕告诉他人安安稳稳再大理寺的监狱里,出不了事,但他还是哭闹,朕便亲自来看看。”

    她走到史珥面前,忽然一笑道,“却不想监狱里这么热闹。”

    史珥不提防被抓个正着,勉强辩解道,“顾寒舟里应外合,意图越狱作乱,臣正在剿杀。”

    她指着还死死盯住她的聂明珠,“她小小狱卒,若是没有顾寒舟的授意,她怎么敢私盗手兵器!”

    聂明珠是学武出身,哪里清楚律令,被她反咬一口,更是百口莫辩起来,反倒将兵器握得更紧,护在身前。

    史珥忍不住勾唇一笑,持兵自重的场景正中她下怀,“大胆逆贼,至今仍不缴械。”

    史珥心中有七分把握,毕竟平日里陛下是一个没主意的,听风就是雨,如今有人在她面前操戈,按照她惜命的本性,应该先取那狱卒的项上人头。

    果然,江昭缓缓走到聂明珠的身前。聂明珠微微扬起头,一言不发平素看不起权贵,什么皇帝陛下,还不是和那些贪官酷吏穿同一条裤子的,既然今天死期已定,索性将气节贯彻到底。

    她是少年女郎心性,但顾寒舟已经年过四旬,不愿枉杀人命。

    她匍匐上前,脚上镣铐叮咚作响,“陛下,罪臣不敢在申辩,但今晚史大人带府兵突然来取我性命,聂明珠事恪尽长官守卫之责,才拿起兵械,望陛下明察。”

    江昭却看着聂明珠磊落的眼睛,“是么?”

    聂明珠眸色一动,没想到帝王会向她问话,她几乎来不及为自己辩驳,无数肺腑之语凝成一句话。

    她几乎是嘶喊道,“顾将军是清白的。”

    她看见少年君主的神色微微一动,鸦羽一样的眸子闪烁过一丝笑意,“好。”

    江昭侧头向史珥道,“史大人听到了?顾将军他们是清白的。”

    史珥有一霎脑海空白,讶然道,“陛下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

    江昭却无辜地抿抿嘴,“但史大人说顾将军谋反越狱,也是一面之词啊。”

    她是昏君啊,就是这样听信一面之词。

    史珥张了张嘴,却一时无话,她依仗陛下的昏庸,却没想到反而被这昏庸所愚弄。

    江昭笑着继续道,“顾郎君也说,她母亲没有谋反,听起来已经是两面之词了,反倒是史大人孤证难立。”

    “男人的话如何听得?”

    江昭摊摊手,病怏怏地扯出一个笑,一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

    不怪史珥无言以对,连顾寒舟也觉得听不下去。

    “为朕分忧者,皆有可取之处,这不是史大人平日里告诉朕的么?”

    史珥脸色铁青,正打算再辩,便听她道,“倒是史大人几次三番针对顾将军,挑拨君臣,忠心何在?”

    史珥眼中闪烁过一丝晦暗,陛下怎么突然开了窍?扫过身边的金吾卫,自己的府兵不是对手,

    一霎时寂静中,能听见牢狱里的滴水声,和窗外轰然雨声,雨水滂沱,像是蛰伏着金戈铁马,万一陛下是有备而来呢?

    她不敢妄动,眼中的凶险和晦暗消失不见。

    “臣冤枉啊,臣的忠心天地可鉴,臣也是听信传言怕危害陛下,并非针对顾将军啊!”

    江昭笑道,“给爱卿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从今日起,顾将军的安危由你照看,但凡他病了伤了,无论什么原因,少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史珥只能应命,动不了手脚,他满心失望。

    她又试探问道,“不如将审茶谋反的事情也交给臣,一定还顾将军清白。”

    江昭挑眉,老狐狸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将军安全是大事,没了她,案子没法审,责任就落在爱卿头上了,顾将军等到案子朕会专门找人来审。”

    史珥答应着是,她抬头恶狠狠瞪了顾寒舟一眼,含义很明显,今日不能杀你,便日后走着瞧。

    顾玉承错开脸,根本不在意她的目光,当陛下提到顾郎君的时候,心事就从心底升起,她想过千万种脱难的方法,但唯独没想到会被平常忽视的儿子搭救。

    “既然今日没事了,诸位便早些休息。”

    “陛下,臣有不情之请。”方才沉默的顾寒舟叫住了她,她鬓角已经染上霜雪。

    江昭眸色微动,“将军请讲。”

    她从怀中取出小巧的玉佩,双手奉上,“求陛下把玉佩带给玉承,还让他知道罪臣尚且平安。”

    江昭以为一心报国的顾寒舟会说此次科举的冤情,但却没想到是向家人报平安,颇感意外地接过玉佩,向她笑道,“将军放心,朕不但还顾氏一门清白,还要恢复顾家往日荣光。”

    顾寒舟只是礼节性地谢恩,眼神中还是见过千军万马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江昭也知道空画大饼难得人心,便转移话题,指着角落里聂明珠,明知故问道,“她是谁?小小狱卒倒是骁勇。”

    顾寒舟怕江昭迁怒她,不安道,“是臣属下的女儿,有一身武艺,承蒙大理寺少卿可怜,让她做了狱卒,她生来性子莽撞,如果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海涵。”

    “面对权势能面不改色,是个人才,今日起收编进金吾卫。”江昭继续道,“若是来日北伐面对蛮夷,希望她也能面不改色。”

    顾寒舟听见北伐两个字,那双平静的眼睛中猛然一亮,升起火光。

    江昭笑了,不是顾寒舟不吃大饼,原来是她画错了地方。

    但也不算是虚言,她迟早是要北伐的。

    她没见到的角落阴暗处,那双眼睛蓦然一动,一双为母亲和姐姐报仇的眼睛。

    出了监牢,太医来回禀顾瑛虽然失血多,但救治及时,性命无忧,江昭长长舒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了了心事才发现她自己四肢散架一般,早已经支持不住。

    好在秋澄盈盈撑伞而来,带着轿辇来接江昭。

    “殿中的逆贼已经找到,是白鹭,陛下怎么处置?”

    江昭脑海中有了印象,是当时为她布菜,为她夹豹胎的宫娥,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杖杀。”夜雨下小了,潺潺声不断,冷气沁人。

    江昭心中了然,这个纸片人搭起来的世界并不太平,稍有不慎依旧跌入万丈深渊。

    “陛下还是回养心殿么?”

    江昭才想起临走前给顾玉承的吩咐,忽然觉得一阵迟来的尴尬,在冷雨中耳朵发烫。

    但史珥发现她藏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眼下最应该抓紧时间搜集史珥的罪证。

    “去御书房,顺便把这个带给顾郎君。”从顾寒舟手上接过来的玉佩又到辗转到了秋澄手上。

    “臣遵旨。”

    江昭当晚取来兵力调遣的文书,对照着禁宫舆图和边塞布防图,为扳倒史珥做万全之策。

    当她再舆图上勾勾画画的时候,顾玉承正在养心殿的凤榻上,借着藻井上镶嵌的夜明珠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神色上没有半分在江昭面前的羞怯和可怜,碎金的眸子中有只有一种淡淡的恐惧,他在独处时总会想起前世被扔在冷宫中的凄凉。

    他本就是用簪子松松挽住发髻,被江昭压到床上弄得凌乱,像是一朵开在床榻上的黑牡丹。

    领口微微开着,屋中也没有人,他懒得去整理,反射出玉佩的青光刚好落在他锁骨上。

    他垂眸看着玉佩光转,江昭的话像是一颗石头,在安静如水面的夜色中激起涟漪。

    今晚是他救了母亲和顾家么?

    他看着玉影转动,想起那个傍晚,余晖像是玉光一样落在他的身上,他跪在地上哀哀地恳求母亲,哭着求她不要将他送去和亲,哭着说难道是这二十年他做得不够好么。

    姐姐顾瑛虽然不忍看已经走开了,还年幼的妹妹红着眼睛上前拉他起来,但他永远记得母亲的木然的神色。

    她把他当作北伐的筹码,甚至没有为他留在大周说一句话,说一个字。

    顾玉承眸色冷过玉佩的寒光,自从重生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谁也不原谅,今日求情并非是为了顾家,而是为了他自己。

    陛下仿佛与前世传闻有所不同,甚至有点瞬间,让人莫名安心。

    想起她伏在他身上四目相对的情景,他眸色更深,看上去陛下似乎喜欢他温顺羞怯的顾家庶长公子的模样,他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她喜欢什么模样,他就装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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