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芷一行人先去了城东的赵记成衣铺，在成衣铺老板热情地推荐下，她给青蚨和青梗各做了两套春装和两套夏装。她当然也不忘了犒劳自己，尽心尽力招待少东家这么多日子，着实辛苦，因此她给自己也订做了一套春装和两套夏装。
顾兰芷是成衣铺最受欢迎的顾客之一，她出手阔绰，极少讨价还价。即便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女眷也往往不及她的爽快，毕竟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花钱还要看夫家或是父母的脸色，看似光鲜亮丽，其实每月的月例银子都是有限的。
反倒是顾兰芷，自己赚的银子可以尽情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出了成衣铺，她们没坐马车，就沿着街边一路闲逛，走着去洪泽轩吃饭。
沿街都是叫卖的小摊贩，什么捏泥人儿、白糖糕、蝈蝈笼……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两个小姑娘撒了欢儿，一会儿在这个摊子前看看，一会儿又到另一个摊子上摸摸。顾兰芷只好跟在她俩后面付钱，一时不知道谁才是主人，谁又是仆人，让人哭笑不得。
“爹，我要买这个！”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
青梗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将视线从小贩手中正在做的糖人儿上移开，转身看向声音想起的方向。
“娘……”青梗呆呆地看着街的斜对面，喃喃道。
顾兰芷就站在青梗身旁，正专心地看着小摊贩将一团黄糖吹成长着长尾巴的老鼠样，因此清晰地听到了青梗这一声喃喃低语。
娘？
顾兰芷闻言看向青梗，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街的斜对面，只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正在一个卖蹴鞠球的小摊前，认真地挑选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他的左边，嘴里说着什么，似乎在提什么建议。一个妇人站在他的右边，嘴角含笑地看着另外两人，手里提着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和一条大鲤鱼。看这模样，这三人应是一家三口。
不知少年说了什么，那男人和妇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任谁看来，这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他们是你的爹娘？”顾兰芷轻声问道。
可是青梗并问回应，顾兰芷便抬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肩头。
青梗猛然回神，抬头看向顾兰芷，眼里一片茫然。
顾兰芷看她这副样子，显然没有听见她的问题，便又问了一遍，“他们是你的爹娘？”
青梗闻言愣了一下，立刻说道：“不是！”说完便马上转回身子，继续看糖人师傅吹糖人儿。
顾兰芷又狐疑地看了会儿那一家三口，记得方沅说过，青梗的父母都是城外的农户。但是那一家三口身上的服饰却不是农户常穿的麻布短衣，而是柔软细腻的绸衣。麻布结实耐磨而且价廉，庄稼人大多贫苦，因此多会选择这种材质的衣料，并且为了节省料子，会把衣服做得短小。
而从那一家三口身上却看不出丝毫农户的特征。
等等，不对！
顾兰芷突然察觉到异常。看衣着，那一家人似乎与城中一般小康之家无异，但是他们的皮肤却是粗糙而黝黑，这绝不是城中殷实之家会有的肤色。只有经常承受风吹日晒，经年累月才会有这样的皮肤。
她又低头看看身旁的青梗，乍看没什么不同，可是仔细观察，才发现她虽然仍旧盯着糖人儿，但是明显注意力已不在这里，显得呆愣，还有……失落？
直到那一家人的欢声笑语远去，青梗再没回头看过。
接下来的时间里，青梗似乎突然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兴趣，无论是街边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是洪泽轩精致美味的菜肴，她都提不起兴趣，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她这辈子都没有品尝过的美味佳肴啊。
等到吃完饭离开洪泽轩的时候，青蚨也发现了青梗的异常。她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顾兰芷，低声问道：“掌柜的，青梗好像不太对劲。”
顾兰芷用探寻的眼光看向她。
“逛街时还有说有笑的，后来就不太说话，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头的样子。”
“许是玩累了吧。”顾兰芷淡淡道。
青蚨思索了片刻，似下定决心般说道：“要不咱们别去夫子庙了，下次再去逛庙会吧。”
顾兰芷侧首看她，心中不由感慨道，这丫头也长大了，任凭自己多想去玩，也知道迁就年纪小的青梗了。
“也好，那咱们下次再去。”
于是一行人便乘了马车，直接回了钱庄。
回到钱庄，顾兰芷让青蚨和青梗都回房去休息，不用在自己跟前伺候了。
青蚨毕竟还是孩子心性，立刻便带着今日在街上买的那一堆玩意儿吃食回房去了。青梗与她住在一起，也跟着她怏怏地去了。
顾兰芷原本还想跟青梗谈谈，问清楚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家人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她的父母，她为什么没有上前相认。如果不是她的父母，她之后又为什么如此失魂落魄？
可看到青梗那副样子，便没忍心再追根究底，还是先理清思绪再说吧。
第二日清晨，江都县衙后堂。
方沅刚刚起身，简单梳洗后，正在桌前用早膳。陆十一突然进来禀报，说是顾娘子来访。
方沅闻言略感惊讶，放下手中的汤匙，略一思索道：“请她进来吧。”
当顾兰芷进到后堂时，见到的便是在饭桌前正襟危坐的方沅，再看看他手边明显被吃了一半的饽饽，心下一阵懊恼，自嘲道：“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扰了明府用早膳，我先去前厅等着。”说着就要转身退出去。
“无妨。”方沅温言道，然后便用探寻的目光望着顾兰芷。
顾兰芷见状便也不再客气，在方沅对面的矮凳上坐下，一五一十将昨日在街上所见之事讲给他听。
谁知就在故事接近尾声时，顾兰芷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
顾兰芷的脸，红了。
她一早就出了门，满脑子都是青梗的事，也没顾得上用早膳，此时确实是饿了，心下暗骂这肚子真不争气，怎的在这方沅面前出了丑。
她正想着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场面，或者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说刚才的事，就听到方沅冲着屋外扬声道：“陆十一，让刘婶再添一副碗筷来！”
顾兰芷讪讪笑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说这事，这也说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顾娘子……是嫌弃这饭食粗陋？”方沅拉长尾音道，说罢挑眉看向顾兰芷。
方沅一向端方持正，说话做事一板一眼，顾兰芷哪里见过他这样说话，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里带了些微的，调笑？
顾兰芷一时愣怔，眨眨眼睛，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这离谱的感觉，一定是饿昏了头！
“哪能啊，我其实，”顾兰芷咬咬牙笑道，“垂涎已久！”
方沅闻言，不禁“噗嗤”轻笑出声。
顾兰芷看着他嘴边勾起的一抹笑意，竟一时呆住，脑中不禁浮现“如沐春风”四字。没想到这冷面郎君还会对自己笑啊，还别说，一笑起来，那张俊脸都柔和生动起来，真真是翩翩俏郎君……
想到这里，顾兰芷立时清醒过来，腹诽道，果然是“红颜祸水”、“色令智昏”。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仆妇用托盘端着一套碗筷进来，摆在顾兰芷面前的桌案上，想来这就是方沅口中的刘婶。
“有劳阿婶。“顾兰芷对那仆妇微笑颔首道，她向来信奉“礼多人不怪”。
“娘子客气。”刘婶冲着她和方沅敛衽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咳咳”，顾兰芷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说完就端起面前的白瓷碗要盛粥。
方沅抬起左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碰了碰那一钵粳米白粥，“有些凉了，热一下吧。”
顾兰芷也抬手摸了摸那盛粥的钵，“不用不用，现下虽然才四月，可若喝点热的汤羹粥品，也会觉得热。这温温的白粥入口倒刚好。”说完就用粥钵里的大汤匙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再看看方沅面前的白瓷碗，还剩了小半碗白粥，便温言问道：“明府要不要再添些粥？”
方沅看看自己碗里，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嗯。”
顾兰芷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白瓷碗，添了一大汤匙白粥，又把碗放回他面前。
看来是真的饿了，顾兰芷觉得这白粥分外香甜，一口吃进去，唇齿间充斥着浓郁的米香。不知不觉，很快便喝完了一碗粥，抬头看看对面的方沅，慢条斯理地，每喝一勺粥都要细细咀嚼好几下，再看看他的碗，竟还有一半的粥。
前几次跟方沅一同吃饭，其实多是宴饮的性质，大多时候都在饮酒，吃饭倒是其次。
今日这才算是正正经经吃的第一顿饭，可就……
顾兰芷啊顾兰芷，你是没喝过白粥吗？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兰芷心下暗道。
顾兰芷是成衣铺最受欢迎的顾客之一，她出手阔绰，极少讨价还价。即便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女眷也往往不及她的爽快，毕竟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花钱还要看夫家或是父母的脸色，看似光鲜亮丽，其实每月的月例银子都是有限的。
反倒是顾兰芷，自己赚的银子可以尽情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出了成衣铺，她们没坐马车，就沿着街边一路闲逛，走着去洪泽轩吃饭。
沿街都是叫卖的小摊贩，什么捏泥人儿、白糖糕、蝈蝈笼……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两个小姑娘撒了欢儿，一会儿在这个摊子前看看，一会儿又到另一个摊子上摸摸。顾兰芷只好跟在她俩后面付钱，一时不知道谁才是主人，谁又是仆人，让人哭笑不得。
“爹，我要买这个！”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
青梗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将视线从小贩手中正在做的糖人儿上移开，转身看向声音想起的方向。
“娘……”青梗呆呆地看着街的斜对面，喃喃道。
顾兰芷就站在青梗身旁，正专心地看着小摊贩将一团黄糖吹成长着长尾巴的老鼠样，因此清晰地听到了青梗这一声喃喃低语。
娘？
顾兰芷闻言看向青梗，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街的斜对面，只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正在一个卖蹴鞠球的小摊前，认真地挑选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他的左边，嘴里说着什么，似乎在提什么建议。一个妇人站在他的右边，嘴角含笑地看着另外两人，手里提着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和一条大鲤鱼。看这模样，这三人应是一家三口。
不知少年说了什么，那男人和妇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任谁看来，这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他们是你的爹娘？”顾兰芷轻声问道。
可是青梗并问回应，顾兰芷便抬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肩头。
青梗猛然回神，抬头看向顾兰芷，眼里一片茫然。
顾兰芷看她这副样子，显然没有听见她的问题，便又问了一遍，“他们是你的爹娘？”
青梗闻言愣了一下，立刻说道：“不是！”说完便马上转回身子，继续看糖人师傅吹糖人儿。
顾兰芷又狐疑地看了会儿那一家三口，记得方沅说过，青梗的父母都是城外的农户。但是那一家三口身上的服饰却不是农户常穿的麻布短衣，而是柔软细腻的绸衣。麻布结实耐磨而且价廉，庄稼人大多贫苦，因此多会选择这种材质的衣料，并且为了节省料子，会把衣服做得短小。
而从那一家三口身上却看不出丝毫农户的特征。
等等，不对！
顾兰芷突然察觉到异常。看衣着，那一家人似乎与城中一般小康之家无异，但是他们的皮肤却是粗糙而黝黑，这绝不是城中殷实之家会有的肤色。只有经常承受风吹日晒，经年累月才会有这样的皮肤。
她又低头看看身旁的青梗，乍看没什么不同，可是仔细观察，才发现她虽然仍旧盯着糖人儿，但是明显注意力已不在这里，显得呆愣，还有……失落？
直到那一家人的欢声笑语远去，青梗再没回头看过。
接下来的时间里，青梗似乎突然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兴趣，无论是街边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是洪泽轩精致美味的菜肴，她都提不起兴趣，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她这辈子都没有品尝过的美味佳肴啊。
等到吃完饭离开洪泽轩的时候，青蚨也发现了青梗的异常。她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顾兰芷，低声问道：“掌柜的，青梗好像不太对劲。”
顾兰芷用探寻的眼光看向她。
“逛街时还有说有笑的，后来就不太说话，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头的样子。”
“许是玩累了吧。”顾兰芷淡淡道。
青蚨思索了片刻，似下定决心般说道：“要不咱们别去夫子庙了，下次再去逛庙会吧。”
顾兰芷侧首看她，心中不由感慨道，这丫头也长大了，任凭自己多想去玩，也知道迁就年纪小的青梗了。
“也好，那咱们下次再去。”
于是一行人便乘了马车，直接回了钱庄。
回到钱庄，顾兰芷让青蚨和青梗都回房去休息，不用在自己跟前伺候了。
青蚨毕竟还是孩子心性，立刻便带着今日在街上买的那一堆玩意儿吃食回房去了。青梗与她住在一起，也跟着她怏怏地去了。
顾兰芷原本还想跟青梗谈谈，问清楚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家人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她的父母，她为什么没有上前相认。如果不是她的父母，她之后又为什么如此失魂落魄？
可看到青梗那副样子，便没忍心再追根究底，还是先理清思绪再说吧。
第二日清晨，江都县衙后堂。
方沅刚刚起身，简单梳洗后，正在桌前用早膳。陆十一突然进来禀报，说是顾娘子来访。
方沅闻言略感惊讶，放下手中的汤匙，略一思索道：“请她进来吧。”
当顾兰芷进到后堂时，见到的便是在饭桌前正襟危坐的方沅，再看看他手边明显被吃了一半的饽饽，心下一阵懊恼，自嘲道：“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扰了明府用早膳，我先去前厅等着。”说着就要转身退出去。
“无妨。”方沅温言道，然后便用探寻的目光望着顾兰芷。
顾兰芷见状便也不再客气，在方沅对面的矮凳上坐下，一五一十将昨日在街上所见之事讲给他听。
谁知就在故事接近尾声时，顾兰芷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
顾兰芷的脸，红了。
她一早就出了门，满脑子都是青梗的事，也没顾得上用早膳，此时确实是饿了，心下暗骂这肚子真不争气，怎的在这方沅面前出了丑。
她正想着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场面，或者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说刚才的事，就听到方沅冲着屋外扬声道：“陆十一，让刘婶再添一副碗筷来！”
顾兰芷讪讪笑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说这事，这也说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顾娘子……是嫌弃这饭食粗陋？”方沅拉长尾音道，说罢挑眉看向顾兰芷。
方沅一向端方持正，说话做事一板一眼，顾兰芷哪里见过他这样说话，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里带了些微的，调笑？
顾兰芷一时愣怔，眨眨眼睛，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这离谱的感觉，一定是饿昏了头！
“哪能啊，我其实，”顾兰芷咬咬牙笑道，“垂涎已久！”
方沅闻言，不禁“噗嗤”轻笑出声。
顾兰芷看着他嘴边勾起的一抹笑意，竟一时呆住，脑中不禁浮现“如沐春风”四字。没想到这冷面郎君还会对自己笑啊，还别说，一笑起来，那张俊脸都柔和生动起来，真真是翩翩俏郎君……
想到这里，顾兰芷立时清醒过来，腹诽道，果然是“红颜祸水”、“色令智昏”。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仆妇用托盘端着一套碗筷进来，摆在顾兰芷面前的桌案上，想来这就是方沅口中的刘婶。
“有劳阿婶。“顾兰芷对那仆妇微笑颔首道，她向来信奉“礼多人不怪”。
“娘子客气。”刘婶冲着她和方沅敛衽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咳咳”，顾兰芷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说完就端起面前的白瓷碗要盛粥。
方沅抬起左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碰了碰那一钵粳米白粥，“有些凉了，热一下吧。”
顾兰芷也抬手摸了摸那盛粥的钵，“不用不用，现下虽然才四月，可若喝点热的汤羹粥品，也会觉得热。这温温的白粥入口倒刚好。”说完就用粥钵里的大汤匙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再看看方沅面前的白瓷碗，还剩了小半碗白粥，便温言问道：“明府要不要再添些粥？”
方沅看看自己碗里，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嗯。”
顾兰芷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白瓷碗，添了一大汤匙白粥，又把碗放回他面前。
看来是真的饿了，顾兰芷觉得这白粥分外香甜，一口吃进去，唇齿间充斥着浓郁的米香。不知不觉，很快便喝完了一碗粥，抬头看看对面的方沅，慢条斯理地，每喝一勺粥都要细细咀嚼好几下，再看看他的碗，竟还有一半的粥。
前几次跟方沅一同吃饭，其实多是宴饮的性质，大多时候都在饮酒，吃饭倒是其次。
今日这才算是正正经经吃的第一顿饭，可就……
顾兰芷啊顾兰芷，你是没喝过白粥吗？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兰芷心下暗道。